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弧盐
当然,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没理由知道的那么清楚,林昀只能斟酌着字句道:“之前多少听说了一点,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
“嗯嗯!”
白静萱点点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我的生日会哦,叔叔要来吗?”
林昀面上没什么异样,却唯独在听到“叔叔”这个称呼之后,嘴角略微抽了抽。
这个称呼其实并无不妥,甚至放在白静萱和林昀之间是最为合适的称呼,如果要说它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白静萱之前不是这么喊的。
而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事实上,白静萱不仅放弃了“爸爸”这个原本让林昀头痛的称呼,转而开始喊“叔叔”;哪怕是对翠雀,也放弃了“妈妈”的称呼,重新开始喊“老师”。
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于自然,也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最开始发生的时候,翠雀都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而等到她发现情况不怎么乐观时,白静萱的称呼已经完全变回去了。
而要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翠雀心里其实也门清——可以说基本上全赖她自己。
这件事还得从回家和林小璐对峙那天说起:在林昀向林小璐透露了自己异策局员工的身份之后,因红思与归队而激起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些许。
女孩们明显对红思与的归来理解了许多,并且也逐渐接受了这名“新”队友的存在。只不过,理解之余,倒也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
首先便是林小璐。
在林昀认真地向她声明了自己和红思与的关系,甚至是自己和翠雀的关系之后,她的确是消停了,不再拿“后妈”之类让人头疼的问题来刺激林昀的情绪。
只不过,这种“消停”是片面的。因为翠雀很快就发现,林小璐对自己的态度开始变得有那么点不对劲。虽然言谈举止上看不出来,但是在某些时候,她总是会用一种莫名复杂的眼神偷偷盯着翠雀看,而当翠雀回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又侧过脸去,装作在干别的。
这种行为只有一两次倒还罢了,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翠雀想不注意到都难。过了几天后,便是夏凉和白静萱都注意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
更加奇怪的是,林小璐开始变得莫名的努力。
并不是说她此前不够努力,事实上,先前的林小璐对翠雀布置的任务向来是不折不扣地完成,论花费的心力绝对不少。只不过,这些天以来,她的这种努力开始变得有些执拗,甚至有向白静萱靠拢的趋势。
翠雀问她为什么,她的回答则是“三个人里只有自己还没有觉醒魔装,所以有点着急”。
这个回答听上去并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合情合理,所以翠雀便也不好再问。毕竟青春期的女孩子是什么心思属实难猜,既然林小璐总体的行为是向好的,那么应该也不必多担心。
而若是说林小璐的状态只是让人疑惑,白静萱的态度就多少有些让人担心了。
在此事之前,也是湖畔春天的袭击事件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白静萱在秘密基地的表达欲望明显是变强了许多的。她会在各种场合努力去发言,以维持自己的存在感,不让翠雀忽视她的存在。
但是那天晚上,翠雀选择说明情况并回归自己家以后,白静萱的话似乎少了许多。
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不说话,而是很少会主动说话。如果有人询问她什么,她还是会回答的,但也仅限于此了,基本上不再有更多的交流。
若非是翠雀这些天对白静萱的关注增加了不少,她可能都注意不到这一点。毕竟这个孩子向来都很安静,从来都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插话。
当然,哪怕注意到了也没用,因为这个时候,白静萱对翠雀的称呼已经重新变回了“老师”。
问她为什么这样,也只能得到略显天真的回答:
——“叔叔和老师不打算结婚的话,也就不会领养我了吧?”
