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这样的话恺撒一定很郁闷。”他单手操控方向盘,车载音响中正播放一首很有些年份的民谣,应该是西班牙语的,路明非并不知道词意。
“其实并没有,那家伙其实是个粗线条,你进入学院之前虽然在追求我,但我知道他和那个学生服主席秘书之间有很多绯闻。”诺诺说,从上衣口袋里找出来一块包装很精美的巧克力,
“听说在冬天吃巧克力可以让人觉得温暖……师弟我喂伱。”
路明非很顺从地张嘴,诺诺就真的将那块在商店橱窗中至少能卖到二十五美元的高档巧克力掰成两半,将小一点的那一半放到路明非的嘴边。
“在欧洲游学的时候我去过意大利,但并非罗马也并非西西里,而是在意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亚一个临海的镇子上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诺诺突然开始讲述她的过去。
路明非其实很好奇,他自己的那点过去其实早就被卡塞尔学院挖了个底朝天,连他哪一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以至于他曾经用一个名叫夕阳的刻痕的QQ小号去捉弄表弟路鸣泽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也还是诺诺口中的笑料。
他的入学时间晚于诺诺,在获得S级的权限之前学院中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调阅他的资料。
对师姐来说路明非没有秘密。
可是对路明非而言,师姐的身上全是秘密。
他只知道诺诺很小的时候在英国留学,有个小弟叫邵一峰,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言灵是很罕见的钥匙,而她的家族应该是国内那些隐世顶级混血种家族中的一员。
此处之外一无所知,她的父亲长什么样,她的家族在哪里……诺诺从未跟路明非说起过这些。
她不说路明非也不问。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即使对你而言不过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可就是不能随便说出去,说出去就是山崩海啸。
“所以我有个问题,意大利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是一个完全被家族所家族掌控的国家。”路明非像个在课堂上遇见的问题的孩子那样发问,云层在这条路的前方散开,阳光铺天盖地的挥洒在他和诺诺的脸上。
这让路明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朝圣的苦行僧,每走一步都有圣光愈加强烈的照耀在自己的身上。
“应该没有吧……混血种的社会毕竟和主流社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类这个种族的力量远超过你的想像。”诺诺在嘴里把巧克力嚼得嘎嘣脆,手托著腮望向湛蓝的天空,
“而且卡拉布里亚实在没有什么支柱产业,那里的人主要靠卖葡萄酒维持生计,恺撒他们家……应该不会看得上那种地方的……总之那不是一个主流的意大利旅游城市,没有峭壁上彩色的房子,没有优雅的罗马公寓楼,没有彩色玻璃妆点的哥德式教堂,也没有游客。有的只是信号不好的网络、淡黄色砖墙的房子、夏季太阳暴晒时绿色的硬叶植物、番茄、自酿的葡萄酒和未经开发的海滩。”
“我很羡慕未经开发的海滩。”路明非苦著脸,“小时候其实很喜欢游泳,和叔叔一起去过淝水的一条支流洗澡,后来被抓进了看守所。是婶婶来把我们领回去的,我们三个人靠著墙跪成一排。”
诺诺听的挺开心,咯咯咯的笑起来。
她想像路明非和他叔叔还有他表弟路明泽一起沿著墙根跪在阴影中,那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女人就坐在他们身后翘著二郎腿,看谁跪得不认真上去就是一巴掌落在脑瓜子上。
“听我说听我说。”诺诺晃晃路明非的胳膊,“那时候我在卡拉布里亚住在民宿里,很便宜,楼下拐弯的地方是同学萨拉的祖母安娜开的餐馆。不是罗马或米兰那种有漂亮餐具、精致摆盘、还有看似随意其实精心设计的灯光的高档无麸素质食餐厅。安娜的餐馆是一个简单质朴的意大利餐馆,四方的桌子、条纹桌布,菜品有意面、炸鱿鱼、特浓咖啡、冰激凌和甜的发齁的面点。”
