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克洛伊稍稍退了一步，仿佛能够未卜先知一样，分毫不差地避开罗根那残象般的快刀，她每退一步，罗根便前进一步，就在中年男子乘胜追击，以为下一刀就能割断这冒险者的喉管时，却陡然一个趔趄，发现脚下被什么东西给黏住。
他低头看去，不知是蛛网亦或菌丝的雪白之物缠上脚踝，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绕着胫骨攀援而上，偌大绞力将筋肉扭成一团团变形的麻花，就连骨骼也在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中破碎。
“你是蛾修？”罗根下意识问道。
原爱道途，亦是蛾之根源，为莽荒无识之道、生灵自然之道，是花鸟虫鱼，亦是山川林海。接受飞蛾灌注的秘修聆听本能和需求的指引，是生命诞生之初最原始的向往，是为原爱。
秘修也会兼修多个领域，譬如审查官兼容了辉灯的启迪，高骑士接受了芜皮的延续，但其底色不会因此褪色。
接受何种根源的灌注，便会深深打上其烙印。
“答对也不会有奖励。”
克洛伊和煦一笑，猎装夹克下突兀探出两只素手，剃刀般贯穿了罗根的心脏。
“蛛蛾就是蛛蛾。”
赫丝蒂娅感慨，顺手崩掉一个打手的脑袋，在吸纳其灵性的同时，又用“审罚之刑”拘役下一个人。
四条手臂？小瞧谁呢！
新人割草机同时应付个十一个姐妹都游刃有余！
而且赫丝蒂娅还知道，克洛伊的实力或许不如未来的巅峰时期，但也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她记得蛛蛾的每一条手臂都篆刻秘术，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乾坤。
这个据点的“黑手”太弱了，而且毫无战意。
“咦？”
克洛伊发现，自己剖开罗根胸膛后没有丝毫鲜血，而是暗影般的黑色泡沫。
“替死之术，他通过阴影转换了自己的位置。”赫丝蒂娅提醒。
“阴影？”
克洛伊环顾酒馆，辉光明烛几乎照遍的每一个角落，其光耀在物体间来回反射、不减分毫。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什么阴影？
“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呢？”
赫丝蒂娅微笑着看向还在现场的七名影侍。寻常打手而已，即便接受仪式灌注，战斗素养也比不上接受过军事化训练的天龙人。
而且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她没子弹了，杀了她！”一个影侍突然爆发怒吼。
躲在桌子和立柱后便踌躇的影侍再度从四面八方包围而去。
赫丝蒂娅扔掉转轮手枪，拔出腰间备用的两把击发枪。
“嘭、嘭。”
两人应声倒地，其余影侍见状立刻卧倒，再度缩回视线盲区。
而那叫的最厉害的人，立刻朝大门外逃去。
“咣咚！”
门被一脚踹开，呜咽的风声凄厉叫着，那影侍盯着门口的巨汉……不，巨妇，两米多高的身材，已经能顶到门框更上边。
“高骑士！”
影侍知道这是生死局，关键时刻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尖叫着抽出钉头锤，狠砸在巨妇的额头上！
“当！”
一声巨响，影侍在超越肉体力量的反震下弹回酒馆，将吧台砸得粉碎，而那巨妇的额头却是连头皮都不见擦破一块。
巨妇手中拎着一颗人头，连着骨骼尽碎的躯体，那是一个胡须挽成花的女性矮人。
矮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赫丝蒂娅，气若游丝：“救……”
一直缩在角落的格伦爵士瑟瑟发抖，这时他才听清，外面那凄厉的惨叫哪是什么风声，那是……
铁军在受难者身体上奏响的乐章。
巨妇——高骑士中的骑士长——克拉拉撕开门框，踏入酒馆当中，恭谨道：“殿下，铁军封锁了这条巷子的所有出口，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过有十几个不明来路的秘修和我们交上火，没能抓到活的。”
随着克拉拉话音停顿，赫丝蒂娅骤然发现，数之不尽的灵性正疯狂涌入魔女之书，让她根本分不清具体来源。
“啊？”
赫丝蒂娅有些茫然。
不是她亲手处决的人也能爆米？
但很快，赫丝蒂娅冷静下来，发现意识中并未出现秘术的印记。
这就意味着，那死掉的十几个秘修并未算在自己头上。
是因为超过了魔女之书的范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不过这算是意外之喜，让赫丝蒂娅稍微知晓该如何使用魔女之书。以灵性为给养，她几乎可以无限地使用秘术，而不担心任何代价或消耗。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你们这帮屠夫！”
吧台后，酒保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凉了不知多久，而那名影侍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声音让克洛伊觉得熟悉。