这是一个很天真,却让翠雀的内心为之一沉的回答。因为它实在是太过于轻巧,也太过于符合逻辑。
“林昀”与“翠雀”会结婚,重组家庭,单纯是林小璐的臆想,林昀暂时没有续弦的意思。
而因为条件是错的,所以后续的推论也都是错的,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林小璐的家庭会领养白静萱”同样也是空中楼阁。从这个逻辑去推导,不难得出白静萱现在的答案。
这个答案没什么问题,但它被白静萱亲口说出来,就完全是不同的事态了。
从她此前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来看,这对她并不是那么轻巧的事情。她的态度不该是这样的。
翠雀有想过白静萱会心生疑惑,找自己确认承诺的真实性;也想过白静萱会感到不满,认为自己在敷衍和欺骗;却唯独没有想过会哪种都不是,白静萱没有表达任何的疑惑和不满,反倒轻易地说服了自己,然后就轻易地接受了。
而这,才是最糟糕的一种的发展。
这意味着白静萱不仅没解开心结,甚至根本不认为这个问题能够解决,开始隐瞒问题,反而将心结内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数次试图谈话而无果后,翠雀不得不拉上夏凉,主动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明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此前允许白静萱称呼自己“妈妈”的事。然后,在夏凉有些微妙的目光之中,暂且抛弃这些前提进行了一番商谈,敲定了一个方案:
那就是把白静萱的生日作为契机,用生日会的气氛来取得真心谈话的机会。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场景,白静萱会专程来到异策局的局长室,问他要不要去参加。
显然,“生日会”对于白静萱来说是久违的体验,无论之前有怎样的问题,现在的她都希望和自己认识的人共享这份快乐。
但遗憾的是,林昀的回答注定是否定的。
“……抱歉。”
在内心之中几番挣扎之后,他终究还是开口回应道:“我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可能……没办法过去。”
如果可能的话,他很希望现在的自己能够学会分身,同时以两个身份去参加这场生日会,遗憾的是,他不会。
这场生日会中,翠雀和林昀注定只能有一个人在场。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里就已经在思考补救措施,想着该用怎么样的话术让白静萱的心情稍微好一点,但是,还没等他继续开口,便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嘿嘿。”
白静萱合上了手中的书,面上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我就知道,因为小璐姐姐跟我说过,叔叔你以前甚至会缺席她的生日呢。”
林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这么看来,我这一趟真的来对了呢。”白静萱又突然这么说道。
“……什么?”
突然的转折让林昀一时感到措手不及。他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却发现白静萱正眯着眼,面带天真烂漫的笑容:
——“大家都在一起过生日,只有叔叔你一个人去不了的话,不是很孤单吗?所以我过生日之前先来陪陪伱,跟你说说话,把过生日的好运气分给你。”
这轻飘飘的话没能在办公室之中留下任何痕迹,却让林昀一时失语了。
他望着面前这个笑得似乎很开心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微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雪落之日的天气很冷,哪怕室内开着暖气,但在偌大的异策局中依然有一股驱不散的阴寒。融化在窗外的雪花不断地从屋内剥走热气,让寒冷不断地向屋内侵袭。
但这一刻,白静萱的这句话,就好像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给漫天的雪附上了温度。
虽是隆冬,但屋外的雪却再也带不来丝毫寒冷,莫名的暖意仿佛流过了林昀的四肢百骸,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收拢了桌子上的文件,缓缓站了起来。
“我的确没办法去你的生日会。”
伸出手,他在白静萱的脑袋上面揉了揉:“但是,趁现在还没什么事,我可以带你去购物广场,帮你买一份生日礼物。”
“我不是为了礼物才来找叔叔的!”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被曲解了,白静萱有些不满地鼓了鼓嘴。
“我知道。”
林昀收回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拉动了面前的局长室大门:“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我想买而已。”
……
……
雪天的天空很是阴沉,灰白的云层将太阳密不透风地遮盖起来,没能给阳光留下丝毫的缝隙。时间才刚过五点,天色就早早变得暗沉,好像已经是夜晚了一般。
即便是工作日,异策局旁的购物广场也算是热闹——这毕竟是周边唯一一个购物广场,独占了大多数的客流。
而在这群客流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看上去像是父女的顾客。一名穿着打扮一丝不苟,表情淡漠,颇有职场精英气场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广场中缓慢地行走着。
说是来买礼物,但其实就是逛街,一路上,林昀已经带白静萱游玩了不少东西,比如购物中心里的室内滑冰场,又比如说专门划出一块区域的高级头显体验区……这种游玩项目虽然对时常逛街的人来说不算新鲜,但白静萱对此倒是不亦乐乎。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难得体现出自己相对幼稚的一面,那就是快乐的阈值很低,不管去玩什么都能够充满兴致。
只不过,玩起来时没什么负担,一到林昀说要买礼物的时候,白静萱却又变得拘谨了许多。不管林昀提议什么样的礼物,她都是一副略显抗拒的模样,显然认为“收下礼物”这件事会显得自己来找林昀变得动机不纯。
这种想法让林昀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强求,便只是带着她继续在商场里闲逛。
在路人的视角里,就像是一名父亲带着女儿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在一些玩具或者服装店门口驻足,似乎是在向身旁的女孩询问着什么。不过女孩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摇摇头,男人便无奈一笑,两人继续前行。
就这样一路看过去,一直走到一间有些冷清的手工艺品店门口,两人的步伐才逐渐慢了下来。因为林昀注意到,白静萱的目光似乎被橱窗中的某样东西吸引了。
顺着其目光看过去,他便看到了一个做工有些考究的钢琴八音盒,此时正敞开盖子摆放在那里。八音盒的盖子下露出了排布精巧的传动构件,不过因为没有上发条的缘故,也仅仅只是静止在那里,没有其他的动静。
“对那个感兴趣吗?”低下头,林昀想要参考一下白静萱的意见,却发现女孩已经扭过头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目视前方。
“没,只是随便看一眼。”
白静萱小声嘟囔着,伸手拽了拽林昀的袖子:“我们走吧。”
“你确定?”
