作者:嘲哳
克伦特耸了一下肩膀:“三天之后东州的客人就要来到这里,如果在这个时候把你处刑,哪怕只是假死,这时隔三百年的重新建交的机会可能马上就要葬送在我这一代的手上了。”
“怕啥,东州的使团又不一定认识我。”
“说的也是。”
克伦特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茶水,眯起眼睛:“这茶叶还是去年年末公国那边的使团送来的,不管喝多少次,我还是不习惯东方绿茶的这股子苦涩味儿。”
“人都有各自的习惯咯。”
蕾雅将茶杯凑到嘴唇边上吹了吹:“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你突然让人把我抓过来是图个什么?”
“三天后迎接东州使团的晚会上,你得作为贵宾出席,这期间要是有任何人因为你是兽人而采取极端行为就不好了。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扣押在这里,等到晚会结束后再把你送回去,告诉民众只不过是误会一场就行。”
“呼……你们这帮人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就好像是我非参加三天后的那场晚宴不可一样。”
蕾雅悻悻地抿了一口茶水,颇为艰难地将之咽下肚。
“哦?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想要邀请你来?”
“是啊,四大家族当中的三家给我送邀请函来了,我自己都觉得我这面子可真够大的。”
“呵呵。”
克伦特苦笑一声,坐在王座上晃了一下脑袋:“这下你应当明白帝国的皇帝不好当了吧?约定俗成不该邀请教会人员参与的晚宴,四大贵族当中有三家不在乎这个规矩。”
“是,我对你的遭遇已经深表同情了,这不正在那里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们呢,你就突然派人把我给掳到这里来了。”
“并非是突然,教廷的圣女和你进行接触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才提前让人干涉你们的接触的……否则我大可以做的更礼貌,更不让你生气一些。”
“……?”
蕾雅纳闷地看着克伦特:“咋了?索菲亚打算害我?”
“看来四个月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很多,我记得年前的你对教廷还是一脸的不共戴天,怎么现在对圣女就一丁点的警惕心都没了。”
克伦特呵呵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三天后的晚宴,我得拜托你帮帝国搭建好和东州之间的沟通纽带。东州和西州太久没有进行过对话了,说不定会发生些意外、或是让人想象不到的冲突,由你来稳定局面是最好的。”
“喔……我一个教堂的修女,坐在两个州级别的对话上,对你们的谈话内容指指点点……你还嫌教廷对帝国的渗透不够明显是吧?”
“如果能让东州的使团能因此认为我在压价时提出的种种要求是‘迫于教廷的压力’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喂,我好歹是废弃储君喔。”
“你若是乐意,我可以认你当皇室的公主,后天就禅位给你,这烂摊子你来处理?”
“……你好歹是一国之君……”
“我二十三岁即位,到现在整整有八十年了,八十年在贵族和教廷的圈子里面周转斡旋,早就已经干腻歪了。”克伦特垂下眼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若是你决心要对教廷掀起叛旗,想必这个位置由你来当不是正合适?”
“拉倒吧。”
“呵呵,说笑而已,不过现在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克伦特脸上的笑容透出了一抹疲惫:“最近教廷的动作愈发频繁,四大家族也渐渐的不老实起来了……自从十几年前,大源重新恢复活力开始,他们便都有了各自的打算,莱因哈特家族还算是比较单纯安分的……其余的几家……就连最为傲气的安特勒普家族,也远远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矜持高贵。教廷插手的地方越来越多,帝国这艘船本来就千疮百孔,风浪一大,禁不住折腾。”
“……”
“身为东州人的你,尤其是见识过东州的那位铁腕皇帝的你可能会觉得同为君主的我很窝囊……但我自打接手这个摊子以来,所面临的就是各种无奈和制衡,任何行动都要处处受限,睁眼便是一群阴奉阳违的贵族,扭头便是高高在上的教国,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这几年我可算是愈发的禁不起这个折腾了。”
蕾雅看着突然向自己卖惨起来的克伦特,回想起前世帝国后期的遭遇,不由得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帝国和君主和龙朝的皇帝真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生物。
龙武义虽有寿命所限,但大手一握,整个东州任其驱驰,文治武功,民心向背。
克伦特寿命更长,但帝国内部有贵族议会分权制衡,外部有教廷插手渗透,公国这个最大的贸易伙伴隔三差五的屁股后面捅刀子,教国更是完全不在乎什么帝国不帝国的,大大小小的教堂在帝国内开着,信徒收着,与其说是帝国自己的子民,倒不如说帝国在养着教国的信徒还差不多。
“你真的是太可怜了,你好惨哦。”
蕾雅假惺惺地抽了两下鼻子,随后耷拉下了脸:“所以您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儿突然当着我这年轻貌美的十四岁小姑娘的面卖惨的目的是?”
