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不语
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他不过是区区正七品县令,而且还是犯官,戴罪之身,而方平可是堂堂正二品高官,名满天下的三朝老臣!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对他用“请教”这种屈尊之词?
摇了摇头,夏言没有多想,只是朝方平拱了拱手,道:“方大人言重了,请教之说在下实不敢当,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在下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方平微微一笑。
“难怪陆给事哪怕冒着舍弃前程的风险也要为你争取证明清白的机会,夏县令果然是个谦虚恭谨的诚诚君子啊……”
听到这话,夏言顿时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方大人谬赞了,在下对不起陆给事的信任,也当不起方大人如此高的评价。”
“不,你当得起!”
方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而后扬手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中间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一面四五个平方的光幕。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光幕,却见上面显示着一些简单的文字信息——
盛和元年四月初七……吏部左侍郎陈元得永川县令夏言炭敬四千两白银,折合银钱四千贯……
盛和元年六月二十三日……吏部尚书陆放得永川县令夏言孝敬五千两白银,玉如意一对,归灵丹一枚,折合银钱约一万贯……
盛和二年元月初八.......
……
“嗯?这是……”
众人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
一个御史开口,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所有人。
那上面说的时间、地点、人物、宝物、折算银钱等信息,不正是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夏言行贿的详细内容吗?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见过那本作为众多太后党羽的催命符的账本,而赵炳良和钱益谦身为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自然对那本账本毫不陌生。
陆晨是督办此案的朝官,这账本的誊写版他也翻看过不少次,对上面关于夏言的记录熟悉得很。
这些记录也让夏言成了诸多曾经春风得意,此时却被打入天牢的太后党羽的狱友。
看着上面一条条熟悉的信息,陆晨起先还不觉有什么,但是越往下看,他就愈发觉得不对劲。
同时,心底深处的不安,也开始愈发强烈。
这时,钱益谦突然脸色一变。
“这…难道说……”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光幕上,方平便负着手,缓步走向夏言。
一边踱步,一边催动体内的灵力。
“夏县令。”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夏言,一字一顿地道:“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向那为祸朝纲、贪婪无度的妖后党羽行贿的赃款总额,跟你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的非法所得总额,会基本一致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幕上,所有赃款明细的最下方,突然显现出一行文字:
总赃款:十五万三千九百六十二贯!
竟和方才夏言和方平核对的赃款总额相差无几,甚至比夏言这几年来贪污所得还要多两百贯!
这正常吗?
显然很不正常!
方平刚问出这个问题,除了钱益谦和少数几个御史郎官以外,其他人几乎同时一脸懵逼。
“行贿和受贿的赃款基本一致...基本一致...基本一致......”
陆晨反复念叨了一小会,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卧槽!!”
他并不笨,此时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尼玛!受贿的钱比行贿的钱还少,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做这么亏本的生意吧?能这么做的,TMD算是哪门子的贪官?!’
想到这里,陆晨只感觉自己那强大无比的内心瞬间被一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
后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老子这TM又被背刺了?!’
与此同时,钱益谦却是脸色难看地看向陆晨,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霾,而赵炳良则是猛地握紧拳头。
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噗通......
只听到一声轻响,却是那胡岩在反应过来后,身形一个不稳,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的他哪还有之前的成竹于胸?
只见他脸色惨白无比,看向夏言的目光中,竟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完了!
第51章 义之所在
胡岩的异样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或者说在场的人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刑部郎官了,此时的他们全都沉浸在方平那掷地有声的质问中。
是啊,夏言贪污的钱款,为何比行贿的钱款还要低?
在他们看来,虽然几乎每个士人都在鄙视商人,歧视商贾行径,但为官者,谁又不是精于算计,谁又会做亏本买卖?
贪官是必然存在的。
在这大夏朝,做官的要是有了钱,不仅可以在拥有人上人的地位的同时享受充分的物资供应,还能有更多机会获取修行所需的资源,让修为更进一步,然后得到更多升官的机会,升官以后不仅可以进一步触及天下大势,有助于提升修为,还能进一步攫取资源。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当然,修士的修为还跟自身心性、才学等挂钩,并非只有通过钱财收集修行资源堆积修为这一条路。
而且依靠自身才学和民望成长的修士根基更扎实,底蕴更深厚,上限也更高。
比如三千七百年前,曾经“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唐帝国,就有一位凭借自身极高的才情通彻天地、以诗文成就亚圣的无双才子,那便是为后世留下百余篇惊世大作的传奇诗人——诗仙·李太白。
但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机会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圣大道的。
出身、天赋、机缘等本就不可能对等。
既然存在捷径,那自然会有人走。
而夏言这谜之操作,他们却是完全看不懂了。
所谓才学,便是指才华和学问,夏言在才华方面定然成就不高,毕竟从没听说他有什么佳作,诗词书画一道肯定没什么天赋,学问亦是平平,否则怎会窝在一县之地当十来万百姓的父母官?
民望嘛,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此人出身贫微,并非世家豪族子弟,也非名士大儒弟子,又引得永川当地一众颇有名望的豪族和豪商联名上诉,民望应该好不到哪去。
因此,照理说他大抵应该是个贪官没错。
但经过方平的提醒,众人却很快意识到,此案另有蹊跷。
没有贪官会做亏本买卖的。
贿赂上官是常规操作,这一点倒没什么问题,要是不贿赂上官,夏言这个县令也做不长久,也就没多少机会捞金。
然而贿赂上官的钱款比自己捞的还多,那就本末倒置,自相矛盾了。
夏言这么做,用贪官来解释的话根本解释不清。
因为这样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做贪官的不为好处,那还能是为了啥?他又不欠上官的。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而且贿赂了这么多钱财,他竟然六年都没有升官?
一时间,众人开始凝眉思索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夏言,此时神色却愈发复杂。
他勉强抬起头,和方平颇具气势的眼神正对,却没有马上开口,回答方平的问题,而是第一次迟疑起来。
是的,迟疑。
方才面对赵炳良和钱益谦的问罪,他承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都不带一丝犹豫的,但是在面对方平明显对他有利的问话时,他却迟迟不肯开口,明显是在犹豫不决。
似乎他也没想到方平的关注点竟然不在他有没有贪污,有没有行贿这些罪行,而在行贿的数额上。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见夏言一直不说话,方平不仅不恼,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
“是否需要老夫来帮你回答?”
闻言,夏言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他苦笑一声,道:“方大人何必如此?贪污受贿就是贪污受贿,无论什么理由,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有何苦衷,在下所触犯的贪污和贿赂上官谋求私利之罪都是事实。”
“正所谓法不容情,既然犯了法,就必须明正典刑,以此警醒后人莫要重蹈覆辙,否则若是有罪不罚,任由违法之人逍遥法外,后人说不定会有样学样,以所谓的苦衷麻痹自己,事发后又以此开脱,若是如此,国法何在?百姓何安?”
“所以,此例绝不可开,否则后患无穷!”
听到这话,方平不由得怔了怔,而后逐渐动容。
同时,他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笑意突然一收,注视着夏言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能说出此等话语,这夏言,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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