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的孩子! 第19章

作者:我推的舞女

  “秘密。”

  她略微沉吟一下,说:“我喜欢《小王子》。”

  牧村拓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夏目漱石,三岛由纪夫,松尾芭蕉,海明威,罗曼罗兰,弗朗索瓦丝,村上春树,克洛岱尔,芥川龙之介,东野圭吾,渡边淳一,史崔勒基,森鸥外……”

  “你在说什么……”

  “最喜欢的还是菲茨拉杰德的书。”

  她把手里的一本儿童读物放下,突然感觉看书好没劲。

  等太阳落下西山,他们从一座桥上走过,风的方向改变了,从午时的北风到现在从东面吹来。

  那阵风把星野爱的头发吹起,她丝毫不在意似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盯住地面,踩着影子向前。

  橘黄的灯光把黄昏照亮了,到了某一处的时候,身体的虚影变成几个,然后又在某个位置突然交融在一起。

  两人走到桥中间时,星野爱在前方止住脚步,牧村拓也停下。

  她回过身来,风好像瞬间变大了。

  她穿着昨天那条纯白色的吊带长裙,鞋子也是白的,外面穿的是淡蓝色的牛仔外套,没扣纽扣,但胸口被里面的花边布料遮着。

  风抚摸过她身上的一切,少女轻飘飘地就像是一朵刚刚出现的云。

  他们隔着温暖的空气相望良久,其实也不过两三秒罢了,但牧村拓总觉得时间被无限地拉长,好像度过了几个春秋一样。

  “牧村,”星野爱说,“谢谢。”

  “突然道什么谢。”

  她置若罔闻,好像在聆听风声,风向又变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回到旅馆,星野爱把下午拍的照片压在一支向日葵底下。

  他们没有立刻睡觉,只是洗了澡,坐在台灯旁边目睹天色变暗,直到它暗到不能再暗。

  “计划清单上面的事情还没做完呢。”星野爱对着竹林的方向喃喃。

  “那明天再做好了。”牧村拓说。

  星野爱点头,把他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拿出来翻,翻到很晚,牧村拓先去睡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星野爱离开了,只带着行李箱。

  台灯关着,书还摆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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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没有你的明日和信

  第15章 15.没有你的明日和信

  发现星野爱离开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四十左右,具体到底是多少,牧村拓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醒来之后,房间静悄悄的,既无呼吸又无心跳。

  床板吱呀响了两下,鸟叫声透过不太厚的玻璃门从竹林外传进来,如同住进夏季的农村。

  旁边的床单还有一些褶皱的痕迹,大概是星野爱下了床便再没有碰过。

  行李箱只剩牧村拓那个,门关的很紧,但她离开那会儿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不过也可能是牧村拓睡太深没听见。

  他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总感觉内心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话语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外面的天蒙蒙亮,像是做工粗糙的卡纸一样,灰色的云在竹林顶端飘浮,好像随时会下起雨来,但目前还没有。

  他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虽然这感觉很轻微,但还是一直游在心底。

  他呼出口气,换了鞋,像往常一样到桦树林里跑了好几圈,但肯定不止五公里。

  六点四十多,天空落下雨点,一开始只有几滴,但很快便遍布整个白茫茫的世界,那雨下得很快,好像有人在后面催促似的。

  大地被涂黑之前,牧村拓小跑着返回旅馆,头发只湿了一点。

  门推开,他说了一声我回来了,但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别人,没人洗好头发坐在那里等他,也没人微笑着和他说一句欢迎回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蠢,然后脱下衣服,拿着毛巾去浴室洗了澡,顺便把牙也刷了。

  淋浴头发出的声音和外面的雨声差不多,听得让人心情不怎么好,他打开手机用歌曲盖过。

  手机那时候到底放了哪几首歌,他完全忘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他从卧房瞥了一眼门外的雨。