“啊,我希望后天在和东州谈价格的时候你能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儿上,向着我这边多压一压价格。”
“我就知道。”
蕾雅白了一眼克伦特,克伦特也很快地从刚才那副晚景颓唐的表情中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蕾雅:“好了,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不近人情,所以只是说说罢了。”
“你把我喊到这里臊皮这么多,倒不如把这话说给贝尔听,说不定以她的立场,反而还更向着西州一点。”
克伦特闻言苦笑一声,背着手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特地嘱咐过安特勒普家族的人不要把她带来了。”
“哦?为什么?”
“教廷的神明眼中从来都不会有黎民百姓的死活,让她来谈判,一切可就变了味儿了。”
“你……知道贝尔的身份?”
第三十五章 不老实
“由此,神明创造了世人,但却未曾给予他们应有的荣耀与尊严,随后,人类集结成群,相互帮助,与神明的初创物进行对抗,在失去神明的庇护中,于蛮荒的自然寻求身为新种的价值。”
信徒们虔诚而专注的聆听着布道,不论是不及十岁的小孩,还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他们都保持着最大的安静,让这偌大的房间内之容得下布道者一人的声音。
如果将此时此刻发生在此处的事情讲给别人听,恐怕会引来一阵嗤之以鼻吧——在安特勒普家族,有人正在对信徒进行布道。
谁都知道安特勒普家族自持高贵,并且极度仇视教廷。
他们不可能允许贫穷的信徒踏入自家的大门,也不可能容忍教堂的神父进入安特勒普家族的领地范畴。
可这极度违反常识的一幕确实正在发生着。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这些信徒们的脸上,他们面黄肌瘦,他们身上的衣服甚至来不及更换,房间内的熏香难以遮盖住这些长期生活在地下水道这种污浊环境内的可怜人,这些曾经饱受“凋敝”折磨的患者们。
在这件临时被征用为“布道室”的门外,两个精灵保持着距离站立着,一个肤色透着不自然的惨白,一条胳膊被绷带绑着,身上有着战斗后留下来的斑驳伤痕。另一个则是穿着体面的衣服,黝黑的皮肤说明了她夜精灵的身份,然而在这夜精灵社会地位地下的帝国,她竟穿着上等贵族才用得起的闪缎制成的衣物,和一旁的白肤精灵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混整了啊,哈儿。”
皮肤白皙的精灵冷笑了一声,不掩讥讽和厌恶地看向了一旁的夜精灵:“怎么?我以为刺杀行动失败后你会被安特勒普家族的人处死,现在看来,拥有高等出身的大小姐在生死关头还是选择了出卖我族的荣耀,投靠了人类贵族,是么?”
“伊德尔,我说过不止一次了,我没有做这种事。”
被称呼为哈儿的深色精灵蹙起眉头,她盯着同伴的伤势,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倒是你……胳膊是怎么回事?”
“啐,被砸断了骨头而已,大概是废了。因为你的行刺失败,我经历了不少有趣的经历,同时也代替你承受了伊戈尔家族处置失败者的手段。”
白皮肤的夜精灵伊德尔脸上的厌恶更加明显,她紧咬住牙关,贴着墙露出恶笑:“你说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命好?投胎投的好,长老也看重你,就连行刺失败都有人代替你承受罪过。”
“伊德尔,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夜精灵哈儿并未对伊德尔的发问有什么别的感触,她只是迷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刺杀失败了,但贝尔小姐没让我死,而是把我留在了这里,她让我见证……我不知道要见证什么,或许是等到和你这次的会面?”
“在刺杀失败的那一刻你就该果断的自裁——嘶……”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伊德尔,这段时间你又经历了什么?”
