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沉吟至今 第120章

作者:苦与难

  男人的手指哆嗦著,几乎要拿不稳那些照片,他把它们翻转过来,每一张照片的后面都用娟秀的字体写著恋人的情诗。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

  但你比夏日更可爱也更温柔。”

  杰拉尔德的《未与你共度一切》,“我曾遇到过无数生灵,曾看过无数美景,

  这一切却未与你共度,

  这都会是我的损失;

  这些事情我都想与你共度,

  这一切才会是我的收获。”

  波伏娃的《越洋情书》,“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

  还有“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见你第一眼我就沦陷了。”、“他是我的南北,我的西东,我的工作日,我的礼拜天,我的正午,我的深夜,我的言语,我的歌声。我认为爱可以不朽。”……

  很多,很多,每半张照片的后面都有一句小小的短语,它们也并不全是诗,有些是电影或者歌剧的台词,以以路明非的文学功底居然只能知道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但每一句短语的末尾都用很小很小的字写著路明非我很爱你。

  路明非,我很爱你。

  短短七个字,却出现了几十次,也或许一百次。

  路明非的手指哆嗦得更厉害了,他无声地啜泣,眼角的泪滚烫得像是蒸汽锅上的水滴,缓缓地被煮沸化作向上的白雾升腾。

  他一张张地看那些照片的背后,每一句诗都写满女孩对某个人的喜欢,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喜欢到灵魂中。路明非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也越来越惶恐,终于,某一刻,他彻底失去了力量,信封滑落在地上,所有的照片都散落,只剩下最后那张被捏在指尖。

  是信封里唯一完整的照片,居然是很罕见的路明非和夏弥的合照,两个人都穿著卡塞尔学院的校服,他们面对面站得很近,昏黄的阳光把背景中巨大世界树雕像的影子投向整个校园,女孩则踮著脚去仰望男孩的脸,男孩却局促地转过眼不敢去和那对猫一样的眼对视。

  路明非记起来了,这是自由一日结束时芬格尔拍下来的,不过清晰度并不高,在守夜人论坛挂了很长一段时间。

  夏弥大概是请人帮她把清晰度调整了,看上去居然格外明亮。

  照片的后面写著的并不是短诗。

  “我很怕黑。”

  “可是你说会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不怕了。”

  “师兄,我们在一起吧。”

  只是那么短短的三句话,却让路明非彻底破了防,他掩面似乎是痛哭,可又在发出低声狂笑般的声音,只是肩膀不停地颤抖,身子渐渐矮了下去,直到最后跪在地上无法起身,白色的蒸汽从他捂著脸的指缝中渗透出来。

  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响起,

  “就算你和全世界为敌我都站在你身边”。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如果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承诺呢?承诺了就要做到啊。

  可这就是命运啊,谁能反抗命运呢?

  命运算什么!我这种人就是要逆命而生的不是吗,我为什么不反抗呢。

  又有某个人在他的耳边呢喃,他说路明非,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要让那些爱你的人难过,因为这个世界上,你爱的人固然很少,爱你的人也绝不会多。

  他发出低声的吼叫,像是狂龙的咆哮被压抑在唇齿间。

  是啊是啊是啊,路明非,就是这样,如果是这个世界要伤害那些爱你的人,那就让我们把这个世界都烧掉。

  忽然间,金红色的光撕裂黑暗,那些光从男人的指缝中钻出来,像是不甘的群蛇!

  路明非缓缓地放下双手仰望落地窗外的夜空,他似乎平静了,可瞳孔里流淌著火焰,火焰把瑰丽的金红色的光挥洒出去。

  男人吐出悠长的一口气,像是要吐出所有的悲凉与绝望。

  他随后低下头,细密的鳞片缓缓撕破皮肤钻出体表,那些鳞片打开合拢,每一次张合都会从底部释放大量的蒸汽。

  金红色的光就像是流淌在鳞片表面的火河那样照耀了男人已经坚硬无比的面骨。

  他低低地笑起来,又像是在哭,因为有蒸汽从他的眼角升起。

  对了,就是这样。

  路明非,你已经犯过了铸铁成山不能悔改的错误,现在还要让那样的错误重蹈覆辙吗?