“我喜欢炸鱿鱼。”路明非发表评论。
他们这时候居然也路过了一片海滩。
路明非以前没来过这,不过那里似乎也未曾受到过商业开发。
想来在那些温暖的日子这里应该会有很多穿著比基尼的漂亮姑娘。
可惜现在是最冷的冬季,海滩上没有女孩追逐奔跑,倒是两边的店铺为了庆贺新年即将到来而点亮了全部的彩灯。
周围的车流并不见少,风呼啸的声音和海浪往复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路明非冲着诺诺抖了抖自己的上衣衣摆。
“师姐帮我点支烟,我不方便。”
“抽烟抽这么多小心得肺癌。”诺诺扁著嘴帮路明非点烟然后把那东西塞进他嘴里。
男人就把烟卷叼在嘴里,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齿缝中溢出来。
“混血种不会得癌症,我要么一百多年后老死要么被什么东西杀死。”路明非说,他愣了一下,无声地笑笑。
或者被魔鬼收走灵魂而死。
他在心里小声说。
“让师妹把你变成死侍,你能活成老怪物。”诺诺哼哼著说,“往左边拐。”
“要是我有一天真变成死侍了,你就杀死我。”路明非说,“绘梨衣手里有一把粉色的伯莱塔,弹匣里装了两颗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你们可以用七宗罪把我的胸腔切开,因为死侍化的我一定有很坚硬的鳞片,切开之后将枪口贴著我的心脏发射,这样我才会死。”
他说得平静,像是真的早就想好了自己一定会变成死侍也想好了要让诺诺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把自己杀死。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点呸呸呸。”诺诺瞪他一眼。
“我没开玩笑。”路明非沉默了几秒钟后说。
诺诺仰头去看这家伙的侧脸,只看到他面无表情,眼睛里倒映著蓝色的天空,天空中云像是被狂风卷著向他们的身后飞。
“你那么厉害,变成死侍了我可打不过。”
“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的。”路明非说,他用夹著烟的那只手在自己的手肘处比划了一下,“在那之前我就会砍断我的肌腱和骨头,你们只需要杀死我就够了。”
诺诺看他不像开玩笑,很认真的想了想。
“算了,我们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回到那座小城小城卡拉布里亚行么?”她靠在座椅中,像是中仓鼠在啃坚果那样用自己的门牙去啃那块巧克力。
“好,师姐你说。”路明非点点头。
“我去那里的时候是夏天,夏天的卡拉布里亚燥热,我那时候是用读书省下来的钱出去的,不能时常去吃那些昂贵的大餐,就去安娜的餐馆吃饭。安娜的外孙里昂和孙女萨拉有时间便在那里帮忙。安娜是一个典型的意大利老太太,烟瘾大、热情、急躁。吃得多了,我偶尔会点评安娜做的饭菜,比如意面煮的有些偏软,提拉米苏里的甜酒搁的太多。安娜就会生气地大声说不该给你做饭,里昂和萨拉就在旁边夸张地大笑。但当我夸她做得好时,她又会颇为自得地拿出烤好的披萨,以一副算你识相的态度递给我。”
说到这诺诺笑了笑,她说,“那里的人不怕我,所以我很开心。以前在家里所有人都怕我,连我的兄弟们都畏惧我,因为我是陈先生最优秀的女儿,我享有那个家族所有的权力,连在学校中都没有人胆敢忤逆我,有个女孩在舞会上大声跟别人说我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家里人把我放在英国念书是为了防止我回去争夺家产,我没当回事,可是第二个星期的第一天我爸爸就给我打了电话,他说陈墨瞳你不应该这么懦弱,人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我已经帮你惩罚她了。我问他你做了什么,他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寒。
莫非那个女孩被杀死了?
“我猜你肯定以为那个女孩被杀害了。”诺诺眨眨眼,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英国的法律很健全,而且那地方说到底其实在陈家的势力范围之外,他做不到这种事也不想惹麻烦,合理范围内……他用一大笔资金逼得那个女孩家里的公司破产了,她的父母再也承担不起高昂的学费,没有多久就从那所学校中退了学。”
路明非松了口气。
“以前也有人说我是野种来著。”他说。
“然后呢?”
