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一名高骑士说道:“死了吗?我看到骑士长将浓缩符文炸药捣进她的喉咙。”
米内斯:“通晓之人已入根源门径,你可能会死,但她未必。”
别看那番爆炸声势惊人,但对于高骑士而言,至多不过是些许皮毛外伤。而秘术对他们的压制,同样会受到极大削弱。
这源于神皇绝地天通的谕令,梦宿的归梦宿、人间的归人间,但梦宿的和人间的,皆归无上神皇。
因其律令,神话再不得降临现世,凡人亦无飞升之人,神皇在位的两百年间,就连执相的门扉,都很少有求道者能够叩响。
这既是掌控凡人上升的途径,亦在绝梦宿神话的传承和道统,具体表现,便是至高帝国横扫六合,而高塔领域同时压得梦宿其它存在喘不过气。
这是神皇赋予秩序的权能,寓意绝对的掌控。是他人,亦是自我。
“咔咔咔咔咔咔……”
无数碎石流沙般陷入沙漏般的深坑,一尊灿若金阳燃烧的细长女体脱胎而出。
似虫非虫、似人非人、姿态扭曲,仿佛剥裂了原先的皮囊,由一位醉酒的匠人雕凿而成。
只有那长颈悬吊的头颅上,还能辩出属于诺艾尔的脸孔。
它的腹腔生出上百条手臂,钳咬着克拉拉的一条胳膊,骑士长面色沉凝,弓步冲拳,无形气浪翻涌扩散,漏斗状的深坑再次坍塌,半径陡然扩大一半。
然而,黄金蠕虫不为所动,好似浇铸而成的雕像,稳固得像是一座山。
“撕拉!”
克拉拉改换策略挣脱手臂,一切的阻挠令黄金蠕虫百手折裂、金血飞溅,但骑士长的胳膊上,赫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触目惊心的抓痕。
一名高骑士诧异道:“她已经是蠕虫,为何依旧持有高骑士的权能?”
“因为蠕虫本就寄生于扭曲的道途,它们就像我们的影子,是我们所无法接纳的另一面。”克拉拉肃穆的声音在深坑回响,手掌微微发抖。
高骑士躯体被结构化的秩序维持于完美状态,对其造成任何创伤都意味着对秩序的破坏,将受到谕令反噬。
克拉拉所面对的黄金蠕虫依旧具有高骑士的权能,方才那一刹交手,令双方都受到严重伤害。
二人的伤势缓慢愈合,宛若形变的橡筋恢复原状,只是克拉拉要更慢一些。
“呵呵呵……皇女派你和这么多高骑士给我布这个局,是否太看得起我了?”黄金蠕虫那张属于诺艾尔的脸孔沉着冷笑,“你们就不曾考虑与廷森家族为敌的后果?”
“轰!”
话音未落,烈光拂面。
米内斯在巨大的后座下身形仰倒,他很快站稳,继续塞入砂石填装手炮。
这门手炮并非高骑士制式装备,而是在其晋升仪式中得到灵性浇注的礼器。任何物质都能在手炮粗大的短管中熔为弹药,以灵性点燃,倾吐而出。
足以媲美铸铁的厚重砂土砸在诺艾尔脸上,滚烫烈火随焰炸裂,接着便听金石交撞的剧响传开,让黄金蠕虫的脸孔凹陷下去,显得丑陋滑稽。
黄金蠕虫还没从短暂的僵直中缓和过来,米内斯身旁数人已围猎而上,在六个方位站定,依托这里的山势组成封印,限制黄金蠕虫施展邪术。
米内斯有条不紊地逡巡外围,风、沙、火朝着手炮膛管汇聚,蓄势待发。
“廷森应该为你感到羞耻。”
又是一炮,命中胸膛。
黄金蠕虫身形出现明显的凹陷,但更多胳膊从中冒出,密密麻麻,仿若万树花开。
每一只手,都隔空摄住众人天灵。
“扭曲?阴影?匹夫怎会懂得,正是强烈的情感和渴望,才使求道者攀上云巅?”黄金蠕虫恣意狂笑,“压抑渴望、活在幻象中的愚民,就让我看看你们脑中藏着多少不可言说!”
