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河边有卖那种小船的商人,路明非看绘梨衣好像很想要,就去买了一只。
绘梨衣雀跃地把烛火点燃,轻轻推著小木舟进了起伏的河面,微风就带著它去往对岸。
路明非举著眼眺望,只看到虽然一波接著一波的浪被推过来,所有的小船都翻了,可绘梨衣的河灯却依旧闪亮。
这时候细如纤丝的歌声在行驶的风中忽地拔起,婉婉地转了几遍顺著风流飞向天外。
路明非低头看去,居然看到绘梨衣正站在沙堤上看著河灯轻声唱一首他听不太懂的日本歌。
风把她的裙裾和头发呼啦啦地吹起来,她轻轻踮著脚尖,手背在后面,像是随时会随著风飞走。
路明非从不知道原来绘梨衣会唱歌,而且居然那么好听,像是风吹过排箫的音管,悠扬轻灵。
还有一章番外,下一章可能会有一些……老爷们喜欢看的内容。
这一段的番外时间点应该是在主线之后六个月,路明非的身体状况其实很糟糕。
第358章 番外:与绘梨衣的旧梦(3)了无痕
一阵风掀著被推向对岸的小船成片成片的倾覆,烛光浮动的河面好像一下子变得暗淡了下来,最后连著属于绘梨衣的那艘明显要坚固于其他小船的木舟也被掀翻了。
绘梨衣的脸上作出惋惜的表情,刚才那个卖小舟的中年男人告诉她这一片有个说法,说是把愿望写在河灯上,河灯飘得越远愿望越是有机会成真。
就像是有些地方喜欢在孔明灯上写下心上人的名字,灯笼飞上天就会被天上的神仙看到,掌管姻缘的白胡子老爷爷就按著灯笼上的名字那两个人的红线牵在一起。
男人们大多是不屑于做这种有些小家子气的的事情的,或者说是有些羞于表达藏在心里那些细腻的感情。这个年代的男孩心里边还装著仗剑天涯的武侠梦,仗剑天涯的大侠怎么能在儿女情长这种小事上被绊倒呢。
女孩们也会在河灯上写的意中人的名字,其实她们的心思虽然起伏不定却很单纯,只是想和身边的的人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你在那上面写了什么?”路明非好奇地问,他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答案,只是依旧想问。
“希望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绘梨衣皱皱鼻子。
“没必要惋惜,老板不是说了船走得越远愿望就越有希望实现吗,你看我们的船都去到水中央了,谁都没我们走得远。”路明非眺望从上游往下游去的一道道水浪,风撩著他的额发,夜里他的眼睛深得像是极渊。
他们靠著护栏看了一会儿,人渐渐散了,成排的吉普停在沙堤外,拎著钓具的男人们吵吵嚷嚷各自找了个位置在小板凳上坐好,把窝打了,上饵、出杆,静静等著夜里嘴馋的河鱼上钩。
绘梨衣伸长了脖子张望那些半天都没一点儿动静的钓鱼佬,没多大功夫就觉得有点无聊,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微蹙著眉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拱了拱。
“他们能钓到鱼吗?”小姑娘大概真的没把船灯的事情放在心上,眨巴著大眼睛望向路明非问问题。
路明非耸耸肩,“我看悬。”他说。
这一片以前还没开发的时候确实能钓到不少鱼,路明非念高中的时候还和陈雯雯一起来沙堤边上采过蒲公英做书签和标本,河面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大鱼探嘴在水上偷吃小虫子时留下荡开波纹的涟漪。
可这些年上游的工业园区开始进驻工厂,工业废水排放严重,鱼的数量也开始减少,钓鱼佬却每况愈多,到了现在真成了狼多肉少的局面。
“没意思。”绘梨衣说,“以前樱小姐在隅田川钓到过那么大那么大的黑鲷,哥哥拿回来给我煲鱼汤,可香可香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只手来比划那条鱼的大小,从她的左手侧一直比划到路明非的右手侧。这么看的话那大概是条超进化的变异黑鲷,体长接近两米,体重至少得有三百公斤,樱也应该并不是把它钓起来的,而是跳进水里用威亚把它捆了个扎实然后丢上岸的。
路明非没当真,当听故事,自顾自从绘梨衣的坤包里找到两条包装上写著“甜丝丝”字样的麦芽糖,撕开了叼在嘴里吮吸,像是叼著没有点燃的烟。
“中国的河里没有什么鱼能长到那么大。”他说,“外国人说咱们是天生的老饕,等不及它们长大就摆上了餐桌。”
这倒不是吹牛,鲤鱼这东西在眼下这条河里绝对是常客,可少见到有人能钓起超过两斤的。
但在五大湖那边近两年发现的最大个体甚至达到了一米二,重量超过五十公斤,密密麻麻在水里游的时候还有些吓人。路明非以前在密歇根湖跟龙血社的小弟玩帆船的时候还捞过一网,结果根本吃不了,土腥味混著铁锈味,内脏都是黑的,最后全丢进了焚化炉里做无害化处理。
一边聊天路明非一边牵著绘梨衣的手在沙堤上漫无边际地走,走著走著就转著去了人行道。
沙堤和延伸向CBD区的长街交汇处伫立著崭新的太阳能路灯,路灯的GG牌子上写著“合肥欢迎伱”之类的城市宣传语。
