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灵乌路穹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木乃伊完全答不上来。
他怎么知道?这些问题本就不是他能回答得了的。他又不是负责人!
“我,我感到很抱歉,但你的族人确实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我也不想的……”
“威胁了人类的生存?”女孩发出了疑问,接着她突然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看看这周围发生的一切,到底是谁在威胁谁的生存?我的父母,我的邻居和玩伴,还有我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全都是因为威胁到了人类才被杀害的吗?”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目之所及都是燃烧的废墟和支离破碎的尸体,他们带着恐惧和无助的眼神无一例外地全都望着木乃伊,难过和内疚几乎要把他逼疯。
“……我很抱歉。”
“你们就是一群以破坏他人和平生活,杀人为乐的暴徒,你充当了恐怖分子的帮凶,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刽子手!”
木乃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这并不能阻止女孩童稚的魔音穿透进来,更不能缓解他内心的不安和愧疚。
我该怎么做?这些不是我的本意,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这个计划的。
为什么这样的责难要我来承担?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上来。他想上前,伸手触碰女孩的头安慰她也做不到。
他想到了那些被火炮炸死的永恒族人,想到了死在自己手里的永恒族人,前者还可以勉强说跟他无关,但后者却是他亲手杀死的。
心中的愧疚随着这一幕被放大了无数倍,木乃伊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折磨,他抓着自己脑袋的双手都要陷入绷带下的干瘪头颅中。
木乃伊是早就死了的尸体,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颈部皮肤的撕裂感。换做往常他是绝不可能做出自残这种行为的,但这次他心神被痛苦包围,下定了决定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脖颈的肌肉在一点点裂开,割裂的皮肤越来越多,颈骨发出咯咯声。
“我对不起你们!”
随着这一声饱含痛苦的喊叫和骨肉分离发出的诡异声响,他将自己的脑袋亲手摘了下来。
但也就在这一刻,他的意识突然从朦胧中清醒。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在梦里会为了一段剧情感同身受地流泪,但到了现实中却一下子消失了所有共情能力,并反问自己竟然会为了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梦哭泣。
木乃伊清醒了,但是他的脑袋却被自己摘了下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我在这之前看到了一个哭泣的女孩,然后呢?
他视线下转,想看她是否受伤,然而目之所及,却只看见一个身穿湖蓝色作战服,悬浮在半空的女孩,正带着恶作剧地坏笑看着他。
上当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木乃伊的脑袋就被自己的双手用力压爆。没有脑浆,也没有体液,就像是一个干瘪的足球那样发出“噗”地一声响。
一颗眼球随着挤压,从眼眶中迸出,落在女孩脚边,被她像踩虫子那样一脚踩爆。
“该死的入侵者,你们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穿作战靴的脚在地上碾了又碾,看着歪歪斜斜倒在地上无头的非人类尸体,斯普莱特的小脸上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恶毒表情。
就算是有着特殊体质的非人,单打独斗也不可能是掌握了宇宙能量的永恒族人的对手。
斯普莱特转动着她的小脑袋,在营地里搜索着下一个目标,忽然她的嘴角浮现出开心的弧度。
“又找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
第一卷 : 205.5触碰内心的柔软与……黑暗
格里芬正从远处快速接近燃烧的营地,通过雷达般的感官扫描着营地内的每一个角落,预想中的伏击并未如约而至。
难道只是我多想了,其实永恒族并没有所谓的后手?也对,他们是在仓促间遭到袭击的,哪里有时间布置陷阱。
可如果他们不在这里,又会在什么地方?
当初标记的两人,其中叫法斯托斯的黑人目前就在营地内部,那么另外一个叫吉尔伽美什的呢?由于之前是直接通过战场地形图扫描观测,但却没有发现其位置所在。为此她甚至将地图扩展到了方圆五十公里,仍然一无所获。
确定对方不在附近,这次她改变思路,尝试调取坐标,结果却发现一个让人意外的位置。
N523153,E142252?