霎时,山谷的场景骤然变幻,天穹上淡紫泛金的弧月蒙上血色,蠕虫构成的血潮涌出一座座山头,好似要将谷地中的一切淹没。
“幻术?秘术?法相?不……”
克拉拉目光露出异色,她感受着周遭环境的嬗变,这是权能干涉物质规则的表现。
就算执相也很难引起这般异动。是唯有传说中神话才能司掌的职权,神话所在之处,便是权能的国,一切生灵和死物都将随其法则发生变化。
但很快,克拉拉的神情恢复如初。
“权能的干涉并不强烈,也对,神皇谕令下,那些传说无法降临人间。那么,是蠕虫当中某位神话的容器,借她的躯壳显化部分力量?”
克拉拉对历史的涉猎趋近于零,不知晓蠕虫当中存在哪些神话。但是,即便黄金蠕虫施展出类似领域的结界,对于克拉拉而言,只要不是神话降临,便是执相她也能用命去搏一线转机。
何况,眼前的异动浮于表象,那些残暴、血腥、仇恨的怨念根本无法动摇高骑士的心智分毫。
心中有了决断,克拉拉从大衣中取出一本厚重的牛皮书,将之立在血泊之中。
她厉声开口:“审查长大人,再藏起来出工不出力,皇女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树林中,身形瘦长的斯坦因缓缓走出,他面色如常,沉着说道:“处决诺艾尔·廷森是你们的任务,我擅自加入,岂不是擅权了?”
“但现在,她的确是蠕虫,处理异端邪信应该是审查所的本分。”
“有道理。”
斯坦因皮笑肉不笑。
这帮高骑士没有事先通知便在会议厅藏满炸药,足以令斯坦因心怀记恨,所以当诺艾尔展现出黄金蠕虫的可怖气息时,他干脆选择明哲保身,旁观高骑士的表演。
奈何克拉拉不给他看戏的机会。无论如何,面对风云变幻的帝国局势,既然大伙都有意坐上皇女这艘旗舰,那必然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不要你多做什么,只是协助其他人构筑一座囚笼,将我与她关于其中。”
一条条血红长蛇般扭动的无骨人躯缠上克拉拉的脚踝,但克拉拉不为所动,同样不动的,还有她立在血泊中打不湿、淋不透的牛皮书籍。
“你要亲自对付她?阁下,以我所见,她的实力要胜你一筹,为了逞能而单挑,并非什么明智的决定。”
“这不是逞能,而是只有我才能杀掉她。”克拉拉目光如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不断掀动血池的黄金蠕虫,说道,“我要确保一个绝对封闭的环境,使她无从逃脱。”
“照你说的做!”
斯坦因没有再问,因为他看到黄金蠕虫的身躯不断变大,而被它隔空摄住天灵的高骑士,眼中皆出现程度不一的烦躁。
若是一直拖延下去,不说它能腐化高骑士,让高骑士们伤病数日、失去追击能力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高骑士此行的任务是铲除诺艾尔·廷森,无论是出于政治斗争,还是出于对蠕虫的剿灭,他们都必须将黄金蠕虫留在这里。
要是让她逃脱,说不定还真就把这番行动栽赃成鸿门宴了!
当机立断,斯坦因当即高举权杖,在几名高骑士心照不宣的配合下,开始施展广域禁锢。
尽管从未与这名审判长打过交道,但同为铁血十字会一脉,他们对彼此早已了如指掌,斯坦因一撅屁股,米内斯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当然,纵使不喜审查官,这话也不能明说。
封印缔结,所有人迅速退到高坡,血水漫踝的山谷中,只剩下克拉拉和一条身形庞大的黄金蠕虫。
那些人躯已经爬上她的肩膀,用污秽的语言侵扰她的灵魂。
一具具或哀恸或恐惧、或怨憎或悲愤的人像在她周身盘旋,成千上万,皆是她曾经的枪下亡魂。
“你有多少自信,认为区区斗兽笼就能困得住我?嘶哈……我怎么没发现你也如此美味呢?”黄金蠕虫发出刺耳的沙哑声音,“如此多的亡魂,你没将他们做成伥鬼真是可惜。”
克拉拉淡然道:“我的兵锋只为天龙所用,所有杀孽从未出于欲望和享乐。”
“你在忏悔?真是稀奇,你竟然还有些许的怜悯和愧疚?他们该死——说出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来,难道这样就能减轻你心中的负罪感?”
