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特立独行鹅
薛姨妈亦笑道：“有个像凤丫头性子的哥儿也好，不仅家人吃不了半点亏，还能赚上一大份家业呢。”
王熙凤乐呵道：“姨妈是暗指我贪财呢！”
众人又笑。
侧边坐着的尤二姐到此时才算对王熙凤多了些了解，十分佩服凤姐儿能说善道。她又想着琏二奶奶这般厉害的人都跟了蓉哥儿，自己选择更是不会出错。至于王熙凤担心的念头，尤二姐连一丁点也没想过。
二姐儿哪有想那么长远，不过觉得蓉哥儿待她好，又衣食无忧，东府的人都好相处，便就得无比妥当了。
尤三姐倒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会已隐隐察觉王熙凤长住东边的事有些内情。纠结的心理突然一空，为往后担忧上了。若以后真随了蓉哥儿，一辈子在宁府住下了，眼前这厉害人物好不好相处啊？
王熙凤是时笑道：“今儿我还得敬尤家两个妹妹一杯。昨晚和二妹子一见如故，竟通聊了一夜，真是相见恨晚。还有三妹子，以前没太多交集，往后咱们同住一府，要多来往才行。我和你们的大姐算是闺中的密友，一天不见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尤二姐想起昨夜的一幕幕，腿儿发颤，骨肉暗酥渐麻，一处竟还隐隐作痛。不禁得脸色悄悄红了，心里十分感激凤姐儿一而再的帮忙隐瞒，却不大敢去看凤姐儿眼睛。稍稍提杯，略有拘谨地喝了。
尤三姐性子活泼，胆子也不小。虽心里有所担忧，这会儿亦不露怯。笑道：“该是咱们敬二奶奶才对，姐姐也常在我们姊妹耳边说起二奶奶呢。”
“她定没说我好话。”王熙凤道笑一声，略有深意道：“一桌子自己家人，不必奶奶姑娘的叫。蓉儿打小管我叫姑姑，我又比你们大一点，咱们以后姐妹相称就好。”
众人里没几个听出内涵的。
林黛玉算一个，她温柔眉目左瞥瞥右看看，稍作打量，薄唇轻启打趣道：“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凤姐姐怎比话本里的公子还多情。”
房间里顿时大乐，无人听懂她的揶揄。
凤姐儿笑道：“哎呦哟，我怎闻得一坛子酸味？我若是多情公子，定是第一个降伏了你。”
众人大笑，黛玉也轻轻作笑。
唯有尤氏眉头跳了跳，仔细打量二姐、三姐。最后目光落在二姐白里透红的精致脸蛋上，忍不住幽幽叹气，心底暗骂几声混账，却也无可奈何。
尤三姐却也突然心儿紧绷，顿知晓下午自己和蓉哥儿从房里出来时叫琏二奶奶误会了。她却不爱反驳，更不爱辩解。又瞧见蓉哥儿从楼梯上来，心脏突地快跳，耳朵也不自在的发烫。
众女亦听到了声音，扭头看到了蓉哥儿，话题随之一转。
许是李纨今儿开心，竟也主动打趣起来，笑道：“蓉哥儿可是来迟了，要自罚几杯才行。”
其他姑娘亦是起哄。
贾蓉不紧不慢地先给众人请过安，又依次问过王熙凤、薛宝钗、林黛玉并秦可卿的身子情况。
薛姨妈在楼里辈分最高，当下笑道：“到底是当今圣上身边近臣，说话办事比以往更有章法了。这儿没有外人，你又是主人家，不用拘礼，快入座罢。”
“蓉儿恭敬不如从命，失礼了。”贾蓉嘿嘿笑一下，见林黛玉竟往旁边挪去，让出和秦可卿之间的位置来。他也不客气，直接在林黛玉和秦可卿之间坐下。
黛玉暗自雀跃，心底莫名欢喜，再起哄道：“你媳妇不曾喝酒，你总该替她罢！”说着便拿酒来敬。
“这一杯有何缘故？”
“凤姐姐在东边长住了，多了伴儿，我也想在这边多住些时日，往后也要大婶子和蓉哥媳妇多费心思。”林黛玉如此回答，叫不少人心里生怪。
两府内宅到底有些闲言猜测凤姐儿和蓉哥儿关系，凤姐儿在东边长住并无不可。大家都知黛玉和东府可没啥瓜葛，当初搬东边住下一是为了养病，二是和宝玉闹了矛盾。
怎么如今住下就不愿回西边了？
王熙凤道：“这一杯该喝。”又笑道，“有妹妹作伴，我也不必每天在孤零零地在两府里来回走动了。我也敬妹妹一个，省得妹妹又闻酸。”
林黛玉这会脸红了。
第二一零章：众人难眠
有王熙凤在的地方，绝对少不了热闹。哪怕再冷清的场合，她也有办法让所有大笑起来。
秦可卿微微蹙眉，感觉凤姐儿今晚说出的话都颇有深意，暗里一番思索。
