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掠过的乌鸦
她没有表情,进入更衣室,锁上门,换好衣服,准备出来的时候,才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低头一笑。
她认为,这个笑单纯是因为她觉得顾然幼稚。
何倾颜与陈珂是一起进入更衣室的。
顾然、苏晴隐约能听见何倾颜一边换衣服,一边描述顾然如何晾晒苏晴内衣的声音。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苏晴甚至踹了顾然的椅子一脚。
顾然很无辜,提议猜拳的不是他,赢下猜拳他也全凭实力,他何罪之有啊?
换好衣服,四人拿着伞去疗养楼。
“顾然,你给新来的病人取了什么外号?”何倾颜问。
“我怎么会给病人取外号?”顾然又不傻。
“得了吧伱,你是惯犯了。”何倾颜不屑,“说呗,我保证苏晴不扣你工资。”
“都说了我不会给病人取外号。”
走进疗养楼,医生、护士彼此打招呼。
“顾医生,早上好~”王护士笑容活泼,充满活力。
“早上好。”顾然也笑道。
“准备查房吧。”苏晴宣布。
一伙人从101病房,依次查到302病房,贪吃蛇一样。
查完房,总算有一种正式开始上班的感觉。
上午,四人与新来的病人——顾然称之为‘格格’——进行聊天,想办法找出真正的主人格。
跟着一起进入谈话室的,有101主管护士·王怡、护士长·江雯。
两位护士带着‘格格’先进谈话室,顾然一进去,看见护士长,霎时间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就像马戏团的猴子,听见驯兽师虚空抽了一鞭子。
格格与两位护士坐对面,看见四人身穿白大褂坐下来,格格说:“我觉得我像犯人。”
王怡小声告诉她:“有护士长在,他们坐在对面更难熬。”
“护士长能管医生吗?”格格好奇。
“{静海}的氛围很好,尊老爱幼,所以谁的年龄大、谁的嗓门高,谁说了算。”
护士长越过格格,盯着王怡。
有护士长在,王怡这位护士也难熬。
坐好之后,苏晴第一个开口,她问:“你现在是徐恬,还是徐不恬?”
“你们是精神医生,看不出来吗?”格格反问。
“我们是医生,医生是看病的,不是玩猜谜的。”
格格点点头:“我是徐不恬。”
也就是不爱学习、喜欢玩游戏的人格。
“你知道你自己的处境吗?”苏晴问。
“知道。”格格说,“我妈希望喜欢学习的徐恬是她女儿,让你们把我像程序一样,在开机自动启动‘禁止’,也就是将我优化。”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是主人格,就算你成绩再差,你妈妈也会选择你。”陈珂说。
格格不屑一笑,少女的叛逆。
她说:“我看过一个句子,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她想要爱学习的徐恬,我怎么说有用吗?”
“你父亲呢?”苏晴问。
“他?一個软蛋,比我妈都不如,如果说我妈爱憎分明,他就是既想要又不敢说、只好装出一副被迫的狗样。”
顾然认真点头,认真在咨询记录上写下:徐不恬人格对父母有清晰认知。
格格忽然看向他:“帅哥,如果我是你女儿,你会怎么选?”
所有人看向他。
“这还用选吗?我当然选自己的女儿。”顾然回答得字正腔圆,“所以作为医生的我们必须负责,找出真正的主人格,把女儿还给你父母。”
说完,他看向护士长。
护士长微笑着点头。
彷佛表演骑自行车的猴子被奖励了一个香蕉,顾然感觉自行车的轮子都好使多了。
何倾颜斜眼看他。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格格忽然自语似的说。
“什么?”苏晴问,留意她的细微表情和语气。
“你们听说过‘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格格说。
“你的知识面很丰富。”何倾颜纤细的手指转着笔,“你该不会其实没有人格分裂,而是在演戏吧?”