  雨突然下的很大,就像是一条条盘龙从天空坠落下来,想要把大地完全捣碎。

  竹林在风中摇晃,粗壮的枝干都快要支撑不住一样,外面吵得像是一个充满战争的世界。

  被风吹斜的雨水越过门檐,打在破璃窗上,留下分外惹眼的痕迹。

  雨声沉沉的,呆在房间里,就仿佛身处水族馆一样,又像是潜进几百米深的大海。

  牧村拓收回视线,喝了一杯自来水,嗓子好像总算恢复说话的能力了。

  他坐在桌边的榉木凳上,看着桌面上的种种:

  前两天吃剩的蛋糕还没丢,粘了奶油的刀叉和没拆封的手套散乱在附近,十六根蜡烛黑了半截,两支向日葵倒在墙体的阴影里,压在绿茎下面的照片反着光。

  一切事物都像那张照片一样被定格住了,他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快的感觉。

  雨停了三十分钟左右,他把玻璃门打开,任由风灌进来,空气清新得让人从头愉悦到脚,但牧村拓一点也不觉得。

  摆在旁边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经风一吹,噼里啪啦地翻着页。

  他走过去想收好,看见里面夹了一张折迭了的信纸,展开一看,是星野爱留下来的。

  他拿着信歪倒在床边,从头开始读。

  “对不起,我说谎了。”星野爱在信中写道。

  她的字迹说实话不怎么好看,看着有些费力,但每一个字都尽量写得很清楚。

  读到这里,牧村拓感觉风有点大,于是放下信,到床下把玻璃门关严锁好,窗帘的沙沙声一同停下。

  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去接杯水喝,厨房里的水龙头放出水,冲在水槽上,声音清晰得有些刺耳。

  喝完水后,他又重新坐回床沿把信读完。

  “说好的明天继续把计划清单里的事情做完,我却不辞而别了,非常抱歉。”

  后面接上一个画的像是笑脸的哭脸,然后另起了一行。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台灯旁边,窗外没下雨,天暗得吓人,风好大声,台灯的光勉强把纸照亮了,现在是晚上一点多来着,怎么说呢,我还是更喜欢下午三点的时候,开太阳的时候写信,你还记得我说过这句话吗,肯定忘了吧?你说自己喜欢夏天的时候在桥边吹风散步,我可帮你记着呢,我真是了不起。话说回来,你睡得真沉,今天陪我出去有这么累吗?不过多亏了你睡那么早,不然我也没机会把这封信写给你,可能就一声不响的溜了。我也会难过。下笔的时候有点纠结。我在想,写点什么好呢,一下子有好多想写的,等写了第一句话之后,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了。算了,我就写‘夕阳真好看!’吧,你肯定能想起点什么。我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了。对了,这几天的旅行我还是挺开心的,住旅馆,吃好吃的,泡温泉,登山,滑雪,放风筝,看麋鹿。”

  麋鹿的麋字一开始写错了,她用笔涂黑之后,用假名来代替。

  “还有好多好多,太多了,一张纸大概都写不下了吧,那就不写了。既然是离开的话,各种各样的东西我就不拿了,带着太麻烦,那朵向日葵也留在这了,我刚刚去拿了一下,花好重啊,果然好像不止八十克,这次你是对的……照片我想拿的,但是只有一张,还是留在这吧,我不喜欢一看到照片就想到在一起,然后又分开的时候,那多难受啊,麻烦你帮我难受好了,嘿嘿。”

  另起一行。

  “牧村拓(对不起,没写敬语。因为我想写你的全名,我会牢记你的全名。),你很帅,是个很好的人,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这人很好,还真是这样,你太温柔了,相比之下,我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恶劣了,不过嘛,我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星野爱就是这样一个人,可爱,贪婪,独一无二!写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纸都快不够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书还可以用呢,写不下就写你书里。多嘴一句,这本书太深奥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还是全英文的,我几乎都看不懂,只能看你的注释了,你到底喜欢什么啊?要我说,我还是喜欢《小王子》多一点,虽然里面有一句话我不是很赞同,就是‘当一个人情绪低落时,他会格外喜欢看日落’,我喜欢就是真喜欢,看的很开心呀!写远了。我其实还挺遗憾的。我很喜欢越后汤泽的冬天,虽然你说那是秋天,但我非要说那是冬天不可。轻井泽我也很喜欢,可是还没玩够,好多地方都还没去,好多事情都还没做,我恐怕不能和你继续喜欢上轻井泽的秋天了,这点还挺让人难过的。好想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在想什么,你会怎么回答呢,水仙花?什么是水仙花啊,我根本不懂,下次明说好啦。”