王熙凤又如何会冷落了秦氏，三言两语哄得众人要给秦氏敬酒。秦可卿喝不得，就叫她请蓉大爷代喝。众人见蓉哥儿代饮场面，自少不了说些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话，臊得秦可卿娇心欢喜。
同座中有姓薛名宝钗者，生得红唇翠眉、眼如水杏、如花似玉，身材稍丰、肌骨莹润，竟像一簇群花丛中独静的淡色牡丹。清淡颜色，不及秦可卿妩媚，不如尤二姐娇丽，不如王熙凤多彩，那股端庄高洁的气概却如何也让人忽略不了。
薛宝钗时刻是浅笑着的，气质温和，却又总散发着一股时亲时疏、或冷或热的矛盾气概。
此时，她亦和大家一样笑着，只是更显端庄知礼。两弯如泉的眼睛却微微眨动，好似激起眸里波澜，暗藏心事。
王熙凤‘乔迁’一事，与薛宝钗是无关的。
宝钗亦也没想在这事上多嘴，藏着的心事里，有一桩便是觉得黛玉在东边长住实在不合礼节。然而到酒宴散去，她也没找到私下和黛玉说这事的机会。倒是看着天香楼下蓉哥儿和秦氏恩爱模样，心里热毒隐隐发作。
饶是无比聪明的她，这会也想不通为什么黛玉宁愿亲近蓉哥儿都不愿亲近宝玉，也猜不透凤丫头和蓉哥儿是不是真有那瓜葛。她有很多的疑问，但最大的疑问还是几天前为什么会落选！
内务府小选的事，叫她心里不甘；天香楼里的场面，又令她稍生羡慕。她不是羡慕秦可卿、也不是羡慕王熙凤、更不是羡慕林黛玉，而是羡慕官途鸿达的贾蓉。
幽幽一叹。
同是寡妇的李纨、尤氏二人却还携着手儿说话。这两人不知为何愈发亲近，竟有成为交心好友的姿态。
这场莫名其妙的小宴终于款款散去。
平儿、翡翠二人也领着丫鬟婆子送走客人，林黛玉没回西府，竟也不肯回东府前边大院，竟携着凤姐儿要去丛绿堂。
“这小妮子！”
蓉大爷暗暗咬牙，郁闷地招呼上丰儿、瑞珠二人回天香楼夜观天象去了。
这一晚，不少人都没有睡好。
丰儿、瑞珠二人自不用说。李纨吃酒回府后，特意召来夜读的贾兰问话。
兰哥儿回道：“见了我过去，宝叔倒是欣喜。和睦的说了一会话儿，见环叔的生母进来，孩儿才借故离开。之后去了太爷的外书房请安，太爷问了学业，又问习射。临了夸了孩子几句，说孩儿和父亲相像，便叫孩儿回来看书。”
李纨听了，脑海里顿想起亡夫贾珠的模样。细看贾兰，亲生父子又岂能没几分相似。
珠大奶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记起下午蓉哥儿说的话来，心中委屈无处和人说去。
在偌大一个荣府里生存，如何容易。老太太、二太太虽是慈心的人儿，但内宅里同蚕丝蛛网般复杂的关系，其中多少利益纠葛。就连老太太、二太太身边亲近的人儿，也不少是黑心的势利眼。她们嘴上不说什么，平日里不敢明着为难，暗里却不知道多少计谋手段。
若是珠大爷还在，莫说府里的管家婆子们，便是近亲远房的各种亲戚们也都赶着巴结呢。
如今恭维凤辣子的人，至少也会来这边恭维罢！
李纨心里泛苦，今儿还被一个小辈训话，心里多少是藏着些不好受。偏偏蓉哥儿的话却也十分有道理，她又不善诡辩，完全反驳不了。幽幽道：“如此挺好。你蓉哥哥的话，可记住了？”
贾兰重重点头，“孩儿记着呢。蓉哥儿如今是个能人，他说的定是有道理。”
珠大奶奶望着贾兰眸眼里透出的兴奋，嘴角也轻轻露出一抹笑来，道：“兰儿记着便好，明儿早起先到老太太跟前请过安，再去义学。两位祖母面前也要执礼，待放学回来，也别忘了去蓉哥儿那拜会。”
如此说着，见贾兰点头，便叫他歇息去。
房间骤然安静，恍惚间能听得外头风声。
李纨满脑子都是贾珠身影，不自觉间心儿悄悄热起来，稍作梳洗便躺床榻上去，然始终压不住心中暗热，便拿起案上东汉曹大家所撰《女诫》翻看。
曹大家（gu）姓班，名昭，字慧班，十四岁嫁与曹世叔为妻，生子曹成，不久曹世叔早逝，班昭年轻守寡。班昭却并未改嫁，反而恪守妇道，把精力都用在专研学问上。因她知识渊博，才学过人，常被召往后宫给皇后和贵人们当老师，故称“大家”。晚年时，班昭提出“三从四德之道仪”，撰出《女诫》影响后世两千年。
李纨和曹大家早年经历何其相似，闲暇时更是只捧《女诫》、《女论语》、《内训》、《列女传》等书，真真是一贞静节妇。
好似只有这些书，才能叫她心灵安静，消除偶尔暗起的心火。
只是，李纨这一晚注定难睡安稳。待到夜深时，珠大奶奶卷着书儿竟睡着过去，无意间在梦里绮丽一回，至半夜才满身是汗的惊醒过来。然后，再难入睡，辗转反侧。
荣国府辗转反侧的不止她一个。
