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秘修们通常提到的梦宿，是无限梦宿的投影和沉淀，是意识和思想汇集的飘渺仙境，一切抽象概念以其象征性的姿态在下层呈现，尽管仍旧难以捉摸，但秘修和梦宿生灵正是通过这种渠道进行交互和漫游，是起航前的港湾、立锥之地。
梦宿天顶，光怪陆离的恢弘象征星罗棋布，一重重升起又破灭的液泡包裹着一个个由意识构筑壁垒的世界，时而融合，时而消亡，每分每秒都有液泡沉寂在茫茫根源之海，亦或与其它液泡交互。
这是秘修的领域，秘修在此集会，通过合适的方式，即便万里之遥也可以近在咫尺。只是天顶那座望不到尽头的高塔监视着潮水涨落，致使他们在必要之时隐去踪迹，将领地藏于根源之海不被察觉的裂隙中。
鱿蛇游曳、元素混乱的夹缝，一座六芒星构筑的石盘悬浮其中，每一星位皆矗立一尊形象各异的高大身影。
辉煌、自由、救赎，荆棘、变革、征服。
自由意志，六位执刃的灵壳位列其中。
灵壳由灵质炼成，承载秘修的一缕意识，在漫游梦宿时，能降低风险、减小灵魂受到的损伤。
即便一同为自由意志掌舵，私下会面时，也要选择这样谨慎的形式进行交流。与其说是提防高塔巡游的监察者，不如说是提防彼此暗算。
“云岭一事，你们不仅擅权逾矩，而且做的一塌糊涂。”纯白斗篷的身影率先开口，他飘带如羽，宛若收翼的飞鸟。
铁荆和尖刺缠绕的暗红斗篷发出沙哑、苍老的女声：“受难者正要经历考验，才能令自我脱下羔羊的毛皮。”
金绣华贵的斗篷冷笑：“按照你这样的褪法，几千万弗兰人恐怕得褪去三分之二，既然喜欢受难，我便挑些时间，专程到多瑙河谷走上一趟，再给你们的伟愿添把柴薪。”
“……”暗红斗篷沉默片刻，沙哑道，“弗兰之事，我不会参与。”
“金钱，资源，我不会做自损一千、伤敌两百的绝户之策。”铁灰色、充满力量质感的斗篷沉声开口。
“……”披戴微光、仿佛一盏油灯的斗篷沉默不言，似不参与。
“变革。”纯白斗篷看向最后一人，“你在我的人里掺沙子，煽动云岭乃至弗兰全境的叛乱，和蠕虫蛊惑牵连不清，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最后一人兜帽下是一团模糊飘摆的气流，气流摩擦着发出声音，嘶嘶发笑：“皇帝将再行远征，若让他成功，帝国的声势将更不可挡。既然你们仍旧作壁上观，那我只好给帝国的军费添一些阻碍……唯有高塔坍塌，诸位才能够在谕令的强压下更进一步，无论是怎样的变化，都要比高塔之下万世一系要好，不是吗？”
铁灰斗篷道：“高骑士可不好对付。”
变革执刃发笑：“所以便不必对付了？帝国可不是你盼着就能盼亡的。”
“还不是时候，你逾越了，变革。数百万弗兰人牺牲的代价不可接受，动乱或许会助长你的力量，但也会滋生蠕虫和异魔，还是说你早就和他们情投意合？”金色斗篷嘲讽。
“那么，我希望你有能让帝国覆灭的高招，对凡人而言，反叛是死，帝国远征所加重的负担，同样会令他们家破人亡。”
“此事由我来做。”纯白斗篷开口。
“你？”
“洛林的血脉就在云顶城，帝国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复杂的利益黏合着七零八碎的骨架，正如我们此刻的联合。洛林·赫伯乌斯一死，帝国南北将再无纽带，洛林之位的继承会让那些贵族陷入更深的纷争。”
“嗤。”铁灰色斗篷笑出声，“暗杀？就算你有幻想，又如何在高骑士的眼皮下实施你的阴谋？”
“我有我的主意。”纯白斗篷语气沉稳，“接下来，我会接管云岭的所有义军，这是通告。若有人反对，那我将先行铲除内部的阻碍。”
“我支持这项计划。”暗红色的荆棘斗篷沙哑地说，“帝国对各域的掌控并不如你们想像中那样深厚，铁军每一次行动的开销都是难以承受之重，而若光靠那几千名分散各方的高骑士，根本无法消灭流窜的烽火。”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铁灰色斗篷道，“你若能杀洛林继承人，我便立刻对帝国宣战。”
“附议。”
“……”
“变革。”纯白斗篷看向变革执刃。
“那么……”变革执刃不置可否，“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
