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友龙傲天 第71章

作者:转校生

  今早百花谷送来信件,除了托付救人之外,还讲述了解决方案。

  小姨告诉她,百花谷已决定倒向玄元宗,待掌门人回来、与道士们拟好章程,便能行反击,教锋林火山知难而退,在此之前,务必忍耐。

  也就是说,在玄元宗援手之前,百花谷必须坐视锋林火山在临县的一切行径,冲动只会导致坏的结果,这意味着一些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和危险。

  从高度利益关联的冯国忠,到无辜却也无关紧要的百姓们,甚至某种程度自作自受的盗版书商们,以及决意以生命为子孙铺路的吴畏。

  还有一个无辜执拗的少年。

  忍耐。

  在无能为力时,忍耐是唯一的抉择,是为了将来能够有所报偿。

  可对于一些自诩为侠的人来说,这种代价,也许太大了。

  沐清歌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写信。

  先写给熊敬炎。

  她一边写着内容,一边叹气……我真是胆大包天。

  事情砸了的话,六扇门的活儿都做不成了吧,肯定会革职禁闭在家,过几年风波稍缓,便被远远嫁出去,这辈子只能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了。

  然后写给李白龙。

  给李白龙的信写得很短,先说收容阿生的行动失败,再说铁线门被抓的现状,以及疑似动刑的传言。

  她犹豫再三,再三,又给信上添了许多话。

  都是阿生所说的话。

  那些刚刚发生的,无聊、空洞、天真、幼稚的对话,是一个生于殷实之家的少年对侠义的浅薄理解,对责任的幼稚定义,是他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愚蠢坚持,是以虚无的书本的指引、实践于现实的……愚行。

  《皇极战天传说》是他此刻行为的精神指导。

  阿生说,书中的道理并非是龙霸天写出,而是自古以来就存在于世界、存乎于凡人的心中,偶尔被勇敢者所拾捡,于是这人就成为了侠士。

  而龙霸天,只是恰好将这道理写出来了而已。

  甚至于,作者信不信这道理,都没关系,他自己相信就够了。

  沐清歌犹豫再三,在信上写下了最后一句。

  ——是这样吗,师兄。

  两只灵禽飞上天空,沐清歌遥遥目送,转身离开。

  她还要去找阿生。

  此刻若是躲在灵御派里,就是躲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此事过后,她可以返回京师,做她的大小姐和六扇门捕头。没有人会责怪她,锋林的阴谋本也与她无关,她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捕快,不会有人对她有所苛求。

  但全身而退意味着坐视一切发生,坐视愚蠢的少年踏入死地。

  这对于她来说,代价也实在太大了。

  不久之后,衙前广场。

  闻人琢听着关于灵御派的报告,不禁冷笑。

  广场上渐渐有人聚拢,是三班衙役受强令驱策、喊县中百姓来看,脆弱的凡人们神情木然,后又讶异,因为广场中央跪着的,是本县名宿。

  少年得志,去大门派打拼闯荡,做了武举人,最后衣锦还乡,一手建立起了一个了不得的门派……是吴畏老爷子。

  他此刻衣衫破烂,银发散乱,满身血污,跪在地上,犹如狼狈的乞丐。

  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将武者的自尊之心戳的千疮百孔。

  而更令吴畏不安的,是人群中似乎有熟悉的人。

  ——虽然严令门人躲在城中各处,不得出门,可消息散开,铁线门吴老爷子被枷在广场示众,那些门徒是性情中人,谁肯躲在家中不出?

  而且,还有他的阿生。

  他近乎慌乱地搜寻着那个他最担忧的身影。

  “如果在这里公开你的罪名,铁线门以后就没有任何前程可言了,勾结魔门的嫌疑将永远伴随他们一生,这岂是小事?”

  闻人琢声音淡淡,传入吴畏耳中:“猜猜看,人群之中,有多少你的门人徒众,乃至家属后代?你自己不想活了,他们活得了吗?”

  吴畏气息冲荡,虚弱至极,心念如乱絮,飘摇凋零。

  他一介平庸的武者,岂能跟世界上最残酷的力量对抗。

  “你若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真相,让临县的人都瞧清楚李白龙的嘴脸,我便仍算你回头是岸,所有允诺的条件,全都作数。”

  吴畏心念电转,恐惧和侥幸心理并存,即使已下定决心,可血肉之躯,总有贪生怕死的本能,他身体颤抖,本能在催促他屈服。

  只是他突然想到阿生的脸,少年眼神明亮,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信赖,阿爷是他的太阳,是他的遮挡,是他的引路人。

  “他的路……还长。”

  “什么?”