  “夏……弥……”男人的声音断续,闯碎了此间的死寂。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北岛《波兰来客》

  回望第一次接触江南老师的龙二,还是心藏天涯的少年,今天却已经历经了些沧桑。

第141章 140夏弥小姐的最终攻略(3)

  第四节:鬼魂

  一号线高井站,编号为101。

  这里是西山,夜幕中山岭像死去的巨人尸体,恢弘地隐在薄薄的雾气里。

  这座地铁站是按战备需要修建的,和客运站的构造完全不同,往日里戒备森严,沉闷静谧。

  高旷的穹顶,简陋的白灰墙,粗糙的水泥地,冷冽的白炽灯则一一遍遍扫过无人的阴影,接近一公里的水泥坡道一直爬到地面的出口,像是恶鬼的巢穴那般死寂。

  今日这里由不隶属于政府的特殊部门接管,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调,引擎的轰鸣声像是天边的雷暴那样震耳欲聋,直升机的旋翼撕裂长久的死寂,旋翼掀起的狂风似狂涛卷走薄雾。

  数量高达十一架黑色的直升飞机悬停在半空中,每两架直升机的下方各自用粗长的钢缆连接著巨大的金属货柜。

  罗尔斯罗依斯点燃狞亮的前灯,黑色的人影就站在灯柱中,没人能看清他的脸,也没人能看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两点淡淡的金色似乎就在那个人的面庞上若隐若现。

  货柜缓缓降下,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溅射起大片的尘埃,男人将双手插进裤兜,一支价格不菲的高希霸雪茄被他叼在口中,茶色的镜片反射出莫测的光。这时候有更多同样雪亮的光柱从他的身后刺出!

  原来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引擎的轰鸣自男人的身后一个个响起,像是沉睡的狮虎在醒来!

  那是一整个车队,每辆车都披挂著厚重的防弹甲胄,狰狞得仿如行将暴起的恶鬼。

  曼施坦因神色凝重地走到了昂热的身边,他的言灵被学校隐藏了,是罕有的守则类的言灵。他能打开世界上的任何一扇门,概念上的门,甚至包括那些隶属于君王的死人国度的大门。

  货柜在两个人的面前轰然打开,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探著脑袋往里看,同时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那种气味令人不安,像是死人的味道。

  归根结底曼施坦因不过是卡塞尔学院中的新生一代,他虽然有一个身居高位的老爹,但那位老爹委实有点不太靠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自己的宝贝儿子分享一下密党那些隐藏了数百年的秘密。

  所谓冰下的怪物,所谓旧日的鬼魂,他们在密党的体系中其实有一个真正的、颇具传奇意义的称谓,“不朽者”!

  货柜的外壁大概有十厘米厚,但应该并非是金属实心,里面大概填充了其他的高韧性高强度材料,否则这东西的重量会大得惊人,里面雾蒙蒙的,一股冷气混杂著死人的腐朽气息扑面,即使以曼施坦因的视力也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能闻到,闻到那种血腥的、腐朽的味道。

  “鬼魂们的味道。”昂热将雪茄的烟蒂朝著自己身后弹去,点点的火星迸射,又被尘埃淹没。

  “我们的不朽者被送到战场了。”

  “不朽者?”曼施坦因惊骇于这禁忌般的词汇,古老的波斯帝国曾组见过名为不朽者的军团,他们的数量维系在一万,每一个士兵都是杀不死的怪物,但密党的资料记载那其实是被古代的炼金师用尸体制作的死侍,他们忠诚于波斯帝国,在战场上杀戮一切对帝国有威胁的东西。