“玩游戏也能学到知识。”格格瞥她一眼,“既然你们知道,那我”
“请仔细说一下,我不太清楚。”王怡说。
“普罗克拉斯提斯会让客人在一张非常特别的床上过夜,如果客人比床高,他就用锋利的斧子把他们的腿截断;如果客人比床矮,他就把他们的身体拉长,这就是‘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
“啊。”王怡恍然,“削足适履。”
“对。”格格点头,忽然又说,“还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这个名字我记老半天。”
“你举这个例子,想说明什么?”苏晴问她。
“我想说,人类为了方便自己,会将一切纳入规则,比如北斗七星、猎户座,其实星星只是星星,我的双人格为什么一定要被纠正?就因为和你们不一样?”
“你不是自愿来接受治疗的吗?”陈珂问。
“被迫自愿,因为他们担心我会在高考的时候出现,为此,他们需要我消失,而老师、社会、法律,都觉得这样做没问题,能有什么比高考重要?”
“你父母关心高考成绩,本质是关心你。”陈珂说。
“那他们为什么希望被优化的是我?”格格反问她,“这也是为了我好?哪怕我不存在了?”
辛辣的问题。
陈珂说:“那是因为你父母还不能确认谁是他们的女儿。”
“如果最后也确定不了呢?”格格问。
如果最后也确认不了,消失的大概会是‘徐不恬’,徐不恬清楚这个事实。
在场的四位医生、两位护士,一时间都没说话。
他们的责任是找出主人格,不管最终确认谁是主人格,他们都对另一个人格挥下了屠刀。
“面对这种情况,你们也没办法了?”格格嗤笑着问。
“没办法的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何倾颜继续转笔,“如果你是主人格,不管你爱不爱学习,也不管你父母的意见,我们都会保护你;你是第二人格,也不管你有多可怜,我们都会消灭——”
“嗯哼!”护士长发出提示音。
何倾颜不说了,学顾然的样子,挺直了背,目不斜视,手中的笔随时准备记录些什么。
她不怕护士长,但觉得怕护士长有意思。
格格打量她和顾然:“你们两个像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
“噔噔噔,嗯嗯嗯~嗯嗯!”顾然发出北京时间七点的音效,“各位观众,晚上好!”
“晚上好!”何倾颜说。
“今天是八月十九号,星期一,农历、农历.”
何倾颜说:“你这样是要被扣钱的。”
“.今天的主要内容有,{静海心理诊所}顾然医生遭受办公室霸凌,在上班途中被扣工资写检讨,接下来是顾然医生的现场采”
“闭嘴。”苏晴轻描淡写,都没看顾然一眼。
顾然就闭嘴了。
何倾颜继续以女播音腔说:“就像躺在‘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上,脑袋多余,被砍掉脑袋一般安静了。”
“哈哈哈!”格格大笑起来。
护士长没说顾然、何倾颜,她知道两人是为了缓解压抑的氛围。
顾然叹道:“人生真是一张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说得真好!”格格都快鼓掌了。
比起吐槽“这是什么暴露年龄的大叔发言”,“说得真好”反而更伤人心。
陈珂笑着转移话题:“不恬,如果你是主人格,你有想过将来怎么生活吗?”
“打游戏啊。”格格回答,“我做陪玩,游戏水平也行,大概能做到二十五岁,乐观一点,三十岁都可以。之后我就写书,写我的一生,双重人格、游戏少女、如果到时候你们非常有名气,麻烦你们替我写序,这样我就能靠存款和版税活得很好。”
“再签一个器官捐赠,墓地国家也给你报销。”何倾颜给她指了一条死路。
“真的吗?”
“你死的时候,只要政策没变,就是真的。”
“也行。”格格点头。
“自传啊,挺好的。”陈珂鼓励道。
“我还没想好取什么名,你们看过很多这类的书籍,替我想一个,要大卖的。”
“《我在庄静教授手里的日子》。”顾然说。
格格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打游戏很厉害吗?”苏晴忽然问。
顾然、陈珂、何倾颜立马知道,她打算从游戏上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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