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友龙傲天 第123章

作者:转校生

  这古怪的开场白让众人皆是愕然,但注意力却被别处吸引。

  李白龙!

  这个名字在去年便已经响彻江北道,毕竟是解元武魁,而且是三榜第一的武魁,街头巷尾热议,这位一定是明年金榜题名的大热门。

  而在近日,这名字在花州也重新流传。

  传说中他乃是《琅嬛传》的作者,还被花魁萧南烟贴上,艳福不浅,此等桃色新闻,这几日同文局上下也在议论。又听说他跟《云江小记》的编修发生冲突,事后刊报管事上门讨要说法,没得半张好脸,两边不欢而散。

  再想远一点,花州离临县较近,前些日子的国战余波传递过来,谣言喧嚣,说是百花谷卷入锋林灵御之争,李白龙就处在风暴眼里……

  而今,风口浪尖的解元郎居然来同文局做了主官。

  没有谁比堂下官吏更清楚同文局是个何等粪坑,这些年来,历任主官都逃不过“悲伤上任——惨遭雷普——摆烂狂捞——革职定罪”的宿命,被调任到此的官员,基本可视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和牺牲品,无一例外。

  而解元郎卷入大派纷争,最终上任同文局,其中必然涉及到朝堂争斗、形同流放,以本局官吏们的朴素认知看来,基本已算是个期货死人。

  他们互相交换眼色,露出戏谑神情,都各自松了口气。

  而后便听新上任的李知事喝道:“现在,请大家做自我介绍,每人把自己的姓名、职位和权责介绍一下,从你那里!开始!”

  被点中的官员想了想,越众而出,恭敬答道:“下官文纪司都纪,张文江,兼任推官厅驻同文局审查小旗,主管涉及刑名的戏文曲剧审查事。”

  李白龙眯起眼睛,说道:“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推官厅驻同文局审查小旗’?”

  脑海中,龙傲天愕然道:“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现在你应该说听不清!”

  ——我偏不!你难受去吧!

  听此一问,堂下官吏们心中齐声道——来了!

  同文局之权,已几乎被花州官府瓜分殆尽,各衙门公然向同文局派驻“审查小旗”、架空知事,而各剧院、青楼、曲坛等文娱企业所交的保护费,自然通过各个“派驻小旗”流到各衙门手中,这便是权力的流失。

  涉及钱权,新官上任,绝不会坐视不理。

  但也是涉及钱权,花州各衙,也绝不会退让。

  一番争斗,恐怕要从今日开始了。

  官吏们的目光齐齐转到张文江身上,殷切的目光透出“文江,咱们可都是从粉头戏子们的身上滚出来的,可千万别丢份啊”的拱火之意。

  张文江定了定神,拱手淡然道:“回知事的话,朝廷数年前公议,教化司人浮于事,已无力履行职权,刑名相关的曲目戏剧监察之权已收回刑部。”

  “但凡政事,上行而下效,推官厅设立小旗、协助指导同文局监察刑名剧目审查,乃是响应刑部号召,已是官场先例,知事若觉不妥,请与推官大人协商。下官只是小官,唯听命任事而已。”

  李白龙吃这软钉子,竟不恼怒,淡淡道:“说得好,本官有一事不解。官场规矩,官员各有从属,没有一官分属两衙的道理,否则就会造成责任归属问题。我倒要问问张都纪,你到底是同文局的官,还是推官厅的官?”

  张文江思索片刻。

  他是推官大人钉进来的钉子,每月都要给推官厅献出大笔进项,这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也是日后发达之基,本质而言,当然是推官厅的人。

  可却不能这么回答,否则这新任知事就会说,“你他妈一个正七品衙门的小官,狗一样的人,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为今之计,只能硬顶。

  他昂然道:“下官文书官凭,都在同文局中,自然是同文局的人。”

  “好。”李白龙伸手道,“既是同文局官吏,便是本官治下之人,归我管束,你且把账本交出,本官要验看核对。”

  果然。

  张文江心中冷笑,他已经猜到李白龙套路,便行大礼拜道:“大人容禀,徐大人突然卸任,小人们措手不及,历年累月账本繁琐,一时难以整理齐全,请容宽限几日,待整理点验齐全,再呈给大人验看。”

  出了这种事情,他这种小官小吏没有必要硬扛。

  大人们既收了钱,有事自然要出头,回去将这事儿报告上去,自然有花州官场跟这位李知事出面斡旋计较。

  他本以为要承受知事大人的训斥、刁难甚至羞辱,却听李白龙爽快道:“好,给你三日时间,若只想推诿塞责,仔细你的皮肉!”

