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江离坦然回答。
穆戈的眉梢止不住的跳了一下。
台下已是一片哗然，因为江离的话有些荒唐的过分，就好像江离刚说了个他修行一个时辰就一步进入大乘期一样的笑话。
“你不是在说笑？”穆戈忍不住问。
“不是。”江离无辜的摊开双手。
江离前世压根就没碰过剑，这辈子的先天剑体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概念，按照古籍的记载，先天剑体不过也只是能够更有概率领悟剑意，倒也算不上什么尤其稀罕的天赋。
所以他这话说出来就挺荒诞的，但事实正是如此，江离当初是先按照宗门发放的修行心法修行了一夜，灵气入体以后系统出现了，据说是被灵气激活了，要是他没被玄天道极宗看上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灵气，那这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系统。
所以江离还真挺感激玄天道极宗的，这里对他来说有家的感觉。
当初赵青衫领他进师门，给他发了一把玄铁剑，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是让他思考他为何要握剑。
当初同门的师兄师弟们的想法，有握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有想要成为剑道至尊，也有很朴素的愿望，想吃饱穿暖，想守护心爱的人，为了念头通达。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觉得握剑没意义，准确来说，是一切都无意义，因为他的观念还停留在，活个六七十岁其实就算很长很长，就能结束这荒诞的人生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这辈子不一样了，修行到尽头能活个千万年。
江离其实觉得有些可怕，如果真的会活到千万年，那得是多么恐怖的一种孤独。
人生无意义，去感受，去欺骗，就已经是所能做的最大努力，所以他握剑想了一个时辰，最后其实没得到答案，但是莫名其妙的就算是领悟了剑意。
他的剑意叫定风波。
其实剑意按理来说，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的一种bug，除了那些正常的，用于提升剑速，亦或是让剑招更加精妙的剑意，江离还听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剑意，比如有叫“无影”的，领悟过极致后对方便看不到你的剑会出现在何处，还有叫“重剑”的，领悟过后你的一剑就会变成出了上千剑，“追光”领悟到了极致，就是接近光速的快，而穆戈的“锋锐”，想来就是会让剑变得无比锋利，即便是拿着一根桃枝，也会宛若神兵利器，但江离当初压根就想不明白，这些东西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很荒诞。
直到他自己也领悟了剑意，定风波是过去他很喜欢的一首诗，每当他觉得空洞的时候，看见那首诗总会觉得内心平静很多。
“你的剑意是什么？”穆戈问。
“我……”江离沉默了片刻，“你一会儿就懂了。”
穆戈微微点头，“好。”
两人的交谈终于结束，穆戈握紧了手中的灵剑，摆出了起手的剑势，而江离却不慌不忙的抬手，释放出些许灵气，以灵气为刀，砍下了论剑台下的一棵树上的树枝，接着将其握在了手中。
穆戈不解的看着他。
“我的剑是一把地阶灵剑，但在剑意的加持之下，这把剑不会低于天阶中品，如果你没有趁手的兵器，我们可以都使用玄铁剑。”
江离却只是摇摇头，“你不要掉以轻心就好。”
说罢，从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了一股古怪的气势。
他缓缓往前，但此刻他面前的穆戈却瞪大了眼眸，他从江离的身上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那股锋锐的，仿佛要将人皮肤划破的锋锐气息，正是他追逐了六年的剑意！
但他却并未能将剑意外放到如此地步！江离走出每一步，锋锐的气息仿佛都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要将他的脖颈斩断切开，而他手上的那根桃枝，此刻仿佛也变成了绝世神兵，穆戈心底有一种古怪的直觉，仿佛那根桃枝只要落到他的身上，就会将他的身躯尽数切开。
这明明是他握剑时刻才会有的感觉！
江离的脚步不紧不慢，穆戈此刻已经来不及提问，他握紧了手中剑刃，两人用的都是隐剑派第一招，起手式，追月。
剑锋与树枝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弯月般的轨迹，剑锋与桃枝在此刻触及到了一起。
这一幕充斥着一股子荒诞，所有人都认为那剑锋会将树枝切断，继而剑刃会落在江离的肩膀上，血光乍现，但下一秒钟，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望着台上。
树枝斩断了穆戈手中的剑，但树枝也随即断裂，江离用剩下的那半截树枝，轻而易举的刺穿了穆戈元婴初期的灵气护罩，那半截树枝插入了他的肩膀，正是他握剑那只手。