这一次,林昀没有顺遂她的意思,而是再一次问道:“我可没有说你看了就一定要买,仅仅只是感兴趣,想多看几眼的话,在旁边等你一会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说完,他便感觉白静萱拽袖子的力道明显弱了不少,原本强行望向前方的视线也再一次向着一旁的橱窗瞟去,显然是有些心动了。
“去吧。”他对着白静萱摆了摆手,再一次表示鼓励后,便在一旁站定,表示自己不会乱走。
都已经怂恿到这份上,白静萱便也不再犹豫,一路小跑到了商店旁,索性蹲在那里,仔细地端详起了那个八音盒。
林昀跟了上去,静静地站在白静萱的身后,与她一同望着这件橱窗中的工艺品。当店内的销售员注意到了这边像是父女的两人,想要前来询问一番的时候,他则是远远地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无声地指了指白静萱,暂时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分钟,白静萱的目光才逐渐从那个八音盒上挪开。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后,她对林昀道:“走吧,叔叔。”
“真的不买下来吗?”林昀问道。
“买下来也没有意义。”
不知为什么,端详完了店里的八音盒后,白静萱的情绪反而低落了些,摇头道:“只不过是很像而已,但终归不是记忆里的东西。”
“记忆里的东西是什么?”林昀追问。
他记得白静萱的魔装——天音的外形就是一个八音盒,而魔法少女的魔装往往都和本人的性格和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显然,对于白静萱来说,八音盒似乎是一个有着特殊含义的东西。
但遗憾的是,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他并没有得到白静萱的后续回答。
两人就这样又在商场里闲逛了一会,期间,不管林昀提议购买什么礼物,都只能得到白静萱的拒绝。这让原本理应半小时就结束的行程一拖再拖,两人直到到时间接近六点才离开。而数次建议无果后,林昀也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购买礼物的想法——送礼物的目的是让收礼者得到一个好心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还不如不买。
离开商场之后,林昀开着车,带着白静萱行驶在细雪覆盖的公路上。透过车前窗上左右摇摆的雨刷望向车外,正当他在专注于面前的路况时,却突然听到一旁的座位上传来了白静萱细微的声音: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所以基本上不能出门。”
似乎是在回答一个很久之前的问题一般,她有些没头没尾地说道:“所以总是只能听爸爸跟我讲故事,他会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虽然这段话就仿佛是呓语一般突兀,但林昀却隐约意识到,她在说的,可能就是自己之前在手工艺品店所提的问题。
“每当我睡觉时犯病,脑袋疼到睡不着的时候,也是爸爸来哄我,他会在床边抓着我的手,跟我讲故事,哄我睡着。”
白静萱声音放轻,好像自言自语般继续道:“有一天,爸爸跟我说他要出差,但是我怎么都不愿意,于是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我的床边,告诉我说,这个东西叫‘八音盒’。”
“他说扭动发条,八音盒就可以发出音乐声,上面还会有小人在跳舞。如果我睡不着了,就打开八音盒,听到它的声音,我就可以睡着,就好像他在的时候一样。”
“我不相信,他就把八音盒打开,让我看上面的小人跳舞,过了一会,我就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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