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可他接著又说,“我是汉高,我以前得过痔疮。”
路明非闻言一愣,他举起手机的手忽然就僵住了,眼角抽动了一下,无奈地发出叹息。
于是通话的两头便都陷入了沉默。
“我是路明非,我没有得过痔疮不过我在12岁的时候割过包皮。”路明非说,他压低了声音,同时尴尬地朝两侧走过的学生示以微笑。
然后把电话捂在自己的嘴边,低声骂道,“我身边的二货有组织地集结起来大概能组合成一个加强连,当天晚上就能突入白宫刺杀美国总统,而在那些二货中,伱绝对是最不著调的一个,汉高。”
年迈衰老的老人在通话的另一端发出爽朗的笑声。
“能从你口中听到你亲口承认的缺陷,我就觉得你依旧只是一个人类,这样很好不是吗?完美的是龙,而龙这种东西对你们密党来说都是该下地狱的恶鬼。”汉高的笑声越见低沉,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他才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也轻笑出声,“你说得对汉高,只有龙才是完美的,而我们终究只不过是人。”
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监控这通对话的东西确实不多,除了学院的人工智能秘书诺玛,大概便只剩下日本分部的辉夜姬。而辉夜姬虽然能够监控整个日本全境,却无法将她的触手蔓延到被诺玛所保护的外部世界来。
路明非本身在诺玛数据库的权限中已经是持有黑卡的最高权限者之一,即便是诺玛要对他的通话进行监控,也必须得到超过三分之二黑卡持有者的认可才行。
想来校董会和元老会不会那么无聊,路明非毕竟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
可虽然要说监控他们的通话完全不可能,但要想伪装成双方并且各自和路明非与汉高联系却并非办不到。
要从汉高和路明非的手中偷到他们各自的手机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一个善于隐匿自己的混血种就可以办到,所以在离开芝加哥的时候汉高认为联系的时候需要一些能够互相确认身份的问题、答案。
只不过路明非完全没有想到这老混蛋居然选择用对方身上出现过的难以启齿缺陷来确定身份。
“那么尊敬的汉高先生,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我吗?”路明非在图书馆门口红桦树下的长椅上坐下,他面对著那栋建筑巨大的落地窗,挥手和坐在里面的诺诺打招呼。诺诺也挥手,深红色的眸子倒映出斑驳的光点,好看的眉眼弯曲成漂亮的弧度。
“在你离开我的庄园之后,我就发动了几乎整个北美混血种去调查你委托的那件事情。”汉高说,“这可真是一桩麻烦事儿,我的孩子们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你们卡塞尔学院的日本分部这个名义上被秘党管辖的组织实际上的服务对象是你所说的蛇岐八家,因为有著这层关系所在,对蛇岐八家的调查在许多时候会被那个人工智能秘书误判为对密党的挑衅,时常在行动的过程中给我们增加难度。”
路明非一时间有些愕然,他随后讪讪地笑笑,这他确实没有想到。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也在诺玛的保护名单之中,不过既然汉高今天给了给他打了电话,那就说明小秘书对日本分部的保护并没有能够给北美混血种们带来多大的困扰。
“即便如此,我和我的孩子们还是找到了你想要找的人,这得多亏了我们这个群体对南北美洲各个帮派的渗透。”汉高说,“一周前我们在新墨西哥州的人摧毁了盘踞港口的某个帮派的据点,在那个据点里发现了一批将要在近期运往里约热内卢的货物,你猜那批货物是什么。”
“是什么?”路明非的心头升起某些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可能将有惨绝人寰的事实从汉高的口中说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还有孕妇,全部都是自然觉醒的混血种。”汉高的声音忽然就变得冷冽而锋利,电话的那一头有那么几个瞬间让路明非觉得其实是藏著几头凶恶的猎豹。
又像是从荒野枯井中爬出来的恶鬼。
汉高用近乎磨牙吮血的语调说,“他们被挑断了手脚的肌腱,失去了行动能力,靠往体内输入营养液活著,那都是些低阶混血种,体魄比普通人强大,就算只靠营养液也可以活很久。”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隐约猜到这些被当做货物的人最终会去了哪里。
“我们的人用最残酷的手段来对待那个帮派的头目,那个老狗供出了他们在里约热内卢的买家,然后被我用左轮一枪崩掉了脑袋。”汉高平静地述说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路明非静静地听著,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再大的痛苦与更多的折磨都只会是撒旦引领他进入地狱之前的救赎。