江离知道穆戈想问什么，所以他轻声回答，“这就是你剑意的极致，所能做到的程度。”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教授
一阵风吹过。
台下许久都鸦雀无声。
哑然无声的的不只是台下的隐剑派弟子，还有月姬与慕冰凝，包括白笙，三个女人都呆望着台上的江离，谁也没曾想到，这场论剑会是这么个结果。
慕冰凝的嘴唇微动，呆呆念，“他的剑……”
这四年来，她专心修剑，却总在心底把当年那个在中州秘境里，两剑轻而易举将五个结丹修士斩于剑下的江离当做努力的目标，如今她的剑意已经淬炼的炉火纯青，她觉得她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江离，而江离荒废了四年修行，可此刻看到江离的剑，她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
月姬脸上的表情还算正常，她只是惊愕了一瞬间，接着才勾起唇角，“你以为江离真的会因为你而荒废四年修行吗？呵。”
她嘲讽的当然是慕冰凝，慕冰凝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又归于平静，“那自然是好事。”
两个女人就这么隔着一个白笙遥遥对视，眼眸里像是有着焰火在燃烧。
最愕然的还是白笙，她本来以为江离师兄和她练剑的时候，好歹还出了几分力呢，可看到他此刻的剑，江离师兄和她练剑的时候，估计连一分力都未必出了。
此刻最愕然的，莫过于台下的四位长老。
大长老的表情很讶异，也有几分阴晴不定。
大长老名叫钱不匀，钱庭生就是他的亲儿子，也正是如此，钱庭生才能出生起便享受近乎数不尽的修行资源，也是他亲自教导的钱庭生剑术。
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他自然是关心的，知道钱庭生一直都对天机门的月姬青睐有加，先前还找他要过灵石想给月姬送礼物呢，但他很清楚，以儿子的榆木脑袋，估计是很难抱得美人归了，但他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的生母早些年因为修行根基不稳，走火入魔，最终重伤不治。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能满足儿子的所有愿望，这些年他为宗门做出了不少贡献，他原本准备待到钱庭生与月姬的关系稍稍进展一下，试着看能不能去找宗主为其指婚，但谁曾想最近听到些风言风语，他的亲儿子为了月姬，去找同是隐剑派弟子江离的麻烦了。
他知道钱庭生派出这些个宗门弟子挨个去找江离练剑，这行为多少有些令人不耻，但让对方知难而退，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可没想到江离先解决了林平之，然后再来隐剑派，先赢了莫天生，再一剑赢了林羽，可这孩子明明就只有筑基初期修为，他看的清清楚楚！
而他刚才握住的那一桃枝为何能够斩断对方手中地阶的灵剑，他是半点都不懂，但他知道，若是他能够多次使用这样的手段，别说隐剑派，或许这孩子会是整个玄天道极宗第一！
还好，还好……还好这孩子因为一个女人荒废了修行，不然若是他的修为同样到了元婴期，也不知道该有多么恐怖。
钱不匀的心情现在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钱庭生能得偿所愿，一方面……他已经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在剑道天赋上和对方，真的是云泥之别了。
而相较于钱庭生脸上的阴晴不定，坐在一旁的二长老赵青衫，此刻倒是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
江离曾经是他的弟子。
他可从来都不讨厌这么个徒弟，毕竟当年江离在他门下的时候，练剑也用心，没教导几年就成为了隐剑峰第二，其实也算是他的骄傲了。
江离作为他的徒弟，平日里可没有半点不敬重师尊，反倒还经常能逗的他这个老头子开心，不然赵青衫也不会前段时间，专门去提醒江离，让他在将要到来的隐剑峰大比上小心些，但江离这些年荒废修行，是真的让他痛心疾首，甚至前两年他觉都睡不好，也督促了江离好多回，可江离这孩子倔，就是死活都不肯好好修行。
明明有这种天赋，好好修行就是下一个剑道至尊，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啊。
赵青衫心中对江离那叫一个又爱又恨。
除了大长老与二长老，三长老与四长老的眼眸中此刻也是异彩连连，但片刻后却又止不住的惋惜摇头，为什么这么好个苗子，偏偏就为情所困到了这种地步呢？
如果他是因为个普通女子的话，那干脆直接指婚给他，让他好好修行也就罢了，可偏偏他爱上的是慕冰凝，那可是宗主之女，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此刻台下各有各的心思，而台上同样也尤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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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戈低头呆呆的看着此刻刺到了他肩膀里的树枝。
