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友龙傲天 第176章

作者:转校生

  是啊。

  我堂堂漕帮贵女,经此奇耻大辱,应当终身抱恨,应当歇斯底里,应当变成扭曲疯狂的怨妇,即使面上没有表现出来,那一定是将怨气积压心底,一有刺激,就会立刻爆开,毕竟经历了那种事情,岂会云淡风轻?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她迎着三娘子担忧无言的目光,纤纤玉手青筋暴露,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然掷下,迸出碎片无数,榻上的小桌被整个掀起、飞砸地上,她厉声道:“看什么!滚!滚出去!都滚出去!”

  三娘子低声一叹,拱手一礼,后退离开。

  等门关齐之后,另一只茶杯也砸到门框上,振声作响。

  愤懑委屈之心甫一升起,怒火便无从收敛,她从腰间抽出短剑,在房间里乱劈乱砍——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总是这样。

  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她。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她有发脾气的权力。

  后来,所有人都觉得,她有发脾气的责任。

  这个扭曲的、悚然的、混账的、荒谬的……世界!

  她乱砍一阵,这才软回床上,胸膛起伏,已是气得满脸通红。

  人生在世,她本以为最痛苦的日子,莫过于大婚当天。

  然而那场变故之后,竟一日难于一日。

  “她是不是要发脾气?”

  “她为什么不发脾气?”

  “她是不是在强撑?憋在心里不好吧。”

  诸如此类的,目光,注视,神色。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都在小心躲避防备。

  可这样的小心、避讳、保护和容让……本身就是一种期待。

  人们不想让某件事情发生,是因为他们觉得反之则一定会发生。

  真愚蠢啊。

  到了后来,漕帮的马小姐真如大家所期待的那般,成为了一个喜怒无常、满腹怨气的可怜人物。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事情理应如此。

  事到如今,连马小姐自己都不清楚,这些年喜怒无常、时时发怒的表现,到底是在回应这些人的期待,还是自身怒火需要宣泄,亦或是两者有之,还是说,确实是心底怨气所致……已是完全分不清了。

  她一把拉开了脸上的面纱。

  在成婚之前,自己是从不戴面纱的,毕竟长得这么好看,让别人瞧一瞧、心情变好,那也是善事。

  可婚变之后,她就戴上了面纱,因为众人想象中的马小姐,应该是一名面容清减、容姿憔悴的怨妇,绝不会有什么开朗的神态和红润的气色。

  ——她的脸颊应该瘦削凹陷,她的嘴唇应该薄无血色,她看起来应该是被造化捉弄、狼狈凄苦、又怨又疯、失魂落魄的可怜女人。

  她不想再面对那些困惑的目光。

  窗沿的小圆镜上映出了七师叔的面容。

  比及出嫁时,她如今更添风华,又多了几分成熟端庄的贵气,因为她现在不常笑了,那顾盼流飞、欢颜灿然的模样,也只存在于记忆中吧……以前的自己,看到镜中的美丽容颜,都会得意地傻笑起来。

  上一次畅快地笑,又是什么时候呢?

  ……哦,就在今天啊。

  是六姐家的坏小子学云叔说话,逗她笑了起来。

  那家伙大大咧咧,满口胡说,没什么规矩和敬畏,会说一些风趣的话,会做一些大胆的事……跟以前的我一样。

  可惜,我也曾想回到从前。

  可所有人都拉着我,不许我回去。

  我若还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自由地笑,肆意地哭,他们决计会认为我得了疯病,没有人会相信我已然好了、能够放下。

  况且,真能放下吗?

  她一念及此,解开衣领,慢慢提出了挂在脖上的吊坠。

  柔韧的绳线上,悬挂着一对珓杯。

  那不是她的。

  她的珓杯已经奉还给漕帮了。

  这只是个材质寻常的普通珓杯,用竹子雕刻的,在漕帮随处可见,看起来很粗糙,被岁月所侵蚀,上面也有许多裂纹。

  七师叔红着眼圈,凝视着悬空微摇的珓杯,眸中情绪交织激荡。

  她已经有几年没有掷过杯了。

  成婚前最后一次掷杯,她在拼命地祈求着万云龙大哥,她其实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不了解的人。

  最后的结果,实在一言难尽。

  很难说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毕竟当时万云龙大哥一直给她阴杯。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她的执拗触怒了祖师,总之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从此之后,她便不再掷杯。

  今日莫名被勾起心事,也许是心血来潮,她突然伸手,解开珓杯上缠绑的绳线,将那裂纹遍布的珓杯捧在手心。

  万云龙大哥,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还有机会吗?