“公猪尼奥,主持这项罪恶交易的人,我们没有查到他的名字,只知道所有人都叫他公猪尼奥,这家伙不仅仅从事人口贩卖,还是当地最大的军火商和违禁药品供应商,我们花了些钱买通了他的手下,确定这这头野猪在墨西哥周边范围内搜寻那些自然觉醒的低阶混血种,然后绑架他们打包发到日本。”
汉高深深地吸气,可以想像正有一支高希霸雪茄在被这佝偻却依旧强大的老人叼在嘴上,末端缓缓燃烬,袅袅的轻烟就平静地上升,直到渐渐将那双依旧藏著赫赫威严的眼睛隐在雾里。
“很可惜我们没能找到日本的下家,但能动用那么大笔资金从墨西哥通过这种手段买人的组织,除了日本政府和蛇歧八家,我想像不到日本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汉高轻声说。
路明非神情微动。他想也或许这些混血种被卖给了猛鬼众。
外人很少知道猛鬼众的存在,他们隐藏在黑暗中,却又是蛇歧八家的影子,那些有血统缺陷的白王血裔就会被称为猛鬼,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就是猛鬼众,这两个组织的领袖也其实都是同一人,在路明非的记忆中,赫尔佐格分别在这场大幕中扮演了橘政宗和王将这两个角色。所以公猪尼奥最终的交易对象还是赫尔佐格。
路明非深深地呼吸,许久都没有说话,现在他知道了赫尔佐格那些死侍的由来,这只是为他罄竹难书的罪孽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恶鬼要被扔进地狱的时候,所有的罪都要被清算!
“好,我知道了,这个公猪尼奥交给我,我来解决。”路明非说,语气没有波澜,平静异常,可即便是汉高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芝加哥也能感觉到那句话里渗透出的浓烈杀机。
“他的手下纠结了一大批危险的混血种,你最好汇报给你们的学院,把执行部拉入局中。我的孩子们也会在这件事情中投入力量。既然要做,那就做绝,不能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从汉高口中说出的话那么平静,内容却残酷暴戾,那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风格,强大又冷酷,斩尽杀绝才是真正的胜利。
北美地区自然觉醒的混血种天生就是汉高的阵营,毗邻的南美洲也没有太大差别,公猪尼奥的所作所为已经在触及他的底线,这是汉高如此愤怒的原因之一。
任何一个已觉醒的混血种都是珍贵的资源,他们既是优秀的战士又是天才般的金融学家,战争发生的时候可以披挂甲胄冲进战场,和平年代则可以为北美混血种这个群体带来巨大的资金注入。
“后续等你再来一次芝加哥,我们可以一起敲定具体的行动计划,昂热那个混蛋认可你,我当然也认可你,所以你是和我们同等地位的人。现在我已经没事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你也没有事情要说的话,那我们这一次的通话就到此结束。”汉高似乎立刻就克制住了情绪,他这样的人是混血种社会的皇帝之一,所谓的公猪尼奥在他眼中大概就真的只是一头等待被狩猎的野猪。
“我很感谢,汉高先生,对你和你的家族所做的一切。”路明非忽然说。可以看出来,对他的要求,北美混血种确实在尽力完成,能和赫尔佐格交易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路明非能想像汉高找到公猪尼奥所花费的精力绝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相比之下,两头次代种尸体的研究似乎就不那么珍贵了。
汉高没有挂断电话,他的呼吸沉重,伴随著轻微的噼啪声,像是很靠近某个依旧靠著燃烧木柴供暖的壁炉。
很久之后手机里才传出老人的笑声。
“我很少会再和年轻人们交流了,现在和我说话的都是一群快要把自己装进棺材里埋进坟墓中的老人。”汉高说,“其实我也是一个老得快死去的老家伙,可我还是很喜欢和你这样的年轻人说话。路明非,昂热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也这么觉得。我的那些客人们都觉得你的眼睛里简直藏著一只狂龙,可我看你的眼睛时就好像在和年轻时的昂热对视。这种感觉真好,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跨越百年的风吹过西部的旷野,我和昂热同行骑马穿行在还未被开发的大西部,遇见强盗压榨小镇我们就拔枪出来用左轮打爆他们的脑袋,抢走他们身上的金子,牵走他们的快马。那真是一段肆意而美好的时光,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确定真正的强盗不是你们?”路明非也无声地笑。
可汉高没有搭理。
“所以即使是要和蛇歧八家为敌我也要帮助你,我才不在乎那群日本人在想什么,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帮你,因为帮助现在的你就好像是在帮助年轻时的我们。”汉高声音嘶哑地说,年轻的时候他和昂热一样肆意妄为,强大到在整个美国西部创建起赫赫的威严。