他从废墟中爬起来，浑身扎满木刺，破损的皮肤下，藏着另一张脸——罗根。
能被黑手公会的杂碎称作屠夫，看来他着实被酒巷的动静吓到了。他知道他完了，他在公会积累的一切势力，在帝国铁军的弹指之间烟消云散。
“看来你的替死之术逃不了多远。”赫丝蒂娅露出讥嘲的笑容。
光芒的确照亮了酒馆，却照不亮那一张张皮囊之内，也照不亮这些人污秽的内心。
影侍显然是罗根的仆役，与这些仆役结下契约，运用某类阴影替换之术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至于克拉拉……
她并非真的钢筋铁骨，只是“秩序”固化了她的身体状态，让她整个人化作一道不可突破的律令，简称锁血。也就是说，除非超越她防御限度的秘术或伟力，都无法对她造成真正伤害。
一个备战状态的高骑士要比具装骑士还难破防，一般秘修遇上了只有跑路的份。
罗根对高骑士有一定了解，但了解得显然不够多，否则他就不会挥那么一钉锤，而是扭头就跑。
“克拉拉，你们把巷子里的人都杀了？”赫丝蒂娅突然问道。
“没有，黑市少说有一两千人，大多是些不入流的冒险者，第一时间便投降了，我们只处理掉抵抗的那些。”克拉拉温柔地拎起半死不活的女矮人，“这种一支小队的领袖我们也留了一命方便审问，不过，如果殿下觉得麻烦，也可以当场处决掉。”
“算了。”赫丝蒂娅摇头，“先关进监狱，等这段时间的事情解决了在决定怎么处理。”
就铁军屠的那一下已经让她魔女之书所能储藏的灵性过剩，再杀更多人也没意义。
她记得当初杀掉审查官，吸收对方的秘术时，魔女之书的交界地似乎扩张了一些……
皇女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罗根，又看向格伦爵士：“你和黑手公会关系匪浅？”
“冤枉！冤枉啊殿下！”格伦爵士不顾体面地爬过来，一拜再拜，“我对帝国一腔忠心，为了收足税款，为帝国征服天下的伟业锦上添花，我甚至主动来到这等腌臜险境！即便前几任税务官都死于非命，我也要让这帮偷税漏税的黑帮杂碎看清帝国的光荣姿态，看到税务官中尚有不畏威胁的忠良在啊！”
罗根浑身骨头都断了，本来还能勉强支撑，然而听到格伦如此血口喷人，他也顾不得自己死活，恨不得来个对簿公堂。
“你放屁！”
然而，就在他想要回以颜色时，一口老血喷出三五米远，他指着格伦爵士摇晃两下，倏然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第一卷：梦想家 : 23.烟雾弹
铁军行动可谓雷霆之势，不到半个小时便将刺豚酒巷的黑市涤荡干净，效率比警厅和审查所高了不止十倍。
克拉拉说是没杀多少人，但当赫丝蒂娅走出酒馆时，却见铁卫老爷们的骑士扈从将残缺的尸体一具一具往运尸车上台，满街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侥幸生还的黑市中人更是如死狗一样被铁链成群拴着，押上马车。
原本这些人应该先到警局接受审讯，但照顾几百号囚犯可是一门技术活，因此赫丝蒂娅干脆叫克拉拉将囚犯带到审查所控制的云岭森林监狱——专门关押邪教徒、重刑犯和zz犯的半军事化要塞。
虽然审查所未必能有高骑士那般忠诚，蛇鼠一窝的审查官恐怕不在少数，但至少要比总督府那群尸位素餐的贵族老爷要好得多。
审查所作为帝国直辖机构，时常因为罪犯问题对地方行省进行干涉，彼此一直存在不小的权力冲突，这次的格伦爵士又出在总督府一方，交给审查所看管，至少不会出现“背后中枪畏罪自杀”的情况。
“嗨。”
赫丝蒂娅被一车车押走的囚犯，不禁感慨。
动静这么大，血肉炼金术幕后主使肯定会在听到风声后藏得更深。
虽说不想打草惊蛇，但想悄无声息摸出幕后主使难如登天。
无论如何，只要能从黑手公会这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何况吸纳了数百人的灵性也是不小收获，赫丝蒂娅感觉自己现在若消耗掉全部灵性，至少能同时拘役上百人。
当然，对于灵性深厚的秘修和奥法术士，学徒级别的秘术想要取胜依旧力有不逮。
“殿下。”
在铁军料理首尾后，伊雅娜姗姗来迟。
“怎么这么晚？”
“我在下水道截住一批走私交易，似乎总督府的贵族官僚参与其中……”
“这我已经知晓，不过你说的交易，走私品是什么？”
“注射用的瓶装魔药，不确定是不是卢梭小姐提到的治愈药剂，不过听走私者的谈话，这种魔药存在一定的成瘾性，而且能在无意识间影响到人的神志。”
“我能带走一些样品吗？”克洛伊问。
“随便你。”赫丝蒂娅耸了耸肩，“但我要尽快出结果。”
“最迟明天，之后我还想和黑手公会的人询问一些事情。”
“是我最喜欢的拷问环节吗？”赫丝蒂娅噙着奸猾残忍的笑意，“正好我也打算审一审犯人。”
赫丝蒂娅的笑让克洛伊蓦然想到话剧演出中那些脸谱化的刽子手，嘴角一翘就意味着要死人。
虽然并不认为帝国六皇女拥有战胜自己的实力，但克洛伊没来由的产生一丝惧意。
尤其想到她傍晚那番要将茧衣姐妹打上高塔烙印变成奴隶的宣言，由不得她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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