“我想揍他,可打不过,被揍了一顿。”路明非想了想,
“老师说我惹是生非,让婶婶来学校里给那个孩子的家族道歉,婶婶嫌丢人没来,我就在教室最后面站著听了两个星期的课。”
诺诺沉默了,她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终于伸手去摸了摸路明非的头顶。
这时候车拐过一个路口,面前出现去往四国的指示牌。
路明非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这条路似乎很熟悉。
他好像……
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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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364诺诺的冬季攻略20(3)
他们果然开著那辆法拉利横穿了整个东京。
路明非开始的时候还开得有些小心翼翼,可后来就将香烟叼在嘴里全然一副社会大哥的模样。
诺诺一路喋喋不休像只小麻雀似的在他的耳边聊她的过去,路明非的心也就放宽了,那辆豪车在他的掌控中逐渐像是一尾灵活的鱼,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向著西边一路狂奔,只在阳光下留下一道红色的影子,又像是一团火。
在狂奔了两个多小时之后他们沿著一条狭窄的匝道下了高速,眼前立刻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一条铺著柏油的公路,宽阔而平整,路的两侧都是高大的银杏和红枫,但这个季节那些漂亮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漆黑树干伫立在那里,凌乱锋利的树枝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像是伸向天空的枯手。
树干的下半部分被油漆涂成了白色,旁边还挂著给这些大树在冬天输送营养液的吊瓶,三四条半大的黄狗正绕著一颗巨大的银杏根部追逐著跑来跑去。
走到这里路明非不得不放缓了车速,因为周围已经开始出现散步的行人,大多都是成群的老人,也有穿水手服的女孩骑著自行车在银杏树树干的阴影中一闪而逝,倒像是林间跳跃奔跑的独角兽。
她们的裙摆和发梢就是独角兽柔顺的鬃毛,阳光像是在她们的冬裙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子。
“如果在春天或者夏天这里应该是一条很凉快的绿荫道吧?”诺诺将双手都搭在车窗上,然后将下巴放在臂弯里,仰著头去看那片在东京都市圈很少能见到的高远得像是能看到天堂的湛蓝天空。
黑色的鸦群在纵横交错的电线网络之间穿过,它们的羽毛被风吹得颤抖,还有些细细的绒毛掉下来,落在随便什么地方。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开车,直到在这条柏油公路的尽头看到了这里的第一家拉面店。
“松山拉面馆”。
说是店面其实更像是路边开著推车四处叫卖的小贩。
那是一辆在日本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木制厢车,在日本被称作“ラーメン屋台车”。
绘梨衣的父亲上杉越先生就是靠著这样一辆木制厢车在东京的大街小巷中叫卖拉面活过了大半辈子。木制的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老板可以在棚子下面摆桌椅,拉面师傅就在车中操作。
不过路明非知道那位曾经因为那场战争而和家族决裂的老人其实名下有一整条街的财产,而且是在东京市中心那种繁华的地方。
真说来的话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资格去同情人家,因为上杉越先生才是真正的富豪啊……
路明非将车停在用蜡笔临时画出来的停车区域内,牵起诺诺的手踩著路边的青苔走向那辆厢车,几个穿著附近中学校服的年轻人好奇地从一边的游戏厅里探出脑袋来打量这两个外形拉风坐骑也拉风的男女,却不知他们何以选择在这种地方吃一碗平民拉面。
况且这时候其实也才十一点,远没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可路明非就是想在这里稍微停一下,稍微让他的心静一静。
“客人吃点什么?”头上裹著白巾的拉面师傅从柜台后面伸长脖子,居然是个很年轻的孩子,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堆满了笑。
路明非愣了一下,退出棚子抬头去看那块招牌。
确实是很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这辆厢车看上去也很久没有移动过了,路边的青苔沿著排水管道流淌出来的水渍一直延伸到板车的侧面,连著整个下半部分都被渲染成青色。
“这家店是我外公的,他这些日子住院了,我就来顶两天。”那个孩子咧开嘴笑,扬了扬手中的面团,“不过味道和外公的手艺没有区别哦,大鸡排拉面是我们店里的招牌!”
“那就来两碗大鸡排拉面吧。”诺诺用不那么流畅的日语说。
她没怎么学习过这个国家的语言,能和人沟通全靠天赋。
所谓天赋,意思就是看著路明非和别人讲话,然后她只需要一遍就能记住很多日本词汇的发音。
没多久拉面就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点缀著葱花和少许青菜。
“味道确实还行。”路明非喝了了一大口汤,点头称赞。
他其实没有多饿,不过混血种的胃远比普通人强大,他们的新陈代谢也远比普通人来得快得多,所以肚子里已经接近空空如也。
“外公会用豚骨和鸡肉一起熬汤,客人们运气很好,这是昨天夜里外公去医院之前熬好的。”男孩正在为路明非和诺诺切开两枚卤蛋,装在精致的小碟子端上桌,
“我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工,原本以为要等待更晚些时候才会开张呢。”
“麻烦再帮我们热一壶清酒。”路明非笑了笑说,“对了,这附近有没有做烤岬青花鱼的店?”
“有,就在街对面。”男孩起身去为路明非和诺诺温酒,指了指狭小的窗户对面,“现在店里不忙,客人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抢跑腿。”
“那真是谢谢你了。”路明非接受得很坦然。
诺诺大口地吞著面,眼睛盯著窗户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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