可汉高的心中没有那野火般的仇恨在支撑他的生命,他的身躯已经衰老,他的灵魂也已经腐朽。
今天的昂热依旧像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活跃在屠龙的一线,参加各种高档宴会,出入宴会都会挎著美艳的摩登女郎,他的头发还是梳得整整齐齐,脊梁像是剑一样挺拔。希尔伯特.让.昂热在130岁之后依旧是一把锋利的快刀。
而汉高却真的已经很老了,他就像是死死占据权力顶峰的枯骨,垂垂老矣,手中握著执掌生死的权杖,却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欲望。权力、财富、女人,都不能再让他的灵魂升起一丝波澜,钙质的流失也让他的身体佝偻起来,他变得越来越矮,越来越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他的器官也在随著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衰竭,按照医院给出的单据,汉高总有一天会因为全身器官无法工作而死去。
可他还是爱喝烈酒,因为只有最烈的酒才能让他短暂地沉醉在几乎要迷失在雾中的回忆里。这样的老家伙看到年轻人们叱咤风云就好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美好的回忆更值得兴奋的呢。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帮助年轻时的自己更令人振奋呢。
汉高说完这些,从肺里吐出漫长的一口浓烟,他准备挂断电话了,可那个孩子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的眼神,真的和年轻时候的校长很像吗?”他的声音真轻,可也真沉,像雄狮的梦呓。
汉高缓缓坐直了,他原本佝偻的脊背发出咔咔的声响,表情肃穆庄严,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那个驰骋西部的汉高又回来了。
“你们的眼睛里都燃著火。”汉高说。
第107章 106雨落狂流之幕(1)(求订阅求全
“师姐,我要去芝加哥,楚子航和夏弥都是今天的航班,我去芝加哥火车站接他们,你要一起吗?”路明非明非站在阳台上和隔壁楼里楼里的诺诺说话,几只正在大树上嬉戏的红松鼠被动静吸引,歪著头看过来。
诺诺顶著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她打了个哈欠,满嘴都是牙膏的泡沫,含混不清地说,“不了,我申请了校长奖学金,上午有一场审核,下午还有一场考试,走不开,你自己去吧。替我跟师妹问个好。”
路明非哦了一声,丢过去一个食品袋,里面是还散发著热气的热狗,刚刚才从阳光食堂打包回来。诺诺从房间里小跑出来然后伸手接住,路明非这才见到她大概是真的才起床没多久,还穿著白色的丝绸睡衣,白皙光洁的双肩暴露在寒风中,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诺诺用清水漱掉口中的泡沫,双手各拿著食品袋和牙膏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洋溢著青春与热情的冰冷香气就扑面而来,然后她看上去就精神多了,眼睛都变得灵动起来。女孩挤眉弄眼地朝著路明非抛来一个飞吻,声音悦耳,“谢谢师弟,师弟我爱你。”
路明非讪讪地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有点不太像过去的她了。
有时候和诺诺在一起,路明非居然会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锋利高傲的女孩,而是一只在对著他撒娇的小猫。他从没有见过诺诺的这一面,或许恺撒也没有。
路明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一直知道诺诺的心里藏著一个胆怯的女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很害怕失去什么,也很害怕忽然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诺诺的孤独大概真的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孤独,所以她以前才会想要收路明非做小弟。
想到这一点,路明非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诺诺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她还是憧憬又热切地看著路明非,她的眼神警觉又灵动,是像是山里的小狐狸在好奇地打量过路的旅人。这时候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而那个事实可能一直被他忽略了。
或许并不是什么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在荒野上捡到了哭鼻子的衰小孩,而是呆呆傻傻的孩子在硝烟仍旧弥漫的战场上捡到了重伤垂死的女骑士。