  另起一行。

  “我要回东京了。其实也不远,毕竟东京那么小。你看到这里的时候,说不定我正晒着太阳,望着东京湾发呆,那感觉绝对很好,你能理解我吗?你肯定理解。写了好多,差不多就写这些吧,最后还有一件事情。你还记得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到识破谎言的吗?你说只要是说出来的话你都能识破。虽然我不信这种超现实的东西,但我还是当真一次吧。你猜猜,写在信里的有多少是谎言?绝对傻了吧?一想到你现在的表情我就很开心,牧村拓被我耍了!太高兴了,你这故作深沉的家伙!不过呢,有句话不是假的。我会牢记你的全名,牧村拓。你会记得我吗?”

  另起一行。

  “世界上最最贪婪的少女,星野爱。”

  信写的很长,字体又小又紧凑,读完之后,牧村拓又重头再读了一遍。

  第二遍读罢,他起身去喝了一口水,这次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但还是觉得嗓子很干。

  窗外下起雨来,没刚才那么大,风也小了些,竹林没那么混乱了。

  他拿着信纸坐在台灯旁,把信读了第三遍,这次读完,他又把信翻了一面,总觉得后面还应该写着些东西,但什么都没有。

  信上的字迹就像她离开时那样消失的干干脆脆的,吹风机收纳在旁边,上面还漾着一点点星野爱的头发香气。

  他把信折迭好,夹进书里,书弹到星野爱上次翻到的那页,右上角用可以擦去的铅笔写了一行小小的字:

  书太难懂了了,想看简单一点的,小王子

  后面画了个简略的哭脸,连句号也没有。

  牧村拓一边想象她仰望夜色下的竹林写信的样子,一边把东西全部整理好,她到底是怀着何种心情写下这样的文字的呢,开心还是难过?

  他摇摇头,把蛋糕、刀叉、蜡烛、手套,全部拿起来丢到外面的垃圾桶,回来之后又拾起向日葵,想插进玻璃瓶里,但没有。

  拿着花的时候他依旧觉得,这花无论如何也不止八十克。

  底下的照片泛着白光,他捏起来仔细看,好像时间又回到了昨天下午,他们仿佛刚从千住博美术馆出来,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把和星野爱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塞进抽屉,中午的时候去外面吃了饭。

  街上人有几个,但听不见什么对话声,光知道雨敲在伞上。

  回到旅馆,他用电视机看了会儿棒球赛。

  甲队先是一比零领先,三十分钟后乙队又领先两分,好像是上次的重播。

  观众的喝彩声越听越缥缈,他感觉有点困,就倒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接近五点。

  天亮的很微妙,雨早就停了,门檐上掉下水来,但隔着玻璃听不见响声。

  他拿出手机听了会儿歌,歌曲正播到《约会》的结尾,下一首是《若能绽放光芒》。

  他不禁想到星野爱在火车上唱的那几句,说不上特别好听,但却非常有吸引力。

  少女现在在干什么呢,应该到家了吧,东京一点也不小,分开过后,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旅途这一路,她总说她是个很贪婪的人,却在离开的时候什么都不带走,这点的确太恶劣了,牧村拓想。

  她是个很少见的少女,可爱,热情,纯粹,但却充满谎言,仿佛说谎就是她生存的本能一样。

  她没有待在阴影中,但本身就像一片巨大的阴影。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彻彻底底,是需要被人拯救的。

  那天傍晚没有晚霞,竹林湿透了,幽寂一点点侵蚀着空漠,夜幕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