哈儿看向伊德尔,眼神动了动:“我没有出卖你的情报,我以为你会很安全……”
“杀手失败了,联络者作为知晓秘密的人就要被灭口——这是人类社会的规矩。我本来是该被伊戈尔家的人处死的,只是被一个奇怪的女人给救了下来,结果她让我看好这帮穷鬼,我又失败了,落在伊戈尔家吃了点苦头,现在又不知道被送到这边是要做什么。”
伊德尔絮叨地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门:“那个就是你如今效忠的贵族?真有胆的,竟然能在这种地方布道……她疯了么……”
正随着伊德尔的声音,木门被打开,身穿一身白裙的贝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看了一眼伊德尔:“总要让这些受苦难者相信,他们从出生那一刻便虔诚至今的信仰没有抛弃他们。”
“信仰?愚不可言。”
伊德尔见到眼前的贝尔,同时也是哈儿刺杀失败的目标和如今效忠的对象,心中不免得有些不忿和酸涩。
是啊,为什么总有人去照顾哈儿,自己却要去做那些脏活累活。
“信仰并不愚蠢,不论真与假,它至少能让许许多多的人有个好好活下去的动力。当然,我想夜精灵应当能够理解这一点吧?生命之树对于你们的意义,不就相当于圣教之于人类么?信仰崩塌的痛苦,你应当体会过。”
贝尔提到的生命之树让伊德尔浑身激灵了一下,她当即瞪大了眼睛看向哈儿,怒骂道:“你怎么连这种事都——”
“我是从她的记忆中读取到的,这和哈儿本身并无关系。”
贝尔抬起了手,掌心中一团悠悠地白光浮了出来,晃晃悠悠的像个小面团子,在轻轻地抖动了两下之后飘向了伊德尔:“看来,蕾雅是在你身上察觉到了【凋敝】的本质,她做了些过分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记恨她。”
伊德尔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但她的双手都绑在绷带内,无法格挡开这个晃晃悠悠飘向她的光团,光团子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触碰在了她的手臂上,随着氤氲的光芒微微流转,伊德尔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这是……”
“差不多还要两天吧,等你伤好了之后,想要回去也好,想要再去找蕾雅也好,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贝尔面带微笑,回过头对着哈儿问道:“先联系管家给他们准备些面包和红酒吧,他们在伊戈尔家受了不少惊吓和恐惧,不宜现在就暴饮暴食,另外给小孩子也备好牛奶,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一下子吃太多。”
“是。”
哈儿恭顺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俨然已经是贝尔贴身侍从的行径。
虽然双手的疼痛因为贝尔的治疗有所减缓,但伊德尔还是极度警惕和嫌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心可真大,她可是要来刺杀你的人。但凡是个觉悟更高一点的刺客,你这种行为都会是在身边养了一头随时会咬住你的恶犬。”
“是啊,我留下她,也正是因为她缺乏行刺者所必须的觉悟——如果一切都是遵循她本身的意志来进行的决定,大概我会采用别的方法吧。”
贝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她正要说话,走廊内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女仆神色匆匆地拿着一封信件走向了贝尔,惊慌失色地大喊道:“不好了,贝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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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么……她的种种行为举动都展现出了一种……和寻常人类不同的气质,就算是我也看得出,那天处刑你的人,和安特勒普家后来收养的这个女孩儿有着相同的气息。”
在帝国的秘密会客室内,克伦特·赫仑饮下了一口苦涩的绿茶,眯起眼睛:“当然,凭借简单地怀疑也不足以就此论定,因而我多少采取了些手段。她能够从去年活到今天,已经足以说明很多很多问题了。”
“嚯,你倒是勇哦。”
蕾雅挑起个眉头:“你都猜测人家是天使了,还敢当着这位全知全能人的面儿耍小手段?”
对于蕾雅的发问,克伦特笑着摇了摇头:“事实上,天使并非全知全能,或者说,只有在她身处于教廷,亦或是被当成众多的信徒当做‘天使’供奉的时候,才会俯瞰一切的权利。除了圣临日外的其他的大多数时间,她可能只会浪迹在西州的各个酒馆,用嘲笑的目光欣赏着人类的醉态,去吟唱那些无聊的诗歌吧。”
“哎呦。”
蕾雅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克伦特,吹了一下额头前面的金发:“这可真让我意外了……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我知道的仅仅只有一点点而已,人类想要和这位天使对抗还是太难了。刚刚说的了解仅仅是出于兴趣的打听,算不上与天使为敌,而且说不定,所以这些情报也是天使故意让我知道的。”
克伦特放下茶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时日不多了,当然也不会在临死之前还抱有能够和教廷相阻抗的想法,当然——我这些浅薄的了解说不定会对你派的上用场。毕竟在我看来,你对那个天使的兴趣很足。”
“我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倒不如说很反感那家伙。”蕾雅抿了一口茶水,忽然愣了一下,她扭头看着克伦特,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我说你干嘛因为这屁大点事把我喊来……老家伙,你还真不老实。”
蕾雅笑着将茶水晃了晃,克伦特这番说辞是在暗示之后在自己和教廷对抗的时候会提供一定的帮助。
看来,克伦特这次见她是因为着急了,所以刚刚的谈话才会又是装弱,又是这般直白的暗示。
克伦特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帮忙在三天后进行砍价,而是为了确认此时“蕾雅修女”是否已经被教廷驯化。
毕竟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来,教廷对待“蕾雅”实在是不薄,尤其是昨天,异端审判官和“贝尔”一起为蕾雅解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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