  那是非常邪恶的技术,制造一个不朽者需要杀死五个甚至更多的人。

  昂热的从身后罗尔斯罗依斯的车前盖上拿过一个平板,他当著曼施坦因的面输入密码,登录自己的权限界面,在最上方的文件中选取,很快就有快速闪烁的图片和影像在屏幕上流动起来,还有嘈杂但无比公式化的男声与女声混合著传出,那显然是某个绝密计划的所有资料,包括执行该计划的参与者所留下的影音全部都记录在案。

  但那些图像的边框随著闪动很快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曼施坦因的眼角微微跳动,意识到那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看到的东西,但强烈的好奇促使他没有离开。

  那些后来出现的图片以炼金术特有的文字和象征性符号为主,图片的中央则是一具具变异人体的X光扫描图片。

  每一个变异人体的X光扫描都诡异狰狞得像是电影中的异形,有些颅骨外突显然是大脑发生了变异,有些肘关节以下完全退化成螳螂前肢般的生物武器,还有些背后生长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双翼,简直就像是群魔乱舞。

  “真像是有人打开了地狱之门,把里面的恶鬼们都放了出来。”曼施坦因低声说。

  “这个比喻很形象,这确实是地狱的大门,我们从1950年开始就已经不再制造不朽者了,这是最后一批,他们很难控制而且危险程度远超A级堕落混血种,单独一个都能在正面战斗中撕碎一支执行部专员组成的攻坚小组,如果互相协作,只需要两到三个就能猎杀屠龙战场上那些最常见的四代种甚至三代种。”昂热说,“这些东西是双刃剑,1911年密党在尼罗河岸发起对次代种的围猎,出动了二十个不朽者,他们没能杀死那位亲王,反而脱离控制被杀戮的欲望控制,当我们控制住局面的时候,已经有六个村庄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死去的人的尸体堆在地上,流淌的血染红了尼罗河。”

  曼施坦因不寒而栗,他不是战斗型人员,很少接触那些不可避免的死亡,但当昂热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能想像血腥气在尼罗河畔升起,死者的怨气像是难以攀附的高山。

  昂热把不朽者的资料展现在他的面前,真是古老而精密的技术。在这些东西的身上,人类所能掌握的炼金术简直发挥到了极致,当人类进入工业时代之后,密党又重新对那些被冰封的老人们进行了重塑,如今的不朽者几乎是人类科学史上集基因、生理、化学和技巧的最高产物。

  曼施坦因的神情介乎于惊惶与不安之间,他从昂热的手中接过那个平板电脑,把不朽者的资料一直往下翻,仅仅是这些记录在案的不朽者的数量也接近三位数,畸变程度与畸变部位都各不相同。

  这份堪称绝密的文件中说密党制造不朽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中世纪,那是一个绝望的时代,大地与山之王的王座横扫过欧洲,留下了集中复苏的龙群。

  即便那位威严赫赫的皇帝被最终推翻了王座,可升空的群龙依旧将密党和人类压制得几乎无法喘息。加上肆虐的黑死病和教堂掀起的灭巫运动,密党的处境艰难到一度从屠龙战场上销声匿迹。

  直到有人从古老的典籍中找到波斯帝国曾经制造不朽者大军的方法,密党才终于能够悍而绝地反击,创造出能够吟诵言灵、机体各项能力无限接近纯血龙类并能够被他们所掌控的死侍军团。

  这种禁忌的技术被以亚伯拉罕血统契为基本准则的密党沿用了数百年的时间,它从本质上背离了契约的核心,并毫无疑问践踏了契约的底线,所以从血契会的时代到密党的时代,再到如今卡塞尔学院的时代,混血种世界的领袖们一直避免谈及不朽者的存在。

  曼施坦因越是往后看就越是觉得恐惧,因为这些人造的死侍比真正的死侍还要危险。他们拥有畸变的增生器官,五感增强到人类的极限,甚至能接近龙类,骨骼也已经重组,有些不朽者全身的骨骼加起来甚至有上千块,那已经是路明非和源稚生这种S级甚至超S级混血种打开龙骨状态时的模样。