德国境内……施劳弗!?
格里芬诧异地调出地球全景并拉到欧洲,果然看到代表其人的图标跑到了九千多公里外,大西洋的另一头。
难怪一开始没看到目标在哪,这都跑到作战地图外面去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用一个跟踪箭头注明的。她也没想到对方会在短短几天时间跑那么远,看来是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了。
那家伙跑到那里去做什么?抢能量核心?可能量核心现在在弗里岑,并不放在施劳弗啊。
如果是为了能量核心,格里芬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跑到和弗里岑完全不相干的施劳弗,那里是一个苏联人部署在德国边境的军事基地,他们跑到那里去,不是自投罗网?
而且目标若是能量核心,美国五角大楼地下不就有一个,但他们却舍近求远,这要不说是特意针对自己格里芬都不相信。
格里芬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疏忽就惹出这么个麻烦,看来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了,竟然让他们钻了空子。
虽然不知道永恒族要自己分出去的能量核心具体做什么,但坚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她决定暂时中止这边的行动,先去德国一趟。
然而就在少女猛地回头,却发现出现在身后的并不是来时的路。自己竟置身于城市的混凝土丛林当中,前方是一条被左右大楼遮蔽阳光的幽长巷道,周遭笼罩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灰色迷雾。
再往后看,燃烧的永恒族营地也不见了。
看着这条似曾相识的道路,格里芬一直以来尘封的记忆被突然唤起。
这里是……斯威诺吉茨?
自己为什么突然来到了这种地方?
本能地,少女意识到情况不对,她伸出手触碰墙壁,冰凉而坚实的触感告诉她的大脑这是真实存在的而非虚幻,空气中也带着硝烟味,还有那天边黑压压的阴云,无一不在告诉她自己所在的地点就是当初自己初来乍到的那座海边小城。
然而原有的理智却在不断冲击着由五感形成的固有观念。
她应该在墨美边境,而不应该在这里。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是那个一直没有搜索到的,叫德鲁伊的超凡者侵入了自己的大脑,所呈现出的幻象吗?
看到这一幕,她哪里还不清楚自己在不知觉中中了对方的幻术了。
如果真是这样,出口在哪里?
顺着巷道的一头往前走,格里芬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房屋。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但她宁愿不要想起来。这是她人生当中的至暗时刻,在认识齐柏林之前,在拿到宇宙魔方改变自己纯粹的棋子之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黑历史。
那不是在作为人而活着,而是一台战争机器。
我几乎都要忘记的事情,那个幻术师竟然把这段自己不想回忆的东西再一次挖了出来。
这条带着迷雾的道路没走多远,周边的视野突然开阔,两侧没有了建筑物的阻拦,就好像身处在一片旷野。尽管眼前还是有化解不开的浓雾,尽管灰蒙蒙的光线和空旷感给她产生了一种正站在大陆架和深海的衔接处,直面不见尽头的海底的错觉。
出于本能,她不想再往前走了。
而前方也在这时突然传来了队伍行进的声音。
迷雾中的阴影显现出人形,一队身穿黄褐色军服的苏军士兵她躲藏的建筑外穿过,伴随柴油机的声音,一辆装备着85口径火炮的中型坦克随后也经过这条小巷。
透过缝隙,少女眼神复杂地目送他们离开。自己已经从那场战争中离开了,这些都是发生在遥远记忆底的事,现如今却又被迫回忆起来,那种感觉可不怎么舒服。
尤其是自己的隐私正在被陌生人窥视。
想了一下,她决定跟随这支苏军小分队。
又往回走了一段路,前方开始响起接敌的声音,子弹发出此起彼伏,爆豆般的出膛声,还有来自俄国人的叫嚣和怒骂。
少女的脚步不禁加快。
按照记忆中的场景,那个时候的自己在茫然和无知中被赶着送上前线,而前方那条熟悉的拐角,不正是自己阻击苏军的阵地吗?她所在的位置正是当时苏军的进攻方向,只不过观察的角度换了一个方向而已。
虽然只是一个朦胧的念头,但她觉得只要沿着这个方向走,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
不过……当初阻击这支苏军队伍的时候有坦克吗?格里芬对此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旋即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难道自己还能和过去的自己相见?