黄金蠕虫盘旋着将克拉拉包裹,逐渐贴近耳畔,轻轻吹着血腥又污浊的风。
“该死或不该死,并非我所能决定。”
“因为你是天龙人的狗,你只是遵照命令——堂堂高骑士,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逃避思考!”
黄金蠕虫大笑,缠得更紧。
“轰!”
克拉拉以拳扑面,正中黄金蠕虫眉心。
后者不怒反笑:“急了?怒了?被戳中伤处开始自暴自弃了?再让我瞧瞧你内心深处的愤怒,再让我看看,堂堂骑士长是个怎样的懦——”
克拉拉依旧神色如常,只是五指嵌入黄金蠕虫巨大的脑袋,仿佛紧握那百丈金蟒般的千足身躯。
她淡然道:“人怎可能不产生情绪?悲伤、欣喜、愤怒、怜悯,我却深知,人每一次所迸发的情绪,都是要我窥见背后真实的渴求和期冀。而你,蠕虫,欲望和激晴的奴隶,我想殿下说漏了一点,你的蛊惑除了仇恨和怨憎,还有杀戮。”
黄金蠕虫嘴角越咧越开,情难自禁,仿佛看到千载难逢的猎物,兴奋狂热:“你越是抗拒,便与我越近,你越是享受,便与我越近。正因你是人,意识到我的一刻,便再无法摆脱,你以为你能杀死我?痴人说梦!只要你心存芥蒂,就永远只能被我奴役!”
“你要不看一看自己的鲜血?”
“唔……”
黄金蠕虫一愣,它骤然发现,自己不朽不灭、永固恒一的躯壳,不知何时出现碎裂。
而克拉拉的手臂,在毒血的腐蚀下缓慢溶解。
“这是……”
“时间札记。”克拉拉露出一抹罕见的微笑,“我的礼器。”
“不,你为何能伤到我,这是我的领域,我的世界,而你不过一介通晓境的肉体凡胎——”
高骑士无论如何也不算肉体凡胎,但对于仇宿,对于它历代传承的模糊记忆而言,眼前的凡人实在羸弱得不堪一击。
或许……
不是她变强了,而是它变弱了。
无数年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蠕虫早已失去往昔的恐怖。
可它依旧是仇宿,妖蛆之子,最本源的蛊惑之一。
“我可以给你慢慢解释,因为这招数的展开需要时间。”克拉拉缓缓开口,“九岁时,我在森林中遭遇一头独行的云狼,我完全不是对手,便只能缠在它的背上,咬住它脖颈上的毛死不松口。最后它死了,将自己活活累死,这并不光彩,因为我到最后都咬不开它的一层皮。”
感受着永固的秩序离开躯壳,熟悉的疲倦和剧痛涌上大脑,但克拉拉的神情前所未有振奋。
她依旧平静,只是眼中的光彩好似焕发生机。
“后来我发现,我很擅长将强大的敌人拉至和我一个水平线,然后用比较丰富的经验去击败。这影响了时间手札的权能,导致在它使用期间,我会缓慢朝着凡人的肉体退化,而你,你会朝着我的方向退化。”
克拉拉注视着黄金蠕虫,那千足巨蟒盘曲成塔,巍峨得好似一座大山。
“许是神皇垂怜,祂予我以公正。”
“公正?!你一条狺狺狂吠的家犬,也敢侈谈公正!?”
黄金蠕虫正欲将眼前的凡人嚼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克拉拉的手……哪怕那只手的血肉正遭受严重腐蚀。
不……不是它无法挣脱眼前的凡人。
而是它无法挣脱自己庞大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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