  张文江愕然——这就过关了?

  他不禁抬头看向知事大人……这莫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正思索间,便听李知事继续道:“你,第二个,出列,自我介绍!”

  “下、下官是武纲司都纲,岳方山,兼任……”

  “——听不清!大声点!声音这么小还想在同文局上班!”

  待到一一点卯认人完毕,李知事便给出三日之限,喝令众人速速交出账本、以便点验查账,便让孩儿们各自散去。

  与徐秉义回到后堂,徐大人便擦汗道:“大人如何行事,下官本不能置喙,可若要令诸官吏交账本、收权力,为何要给他们三日之期?这些大胆皂吏,肯定要回各衙求援,搬出后台主官与大人交涉……”

  李白龙笑道:“不急,跟他耍耍。”

  徐秉义见他成竹在胸,也不好再劝,又说道:“既已交印移权,下官也该转赴上任了,这就……”

  “前辈且住。”李白龙微笑道,“账本尚未厘清,前辈还是再停几日。”

  徐秉义迟疑道:“这……”

  “上任之事可以暂缓,我能代为斡旋,同文局诸事繁杂,前辈不如留下提点一番?”李白龙低语道,“而且,前辈,同文局滑吏奸官欺你太甚,你难道不想留下来看看,他们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

  可恶!确实想看!

  这般会吊人胃口,不愧是写出《琅嬛传》的人。

  徐秉义犹豫片刻,慢慢点头:“好,下官就再留几日。”

  “哦对,还有一事。”李白龙叮嘱道,“昭王征君之事,前辈务必保密。”

  这边堂前诸班,官吏们已经打发各自得力助手出去报信。

  解元郎李白龙赴任担当新的同文局知事,这在花州官场也算是个大新闻……只是他为什么要来做这种官?谁派他来的?

  到了午休时分,张文江犹豫一会儿,亲自出了门。

  他第一个被李白龙点中,被迫正面应战,必然上了主官的小本本,想来三日后查账,也一定首当其冲。

  思来想去,还是要跟推官大人亲自商量对策。

  出门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喊:“老张!老张!”

  回头看去,几名平日相熟的官吏同僚追上来,几人使个眼色,来到僻静之处,有一人低声道:“老张,三日后交账,你怎么说?”

  张文江冷笑道:“交个屁!不交账本,不交权力,妈的什么都不交!”

  那人便迟疑道:“他一个解元,直接授官,恐怕有些门道……”

  “有个屁的门道!”张文江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于是强硬道,“你见过哪家靠山派他去同文局这种死地做官?肯定是恶了锋林火山,靠山护不住他,最后被打发到同文局来,名为授官,实是让他体面地去死哩!”

  “他想要死中求活、做出成绩,以免被论罪处罚,所以要风风火火查账收权,可花州是花州人的花州,轮不到他这个臭外地的来这里耀武扬威!”

  说到这里,他冷笑道:“还想要权?什么叫权?花州各剧团、曲班、青楼和商馆只肯把钱交给我们,是因为他们怕我们、而不怕同文局,能让人怕,这才叫权力!现在我问你们,哪个怕李白龙?他想要权,吃屁去吧!”