  “他信了我这么久……现在我要是塌了,他还能信什么?”

  莫名其妙的话语。

  但已从中听出了拒绝。

  闻人琢森然冷笑,目光一扫,身边的武者抽动长鞭,将吴畏掼在地上,狰狞的血痕在背上绽放。

  锋林天骄环视周围,人群发出恐惧的嘈杂。

  他扬声道:“李白龙!”

  声音远远传出,临县众人听到这熟悉的名字,纷纷惊讶。

  “你私通魔门,你的同伙还在替你遮掩,你只会躲在暗处,坐视吴畏帮你死扛吗!?”

  一鞭接着一鞭。

  吴畏内息早已耗尽,只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纵然筋骨强健,岂能抵御,他在地上翻滚,被抽得鲜血淋漓,令人不忍直视。

  被聚在广场的人们,在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中,听着闻人琢的高喊。

  他们先是惊奇,又面面相觑。

  “李白龙——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死吗?”

  “要让铁线门帮你顶缸吗?”

  “被你连累、被抓进监牢里的,有多少人!?”

  闻人琢平静地高喊,心中却在狞笑。

  李白龙当然不在临县,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这些愚蠢的民众听的,一个个恶意的种子将会萌发,败坏掉他虚伪的名声,否决掉他以前在临县的一切善行,而且这声音,最终也会传到对方的耳中。

  毕竟,自诩侠义的蠢货,最吃这一套。

  很快,李白龙就会挣脱门派的束缚,愚蠢地跑到临县、自投罗网。

  在临县的天罗地网中,他只能束手就擒。

  一旦李白龙落入己方之手,那百花谷就会全然被动,下一步计划就能立刻推动。

  类似的事情,闻人琢已经做过很多回了。

  这些愚蠢单纯的所谓侠者,一个都活不久。

  ——就在这时,人群发出惊呼。

  一道身影越众而出、迅捷飞驰。

  却没有冲向广场中心的吴畏。

  而是越过旌善亭,越过碑文上所张贴的本县武者种种善举褒扬,避开广场四周的武者,向着县衙大门的方向冲去。

  正在地上滚动的吴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挺了起来。

  他嘶声道:“——阿生!”

  下一刻,他便被闻人琢踩住后背、踏在脚下。

  “这小孩儿是谁啊?你的孙子吗?”闻人琢笑道,“刚入门不久啊,倒是挺勇敢,他怎么不来救你?他是想干什么?诶哟……”

  锋林天骄慢条斯理地笑了起来,仿佛见到了天底下最大的滑稽事。

  他微笑着说道:“想敲登闻鼓吗?”

  吴畏吐出鲜血,身体疯狂地挣扎,可惜锋林火山,锋林如山,一只脚踏在他的身上,便让他无能为力,只能如野兽般嘶吼:“阿生!停下!”

  “你说句话,我就让人拦住他。”

  闻人琢如恶魔般低语。

  “不然,我也想看看新鲜——多久没见敲登闻鼓的了?”

  吴畏嘴唇颤抖,他那冲动天真的阿生已经出现,坚持到现在的理由似乎已无意义,死的恐惧,生的折磨,所有的一切如山般压来,碾去了一切凛然的牺牲意志和铮然铁骨,他宛如蝼蚁般低鸣。

  “我……”他喃喃道,“我……”

  本应该妥协,但望着阿生不曾回头、一往无前的身影,屈从的话语就像是被封在喉中,吐不出来——

  敲响登闻鼓。

  少年耳边呼啸着风。

  他已注视阿爷已久,哪怕听到阿爷的呼唤,他也不曾回头。

  本想留待有用之身,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然而阿爷被拉出去示众,鞭打脚踢,也许下一刻就会被活活打死……于是少年就动了。

  已无暇思索什么应对之策,他弱小,他无能,他只能做到一件事。

  敲响登闻鼓。

  阿爷说过的,两声响鼓,州郡闻之,三声响鼓,上达天听。

  没有人来救阿爷,没有人来救他们,临县被隔绝,百花谷不敢来,他没有别的选择……敲响登闻鼓,可能也不会有什么青天大老爷来救他们,至少能让发生在临县的事情,让州郡知道,让朝廷知道。

  敲响它!敲响它!

  少年纵身疾驰,心脏砰砰乱跳。

  可能会失败……不,很可能会失败!

  这里的人,武功都强于我,如果被他们拦住,那一切皆休……那样的话,就跟阿爷死在一起吧!

  他用尽全身力气,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