  她胡乱地祷念着,随手将珓杯一抛。

  落在榻上,一正一反,便是圣杯。

  凡大事,以连掷三次为准。

  她将珓杯抄在手中,却没有再掷,泪水已不自觉流下:“……骗子。”

  毕竟刚刚没用元炁,甚至没有诚心静念,没有沟通万云龙大哥,祖师也没有回应,所谓的掷杯,不过是在扔两枚普通的竹片。

  不作数的。

  外边,李白龙正在挨师父的数落。

  “雷区蹦迪啊你!”

  姜璃书叱道:“大哥你还真敢说啊,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是不是要说‘岂会跟云公跑了’,好家伙,你不跑,谁跑啦?”

  李白龙悻悻然道:“真的有这么严格吗?师叔进谷之后,你们几位师长天天拉着我们暗中叮嘱训话,警告我们不要乱讲,不要勾起师叔的伤心事……”

  “人家是漕帮贵女,又经历了那种事情,天杀的,老娘要是有这种经历,现在天天杀男人做花肥呢,一顿饭得割三个渣男下酒,她现在这么冷静,简直菩萨心肠,只是听到关键词会犯PTSD,已经很善良啦!”

  姜璃书碎碎念道:“况且人家是漕帮来的财神爷,避讳一点怎么了?礼多人不怪……唉,你这人没轻没重的,说话也不警醒着点。”

  他这边听训,傲子便在脑海中不耐烦。

  “他妈的一群娘们,婆婆妈妈,要说我,咣咣给她两拳比什么都有用!以我的经验来看,若有臭女人天天发癫,肯定是被傻逼惯出来的!”

  “你一边去。”

  除了坏女人侦测认证外,傲子在男女方面的可信度着实堪忧,李白龙自是十分不屑:“傲宝,你还是去抄漕帮的代码吧。”

  “诶你他妈……”

  李白龙不顾他后面的话,小心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所以说,师父,这云公说的‘先例’,该不会就是……”

  师父也看看左右,旋即身体后仰,以手遮嘴,几乎倚在李白龙身上,神秘兮兮道:“就是前夫哥。”

  他也八卦起来:“保留原有的门派身份,同时加入漕帮,这样一来,漕帮允许前夫哥不入赘?他妈的龙头却让我做上门女婿,怎么看人下菜碟呢?”

  姜璃书不屑道:“你什么身份?前夫哥什么身份?前夫哥的家里因为这桩丢人事,几乎全力去撑三房,三房得此奥援,才能借此机会、合纵连横,加上各种机缘巧合,最终在大房二房对峙之际异军突起、选为龙头,你有办法能让龙头连任,别说不用入赘了,他都能跟你各论各的……”

  李白龙耸耸肩。

  他又说道:“不过云公这回,是不是要跟我各论各的?”

  “没听过云公有女儿的,说不定要收你做干儿子,让你喊他一声爸爸,他便把许多钱拿来给你花。”

  姜璃书调侃一句,然后认真道:“想来云华堂不至于信口开河,要不然你先跟皇叔商量商量?若是真有机会,别的不说,花州的局就解了。云公必是下一任龙头,你有了龙头做干爹,以后去朝中也好办事。”

  李白龙歪了歪头:“七师叔那边怎么说?”

  “你又没卖给三房,龙头若是觉得用几句惠而不费的好话便能拉拢你,也太小看人了,这种事情,当然是看出价了。”

  师父虽然嘴上跟七师叔千好万好的,可论到这事儿,却冷静得很:“说到底,锋林事时,灵御派全力以赴,龙头只是许了招婿,他没有提早下注,都只是在空口说话,又能怪得了谁呢?”

  李白龙想了想:“八字还没一撇,等云公回信再说吧。”

  他当即回房给皇叔写了封信,讲了大房这封莫名其妙的offer。

  送出信后,想了想,又打算去看看七师叔,却被三娘子拦下。

  听三娘子隐晦暗示,说七师叔在房间里发了很大的脾气,现在不太适合会客。

  ……也好。

  真见面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也许真像三娘子说的那样,“让小姐自己平静一下”更好一些。

  傲子依然在叫嚣:“妈的给她两拳去啊!骂她啊!”

  离开陌上桑,李白龙只觉得有些不爽,明明被大房招揽、速速跑来跟三房解释,却又闹成这样,简直莫名其妙。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

  他心中不爽,便要拿人撒气。

  唤来左近的同文局差役,给了对方一个地址。

  “郑修远躲在这里,你带几个人,把他拘来同文局,就说马伏龙上门辱骂殴打朝廷命官,也许是受了此人唆使,教他来说明情况!”

  他妈的,云华堂堂主都抓了,差你这一个吗?

  那差役接了,发现是个陌生的地点,心中更是敬畏。

  知事的情报网,恐怖如斯!

  安排好这事儿之后,李白龙打车回到同文局,入二堂径直去了两限房,见到马伏龙后,劈头说道:“听说云公要收我做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