  更加恐怖的是,不朽者的生命力极端顽强,他们简直就像是电影中的丧尸一样,只要脊柱与心脏不受到损害,哪怕全身所有的器官都衰竭也不会影响行动。

  “他们的大脑在接受改造的时候保留了特定的区域,任何一个不朽者在完全失去限制之后都会像是纯血龙类从沉睡中复苏那样掀起元素乱流,那些被保留下来的大脑区域使这些旧时代的鬼魂们甚至可以使用言灵。”昂热手掌虚扇,摆开扑面而来的白色寒气,

  “当然,仅仅依靠这些他们也不过是加强版的A级混血种,这些东西真正被称作终极力量的原因是他们的大脑能够通过某些特殊的脑电波进行串联,并共同念诵那位黑色至尊专属的言灵.皇帝。”

  曼斯坦因立刻肃然,皇帝是言灵序列表的第一位,它是尼德霍格的专属,在那个被黑王以命运统治的时代,这个言灵时常被尼德霍格所念诵,任何听到它的龙类都会匍匐下跪。他们的力量、他们的血统、乃至于他们对权柄的掌控,都会受到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血统越是纯粹的龙所受到的压制便也越强。

  就算是尊贵的君主,也会被皇帝这个言灵所压制,他们的力量会短暂地被压制在次代种的水平,哪怕仅仅是一瞬间,也足够给昂热制造出一击必杀的机会。

  片刻之后,有人提著沉重的箱子通过直升机吊下的索梯降落,在三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落地之后双腿微微弯曲,站在昂热和曼施坦因的面前。

  是个说不出冷冽还是温和的年轻人,金发,一只眼被额发遮住,他向著昂热鞠躬,“校长好。”

  “你是加图索家的那个秘书,帕西?”昂热的眼角挑起。

  “是的,校长,我受到校董会和元老会的双重指派,在此将不朽者的控制权移交到您的手中。”

  手提箱在昂热的面前打开,两只筋节分明的手分别握住开口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箱子里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以古银和黄铜锻造,密密麻麻夭绞的炼金矩阵被激光雕刻技术纂刻这台仪器。

  它以炼金矩阵为驱动,又以精密的齿轮为传动,移交权限的方式却是经典的电气技术,指纹验证和虹膜验证。

  按照学院的规定这种东西关系重大,因此需要学院代理人和任务的负责人同时验证才能打开并移交操作权限。但考虑到卡塞尔学院的校规原本就是昂热所制定,他自己同时又是学院代理人和任务负责人,所以便只需要验证昂热一个人的指纹与虹膜。

  “准备打开尼伯龙根之门。”昂热对身边的曼施坦因说,曼斯坦因神情肃穆,立刻向地铁站内部走去,他的身后有四个身穿黑风衣的执行部专员快步跟上,每一个都手持重型武器,弹匣里装载著能够对龙类与死侍造成致命伤害的汞核心炼金破甲弹。

  当太子在猎人网站上发布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悬赏,全世界的混血种都在向著这座城市汇聚。可他们不知道,某个在数百年时间中一直蛰伏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正缓慢地舒展它的全身,骨骼爆鸣如山川倾颓。

  目送著曼施坦因消失在地铁站入口处的拐角,昂热发出幽深的叹息,他似乎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帕西,随后那把雕琢著狂乱花纹的折刀从他的袖口中滑出,了。

  老家伙一步便踏入了面前货柜的寒流中,死人般腐朽的味道和冰川上那般凛冽的寒风像是被利刃切割,沿著昂热的两侧向外流淌,却无法再触碰老人分毫。

  炼金术以精神为基础,指纹和虹膜不过移交权限的工具,昂热已经能够感觉到对不朽者们的支配,但是这种支配很费力,像……隔著山。

  帕西低垂著眼帘跟随在昂热的身后,他穿著侍者般的燕尾服,但遮住一只眼的额发缝隙中却渗出恶鬼般阴毒的光,那是一枚无法熄灭的黄金瞳,他的血统甚至比之如今已经濒临堕落的楚子航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