他并不是怕疼，这些年他辛苦练剑修行，这样的伤势受了有几百回，可此刻却从来没觉得这般疼过，他抬起头呆望着江离的脸，“你也是修行的锋锐？”
江离摇头，“我以前琢磨过一段时间。”
实际上江离还是说了谎，其实他只是感知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所以照葫芦画瓢也用了一遍而已，当初他给白笙展示追光的剑势，其实也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他是真的用出了追光，只是速度快到白笙根本就看不清，又飞回了他的手上，被他收到了储物戒指里而已。
“你修行了多久？”
“两年。”
一个谎言的开始就需要下一个谎言来遮掩，穆戈的眸子渐渐变得有些灰暗，他低下头，望着地面已然破碎的灵剑，脸颊没有了血色。
江离伸出手拔出了他肩膀上的树枝，接着点了他几个穴位，替他止住了流血，接着说，“你这把剑跟你多久了？”
"三年。"
穆戈呆呆的回答，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了几分迷惘的神情，“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每个月做好几个宗门任务，终于攒够了宗门贡献，换来了这把剑！”
那三年里，他看着一点点上涨的宗门积分，那些积分填满了他心底的那些嫉妒。
他嫉妒那些出生起便可以修行的同门，嫉妒那个高高在上的钱庭生，嫉妒他握剑起便可握住获得一把黄品灵剑，嫉妒他修为突破结丹之时，他老爹直接送了一把地阶上品的剑给他。
所以他咬牙努力，攒了好久好久，最终兑换了这把剑，刚兑换到手的时候，他整夜没有睡着，在深夜里抱着剑鞘，抚摸着剑身，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女人。
但此刻这把剑却被江离给斩碎了。
用的是相同的剑意，甚至于用的只是一截树枝。
“为什么啊？”他呆呆的念道。
为什么他的努力总是毫无意义呢？为什么即便他每日比钱庭生多练剑好久，明明他比钱庭生更辛勤，在每一次宗门任务中出生入死，可最终还是输给了钱庭生，钱庭生只用六招就将剑横在了他的脖颈，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面对着江离，他又输了，输的如此挫败，可他的对手是一个荒废了四年修行，修为只有筑基初期的人！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啊？
江离低头，看着穆戈手中握着的那半截断剑，穆戈的手缓缓松开，那半截断剑落到了地上，可江离很快又将那半截断剑给捡了起来。
“穆戈师兄，我不是要故意毁你这把剑的。”
穆戈终于回过神，迷惘的眼瞳凝视着面前的江离，他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却仍旧掩饰不了声音里的苦涩，"这怪不得你。"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江离挠了挠头。
“我的意思是，锋锐的本质是化虚为实，其实我刚才不算是握住了一截树枝，更像是我握住了锋锐本身，所以才能斩断你的剑。”
“穆戈师兄用的剑太好了，正因为你的剑太好，所以你忽略了锋锐的本意，我所理解的锋锐的极致，便是万物皆可为剑。”
江离握住了那半截断剑，说道，“穆戈师兄的锋锐，应该也修行到瓶颈了吧？”
“因为你有这么一把好剑，所以你便难以在这时候追逐极致的锋锐，只是想着能够让手中的剑能变得再锋利些，实际上你不需要这么一把剑，或者说，是把断剑也没关系。”
穆戈望着江离手上的那把断剑，他能够感受到，那把断剑此刻原本的空缺之上，此刻弥漫着一股子锋锐的气息，那股锋锐的气息补全了这把剑。
“先将锋锐修行到万物皆可为剑，这是剑意的尽头，再往上的话，穆戈师兄可以尝试朝着心中有剑去，你自己便是锋锐本身，那便不再需要手中有剑。”
江离把这把断剑重新塞回了穆戈的手里。
穆戈呆望着手中断剑，眼中的迷惘终于渐渐消散，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受教了。”
“路还是要穆戈师兄自己走，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江离笑笑，不在意。
这场论剑已经有了结果，可以准备回去睡大觉了。
嗯，也没有毁坏穆戈的剑心，穆戈也不要自己赔这把剑了，计划通。
但江离也不全是忽悠穆戈，其实他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虽然当时他确实是没收住剑势才把穆戈的剑给斩断了……江小离稍微有点心虚。
他面前的穆戈眼眸渐渐变得坚定，明亮，他朝着江离重重行了一礼，接着便坦然的说出了认输，走下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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