一意识到这点,少女内心不免激动起来。
啧,若是这样,为什么不能把她传送的时间再提早一点呢?这样我就可以把身体原主人揪着衣领揍一顿了。凭借自己现在的段位,说屠幼都是客气的。
这类想法才升起来没多久就被迫终止了,因为她看见那辆T-34的火炮正在瞄准。
发现这之后,格里芬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过去的自己被炮弹打死了,那么现在的自己会怎样?尽管已经意识到所处环境很可能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外面的自己是中了幻术之类的迷惑能力,但她也不敢堵过去的自己一定会没事。
第一卷 : 205.6第三位观察者
按照一贯经验,中了幻术的失败案例推断,里面的自己如果死了,那么外面的本体虽然不会死去,但也会变成类似植物人的存在。也就是说,自己在幻觉中也会死去,那是自己的精神。
几乎本能地,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张开的掌心能量凝结成实体,抓住了炮管往上一折。只见这根85口径的火炮在周围苏军士兵的眼里凭空变成了九十度角。
正在战斗的苏军士兵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并四下张望,随后就发现了身后的少女。
他们不认识格里芬,但表现出了对待敌人的态度。
他们向她开枪,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子弹全部停留在了她的面前,而这个少女只是随手一拨拉,滞空的子弹就像桌上的垃圾,被扫到了地上。
在这些士兵不知所措的时候,格里芬继续乘胜追击。
可才刚解决了两个离自己近的敌人,视野前方的光线就开始暗淡下来,那个被过去的自己弄塌的建筑正在分解坠落,把来不及逃离的苏军士兵全部埋在了底下。
而她早有准备,先一步逃出了倒塌范围。结局也如原本那样,攻势随着大楼的倒塌而宣告失败。
在废墟的另一边,格里芬听见了当时的里希特还带着童音的赞美,和自己那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但少女的内心并未获得安逸,因为建筑废墟下埋葬的并不只有敌人。
她绕过废墟,站到了小巷的另一头。看到了那个跪在废墟前掩面发不出声音的自己,但其他人却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又成了片段中的过客。
当十七岁的她再看十四岁的自己时,愈发觉得彼时的自己是如此弱小与无助。
这是她不愿回想起来的过往,却又再次呈现在自己眼前。这是她第一次失手间接害死的无关人员,也是她唯一一次对此感到无比难过和痛心的经历。此后她一直在注意不误伤,并极力避免不对非战斗人员使用自己的超能力。
正因为是初犯,才如此感受到难以磨灭的痛苦,这也成了导致她后来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原因之一。如果现在的自己还只是一件趁手的凶器,她就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很多脏活。
在某些情况下,她是一件工具,而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她是一件会思考的工具。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在一些世俗权势眼中依然是个打工人,但至少她可以对绝大部分不合理的行为说不。
其实这个“不”字,并不总是那么容易说得出口。你也可以对所有人都大声地说出这个字,可造成的后果往往自身无力承担。
但以我如今的能力,我改变不了世界,难道我还庇护不了过去那个脆弱的自己吗?
看着跪倒在废墟前的女孩,格里芬想了想,她走上前,解下了身后挂着的小熊玩偶,蹲下身递到了过去的自己的手臂的下方。轻声说道:“如果感到心里不安,就带着它吧。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理想,它是如此美好,不要让它再蒙尘了。”
灰蒙蒙的天空中,似乎有道光束透了进来,就像是骤雨过后的晴天,连着周遭阴暗的氛围都变得明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