前面王夫人大院内的厢房里亦有一人迟迟无法入睡，一会阴狠，一会兴奋，一会郁结，神情百变。
在她们院子的东面不远，还有一个独立院子名唤梨香院。梨香院内薛宝钗亦没入梦，她的热毒还未消，今儿却又犯了。虽吃过了冷香丸，也难压内心的热毒之火，火热炙着她的莹肤软体，弥漫出冷香热气。
宝钗这样一个有大理想的女子，此时也只有无奈。夜里万般思索，只能连叹几声，不禁气恼哥哥薛蟠无用，还郁结贾家宝玉得势也不上进。
片刻后热毒大作，薛宝钗只念‘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永远是这般的积极。
荣国府里另有一人却完全相反。宝玉在床榻上转辗一阵，不禁自怜自叹：“往后颦儿妹妹更不肯和我好了！”
宝玉实在想不明白蓉哥儿哪点要好，“怎的一个个都和蓉哥儿亲近？”
袭人到底是柔顺的女子，恪尽职任，甚至有些痴处。以前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加之二人又曾偷试云雨，更待宝玉不同。这会看着宝玉低沉，心里着实忧郁。不免宽慰道：“二爷宽心罢，大夫说了不会留疤。”
宝玉听不进去。心念着留不留疤也无所谓了，今儿颦儿妹妹来了竟也不大理人，没说上几句便又去了东边。
他郁闷啊！
“早些歇息罢！”袭人继续宽慰，又无奈劝谏：“这般唉声叹气，连个哥儿样都没了。迟迟不睡，脸上的伤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宝玉压着心底的苦，扫看袭人一眼。瞧得灯火下袭人身材细挑，容长脸面，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得一二等的了。性子又柔顺，做事周全体贴，真真叫人喜欢。
他身上没来由的暗暗发烫，瞧得里间再无他人，当下想和袭人尝一番警幻所训之事。便往袭人手儿牵去，拉人手儿往自己衣裳内摸。
袭人既羞又恼，连忙抽出手来。
宝玉素来骄横惯了。昨儿拉彩霞的手儿不成，这会连袭人都不顺从自己，顿时恼冲头顶。道：“你也不肯和我好了？你是心里也装了蓉哥儿，还是中意了环哥儿？”
袭人听到冤枉，心中气急。
宝玉哼着又道：“我素知你们的。”见外边的丫鬟听动静进来，顿没了兴致，不再理人。
翌日一早，宝玉只觉脑袋隐隐作痛，有些难受。
会芳园里的贾蓉却是在软香之中被丫鬟叫醒，原来是仇百林又上门来了。
第二一一章：先抓马道婆
蓉大爷原以为昨天就能有消息的，没想仇百林竟还拖了一日。
不过，事情还是在预料之中。
他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到底是为了解决清虚观的事情，只临时指挥一下锦衣军，别说忠顺王，便是隆泰帝也会答应。锦衣府和龙禁尉本就是兄弟衙门，不少低等侍卫外放时都是被调入锦衣府。
“宜早不宜迟。”贾蓉咧着嘴儿笑了一下。
他早从下人口中得知，昨天马道婆进了西府一趟，又哄得王夫人和贾母给了不少银子。赵姨娘还和马道婆私谈许久，不管两人有没有私下作妖弄鬼，也得先把马道婆抓了审问。
仇百林憋着闷气，问道：“什么时候去清虚观？”
“清虚观？不急。大兄忘了，我昨儿是说要锦衣府帮忙抓一个人，审问过后才去清虚观。”贾蓉摆摆手儿，忙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上面记录着马道婆的容貌、身材、年岁等信息，以及马道婆所住地方和供奉的庵庙位置。
仇百林拿来看了眼，十分无奈。
忠顺王也不知怎么的，竟答应下贾蓉这棒槌的无礼要求。贾家想要锁人，何必找锦衣府，随便寻个缘由叫顺天府衙门，亦或是九门巡捕营把人抓了就好。贾家和京师九门巡捕营的官员可是十分亲近，这点小事巡捕营不可能不给办。
棒槌就是棒槌，这种事竟也敢叫锦衣府办，生怕宫里不知道？
他问：“蓉哥儿不跟着一并过去？”
蓉大爷咧嘴笑道：“你们只管把她家抄了，里头有不少害人东西。你们直接去抄，若是拿错了人，当今责罚由来小弟担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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