  众人想想也是,各自壮了胆气。

  张文江各自勉励几句,嘱咐他们回去与同僚们通气,要效仿故智,像架空徐秉义一样架空李白龙,教他无从着手、乖乖俯首投降。

  然后就往推官厅去了。

  他走过十字路口,推官厅衙门在街对面,路上行人渐多,他定了定神,在心中措辞一番,便举步向对面行去。

  突然身后有人走来,与他擦肩而过、肢体相碰。

  张文江心中烦躁,抬头看去,那碰到他的人也自回头,两人目光相对,原来是个四十余岁、相貌粗憨的壮妇。

  若是个妙龄小娘子,张文江会趁势调侃一番,可这妇人生得极粗,他便没有胃口,更兼现在心浮气躁,他便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走路……”

  话音未落,便听那妇人叫道:“非礼啊!你作甚摸我!”

  张文江涨红面皮,勃然大怒:“哪个驴儿摸了!你这肥头大耳的,白送给爷,爷也懒得动手哩!”

  那妇人怒骂道:“泼杀才!白白受用老娘,竟还骂我!”

  说完便叉开五指,竟向他头脸抓来。

  张文江莫名其妙,怒喝道:“大胆!”

  他以擒拿手法抓向对方手腕,便要给这失智泼妇以铁拳,可手至中途,居然被这妇人反手拿住。

  他心中大惊,脉门瞬息被扣,半身瞬间无力,便听恶风呼啸,那妇人豪拳无情,只一拳正中脑门,水路道场锣鼓齐鸣,将他打倒在地。

  张文江被打得头昏脑涨,下一刻便觉泰山压顶,那妇人径直坐在他身上,铁掌如蒲扇,劈头盖脸扇来:“你骂谁肥头大耳!骂谁呢!”

  这妇人是个练家子!

  张文江心中惊怒,只觉有阴谋罩来,他被狠狠压制,根本挣扎不动,只能被恶妇肆意殴打,吃痛之下,咆哮怒吼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乃同文局官员!有刁民犯上、殴打官吏!快快报官!”

  “有话好说,不要动手!”有路人见到以女殴男,居然敢以身入局、上前干涉,可见花州吏治清明、民风淳朴,实在远胜他处。

  又有人跑去报官,不多时便有巡街使跑步而来,远远高声道:“那妇人,速速住手!”

  “贱妇!你死定了!”张文江被打得满头青紫,嘴角流血,含糊怒骂道,“以下犯上,殴打官吏,杖责八十,流刑千里!我要你死!”

  那妇人受此威胁,兀自痛打,毫无犹豫。

  眼见巡街使拔刀趋近,斜刺里突然杀出三名身穿黑袍的公人,大喝道:“同文局办事,闲人避退!”

  说完便径直上前,抓住恶妇手腕,将其麻利地按倒在地,那妇人竟不反抗挣扎,只是哀叫道:“两位容禀,这厮非礼于我!”

  “住口!知事大人堂前,自有公断!”

  另一名公人将张文江提起:“张大人是吧,有犯妇殴打我司官吏,人证俱全,请跟我回同文局,让知事大人为你主持公道。”

  “???????”

  张文江眼看这三公人,公服他是认识的,乃是同文局外勤制服,可这三人是哪里来的?他产生不好的预感,颤声道:“我不认识你们!”

  “以后就认识了,哥几个今天刚上任,以后跟张大人有许多亲近机会。”

  那公人扶住他,张文江便觉得一股危险的炁流从身侧涌入,森然如冰,让他不寒而栗——这人是谁?从哪里钻出来的高手?

  巡街使已经上前,喝道:“你们是谁?”

  “同文局差役!”

  那三个突然出现的公人面色自若,为首一人上前一步,举出腰牌,口齿伶俐道:“被打的乃是我局官吏,援引教化司规条,涉及本衙人员犯事者,除大逆之罪外,皆由同文局知事自审,若与诸衙产生职权冲突、或有弄权舞弊者,请各部主官奏请御史干涉!贵使,同文局家事,请自便吧!”

  那巡街使想了想,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自找麻烦,冷着脸摆了摆手。

  那公人便喝道:“把犯人押回局中审问!”

  于是两人架起被打得不知东西的张文江,跟着公人径直而去,那打人的妇人垂头丧气,乖乖跟在后面,居然连绳索铁链都没有上。

  巡街使从背后遥望,觉得莫名其妙——他妈的谁是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