人行道就在这个交汇的地方,地面铺著雕花镂空的烧砖,两侧是将长街与沙堤分开的长方形木头花坛,花坛里种著这样那样的小树,一边小树的后面车辆来往风声呼啸,另一边小树的后面直面夜间空旷的沙堤却也风声呼啸。
树影摇曳,女孩的发梢也摇曳。
明灭相间的路灯把流淌的光影投射在路明非和绘梨衣身上,绘梨衣的身上有白檀的香味,路明非的身上有榉木的香味。
绘梨衣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她和身边那个回到这座城市之后就变得有些喋喋不休的男孩居然像是两棵长了脚到处溜达的植物。
莫名其妙很有些滑稽。
这样安宁的晚上应该是在很多年前念高中时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穿校服的男孩和女孩背著巨大的书包在这样安宁的浮光中走过,各自怀著对那个时候的少年们来说沉甸甸的心事。
说著说著路明非聊起了仕兰中学,聊起了陈雯雯,还说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暗恋过那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女孩,只是此时再回想已经只记得她那件素白的棉布裙子和伶仃得可以一把握住的素白脚踝了。
绘梨衣竖著耳朵听,心中说哦原来路明非喜欢白色的棉布裙子啊,至于伶仃的脚踝……绘梨衣对自己真是充满了自信。
而路明非则借著路灯杆子顶上投下来的光去看地砖上两个人不断拉长又缩短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影子里绘梨衣即使被笼罩在针织衫里依旧显得玲珑浮凸。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女孩娇俏脸颊上素白色的肌肤,像是在夜里反著光似的。
“有点晚了,苏阿姨现在住在城里另一边的小区里,我们稍等两天再去拜访吧。”路明非挽起袖管敲了敲表盘,他手腕上仍戴著那块价值三百万美元的江诗丹顿Tour de I'lle Watch,临别的时候皇女殿下说他们这一路上应该避免使用电子设备,一块始终能校准到秒数的石英表对路明非而言很有必要,所以把这昂贵的玩具给了他。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还好路明非觉得自己也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大不了下辈子给零当牛做马偿还这辈子的人情。
“好。”绘梨衣表情严肃,“想吃小龙虾。”
路明非一愣。
“想吃小龙虾。”绘梨衣又重复了一遍。
“莫非你就是古希腊掌管小龙虾的神?”路明非无奈,从兜里掏了手机出来找订外卖的电话。
EVA暂时还站在他这一边,所以这几个月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但学院迟早会发现不对劲,校董会总有法子攻克这台计算机的底层逻辑,到时候全世界都会成为路明非的敌人。
说不定一年之后他和绘梨衣就不得不荒野求生了,也不知道从贝爷那里学来的野外知识管不管用,比如大青虫的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七倍什么的。
只是估计绘梨衣吃不了大青虫,也许我能把从河里捞起来的鱼给她吃?
路明非想著想著思绪就飞远了。
“古希腊也有小龙虾之神?我以为只有雅典娜和燃烧希望的黄金圣斗士。”绘梨衣两眼发光,显然觉得自己又从路明非这里学到了新知识。
“不知道,说不定有。”路明非耸耸肩,在外卖平台上点了麻辣小龙虾和蒜香小龙虾,又给叔叔家楼下生活超市里那个总是守夜到晚上十二点的大妈发消息说阿姨帮我冻一件啤酒,我等下来拿。
小龙虾和啤酒都有了著落,小怪兽就没多少心思继续在外面溜达了,她抱著路明非的胳膊缠著男人给她讲少年时遇见的事情,那些悲伤的、欢乐的、无厘头的,甚至于屈辱的,每一件事她都听得很认真,还有些津津有味。
好像这样她就对自己缺席了的路明非的少年时光有了些微的参与感。
——
左手拎著食盒里的五斤装小龙虾,右手将一件勇闯天涯夹在胳肢窝下面,指纹识别后路明非一脚踹开了叔叔家的大门,绘梨衣蹦蹦跳跳地跑回房间把空调打开,又蹦蹦跳跳地换好了白色蕾丝睡衣把餐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丢到椅子上。
“哥哥以前从不让我吃辛辣的食物,连山葵的量都要严格限制。”绘梨衣对源稚生颇有些怨念,可想来那只象龟如果知道这姑娘如今摆脱了血液里的诅咒,依旧会畅快地笑出声来。
“以前家里全靠叔叔一个人挣钱,日子过得紧巴巴,小龙虾这种东西我们也不怎么吃。”路明非说,“第一次还是在师兄家里,苏阿姨看我不会剥虾壳就帮我剥,一边剥一边夸我说是和他们家子航一样乖的小孩,还叫我以后常去师兄家里玩,小孩子就该多走动啊什么的。”
绘梨衣戴好了一次性手套,听路明非这么说就咯咯咯地笑,眼睛亮晶晶的,乖乖巧巧地坐在路明非的对面像是一只布偶猫。
大概在她心中路明非虽说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可怎么也不该和乖这个词沾上边。