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卷过来,像是要将学院吞没的狂潮。诺诺实在被冻得受不了,回屋里裹了一床毯子,鼻子通红地向著路明非吐了吐舌头。
“今天是学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校长和教授们都在芝加哥城里开会,只有施耐德教授还坐镇中央指挥室,这时候伱要调动CC1000次列车的话走人工渠道是行不通了,还在坚守岗位的校工没有这个权限。师弟你还是直接联系诺玛让她帮你做这件事情吧。”诺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手里正拎著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看她吃力的模样,那东西大概很重。
隔著几米远的距离,诺诺把背包扔给了路明非。路明非向前跃出一步,双手抱住背包,整个人都打了一个趔趄,入手便猛地一沉。
隔著一层厚厚的尼龙材料,路明非摸到了包里装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微微一沉,看向诺诺的眼神透出几分疑惑。
“副校长给你的礼物,他说你用的时候不用省著。”诺诺一边小口吃那个路明非给她带回来的热狗一边说,她的表情认真,好像扔给路明非的包里装著的不是副校长送出的礼物,而是某个人的命。
路明非凝视那双深红色的眸子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把包甩在背上,转身走进房间。
诺诺的眼睛没有躲闪,眼神却很奇怪。
担心、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却又转瞬即逝。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出乎意料的,路明非的宿舍还称得上干净整洁,不过书桌和墙角都堆满了看过之后没来得及归还的书籍。
这里和芬格尔还在时候的凌乱完全不同,整个房间透出清冷的味道,还有女孩待过之后留下的淡淡幽香,那是诺诺留下来的味道,寒假期间她时常在路明非的寝室留宿,主要是为了学术探讨,也有些时候是一起晚上吃宵夜,这种时候路明非就会去睡芬格尔的上铺,诺诺则会睡他的下铺。
路明非在镜子前面脱下厚实的睡衣,迭好之后放在整齐的被褥上。床边挂著一套执行部风格的西装风衣,昨天晚些时候还有点褶皱,不过这时候已经被师姐熨烫好了。
想来大概师姐也真的是一个贤妻良母那样的女孩,只不过她过去从未表达过自己的那一面。
越是害怕孤独的人就越是隐藏自己的孤独,把自己变得坚硬如钢铁。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浑身的骨骼爆鸣又沉寂,像是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涛。
这时候忽然下雨了,很细很密的雨,每一滴雨水都斜斜地敲到阳台的玻璃窗上,每一滴雨水都反射流离的微光,像是小小的眼睛。
路明非穿上衬衣,一粒粒地扣好扣子,把自己套进裤子里,再穿好西装、披上风衣,踏上手工定制的皮鞋。他穿衣服的过程绝对算是一丝不苟,他现在做很多事情都一丝不苟。
因为唯有这样的一丝不苟才能让他应对随时到来的厮杀。
路明非在镜子里瞥过自己一眼,镜子里的那家伙每一根线条都凌厉,身体修长、手臂修长,全身都修长,虬结的肌肉就藏在那些贴身的衣物下面,随时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长一段时间里,芝加哥的雨水都太多了,多得不像是芝加哥,反而像伦敦。
他这样的亡命之徒就该走进雨里。
纸与墨的味道在房间的角落里飘散,路明非穿过宿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手指点在门把手上,身体静止了几秒钟,又回过身来,从自己的床底下抽出古傲的青铜剑匣,将七宗罪里最容易藏下的色欲取出来,贴身藏在自己的内衬中。
他随后推门而出,轻声哼著那首j-five的《find a way》,孤身一人穿越寂静的走廊,雨声像是伴奏,在两侧的玻璃窗上哗哗作响。
“I'll find a way for you,”(我终将找到一条通向你的路)
“there's a long road, but no one will take it,”(这是一条悠长的路,没有人会承受这样的孤独)
“I'll find a way,”(但是我会找到一条正确的路)
“why's there gotta be a test?”(为什么有如此的考验)
那真的是一首悲壮的歌,原唱中那么热闹的曲子却让人觉得那么清冷的孤独。
这一天来得真是突兀,路明非在细密的雨幕中撑起了黑色的伞,那伞像撑天而起的剑,雨声忽然暴躁起来,像骏马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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