这些年路明非也算是吃过了从合肥到天津、从天津到三峡、从三峡到上海、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小龙虾,总之国内小龙虾其实都一个味道,无非重油重色,下面铺垫些黄瓜之类解腻的蔬菜。
至于芝加哥……
小龙虾没怎么吃,波龙和蓝龙倒是跟著恺撒这公子哥四处蹭吃蹭喝有不少进了路明非的肚子。
纱窗开著,路明非一边为绘梨衣剥小龙虾一边看著窗外。以前他在天台上也喜欢看那个方向,那里是远处的CBD,灯光汇聚,仿佛潮水向他涌来。
“你也吃。”绘梨衣小心翼翼将身子前倾,两根手指捻著虾肉往路明非的嘴里送,路明非恍然间见到一抹春山上的白皙和诱人的沟壑,心中微微荡漾。
他脚踩著啤酒箱子,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喝过酒之后兜里摸出来香烟,叼在嘴上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明天去寰宇集团的旧址看看,师姐说师兄他老爹说不定留下了什么线索,我们要找到那箱子的话还得有个线头。”路明非一边喝酒一边说,那边绘梨衣嘴角沾著红油,辣得额头冒汗。
果然小龙虾这东西就是淑女杀手,甭管你是好莱坞艳星还是泰国王后,只要坐上了大排档点上了小龙虾,就得放下架子暴露豪迈的一面来。
“好,我和你一起去。”绘梨衣说。
路明非没有拒绝,小姑娘的血统优势甚至可能还在他之上,脑子好用不说揍起人来也很猛,如果遇到意外也能有个照应。
他们喝酒吃小龙虾看电视一直到凌晨,路明非收拾好现场之后又在外面的浴室洗了澡穿好睡衣推门进了房间才发现绘梨衣还在沐浴。
她还是有很多习惯没有改变,比如洗澡对绘梨衣而言其实是很值得认真对待的大事,安稳下来之后她都要花接近一个小时在这件事情上。
路明非坐在电脑桌前面找五年前的新闻资料,楚子航他老爹就是06年在奥丁的尼伯龙根里出意外的,说不定那时候的新闻里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可惜诺诺不在,师姐和康斯坦丁留在学院,接下来要帮路明非去奥斯陆完成一件事情。
而且路明非也需要一些能在学院中为他提供情报的人。
电脑屏幕的光影在路明非的脸上流淌,有几个瞬间他的眼睛里渗出疲惫和虚弱的神态。
他的QQ仍在窗口的右下角挂著,聊天列表的置顶是个轻松熊的头像,但并不闪烁,是黑白色的。
有些事情你就算疲惫得要瘫软了,也还是该去做,否则你会悔恨得想要杀死自己。
夏弥说他能找到她的,只要能得到那口箱子,只要能……
可是这一切都像是远在天边的一场梦,谁知道梦的尽头是什么。
或许打完BOSS之后他们拿到箱子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路明非想要的东西而只是放著一个“超级屠龙者”的传奇称号怎么办?
这时候身后卫生间里的水声停止,几分钟后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路明非遥遥地转头,看到裹著浴巾的女孩赤裸地站在弥漫的白汽中,不加任何修饰的笔直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披散下来。
路明非看呆了,不管看过几次他还是这么一副呆呆的模样,女孩身上的一切都完美得像是神在人间留下的笔触,笔直纤细的小腿、素白伶仃的脚踝,还有精致的锁骨和玲珑的身段。
绘梨衣歪著头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个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的家伙,几秒钟后她的脸上浮出一抹嫣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帮我吹头发。”绘梨衣说。
她乖乖地在路明非身边坐好,背对路明非。
那条浴巾并不足够大,只是堪堪遮住胸口,背后暴露出大片玉石般光滑白皙的肌肤。
路明非没说什么,拿起一边的电吹风开了热风帮女孩吹干那一头的红发。
“你在想夏弥姐姐吗?”绘梨衣突然问。
路明非沉默了两秒,“嗯。”他说,“有时候也会担心我们没能成功,她就永远也不回来了。”
“不会,sakura什么都能做好。”绘梨衣对路明非很有自信,连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个这么牛逼的家伙。
能做好世界上所有事啊……
听起来真是炫酷。
呼呼呼的吹风机声音让这个房间显得安静,吹好了头发之后绘梨衣就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好,还非得让路明非也钻进被子里去。
“对了,你刚才在河边唱的什么歌?”
“ひとり上手。”绘梨衣只露出一张小脸,眨眨眼说,“中文的话是‘习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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