云顶城，绿蔓区，小魔鼠精品店。
动乱消弭、戒严解除后，港口很快恢复往日的热闹。船只在雪天停泊，水手和冒险者们登陆暌违已久的海岸，在百废待兴的娱乐场所进行报复性消费。
魔药、魔具、魔艺等提升冒险者生存率的店铺，同样受到广泛光顾。
未至傍晚，天色便昏昏欲睡，小魔鼠精品店早早打了烊，只有金发少女和目光深邃的鼠妇人坐在内厅的壁炉边下棋。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瓶瓶罐罐忙里忙外，在展柜的架子上分门别类，遇到不懂的药剂，便哆哆哆跑回屋子咨询鼠人。
又一棋局结束，多弥丝披上大衣、挎上背包，准备收拾物品离开。
“多弥丝，是要去我家吃晚饭吗？”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金发少女，说道，“说起来，我们搬进大豪斯后你还没去看过呢！”
“不了，我还有事。”多弥丝微笑着揉了揉爱丽丝的脑袋。
“可是你已经一个月没来我家了。”爱丽丝苦恼地皱起眉毛，“想感谢你为我们提供的帮助，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我只是做了很平常的小事而已。”多弥丝轻轻摇头。
她已有一段时间没去里兰家，也没有去看薇奥拉。
大约是里兰家得到皇女封赏之后。据说那是一大片土地，有华丽的庄园和好几百农奴，连门口的天使铜像都镀得金光闪闪，不仅有能够养活上万人的农田，还有一座产出不菲的酿酒厂。
不过里兰先生没有拖家带口搬去。一方面是路途遥远，不便看望在奥法学院读书的大女儿；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在云顶的这两年受过码头工友和社区邻居的帮助，否则在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要被地精骗子骗光家财。
因此，里兰先生抵押了一些土地，在魔鼠巷一些夫人的游说下收购了一家濒临破产的纺织厂，这既是一项前途无限的投资，也能帮助穷困潦倒的贫民再就业。
那些夫人和当地一些地头蛇不清不楚，而地头蛇背后又是盘根错节的帝国势力，其中的利益纠缠连多弥丝都理不清。
但多弥丝知道，这些人是看中了薇奥拉和皇女的关系，攀附薇奥拉不成，便引里兰一家入局。如此一来，若遇上什么需要问题，为自家利益请薇奥拉在皇女耳边吹吹风还不顺理成章？
多弥丝想要劝薇奥拉看清皇女丑陋的本质，可她不确定，薇奥拉是否真的能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除非恶龙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她的獠牙，否则那优柔寡断的人儿，恐怕会在“锦绣前程”的梦里迷糊一辈子吧。
“洛林·赫伯乌斯……”多弥丝眼中浮现悲痛的杀意。
只有那条雏龙死掉，薇奥拉才能摘下这层滤镜，看清帝国腐烂的本质。
“那多弥丝是和姐姐闹矛盾了吗？”爱丽丝眨了眨眼。
“没有的事……”
“那是因为姐姐和皇女殿……哼，皇女冤大头的事吗？”
或许天生我才，爱丽丝见风使舵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皇女覇……”散多弥丝O咬(牙九,但她)倔强零地企摇头(道,“九这有)什么w关系>?我:只u是⑧太峮忙了……”
“忙到在这里和红斗篷女士下棋？”爱丽丝道，“你明明是不敢见姐姐，不要不承认了。”
“我才没有……”
“你不知道耶，其实薇奥拉根本不喜欢和那个坏坏的冤大头一起玩！”爱丽丝神神秘秘地凑到多弥丝耳边，“上次我还听姐姐说，好久没见到多弥丝，想什么时候再一起去浴场泡澡呢。没有多弥丝，姐姐生活的乐趣要少一半了都！”
“咦，薇薇薇……薇奥拉真的有这么想我？”
“当然是——假的！”爱丽丝叉起腰，恨铁不成钢地说，“多弥丝，你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做就好了嘛，姐姐又不是真的不和你玩。”
“你不懂，你姐姐她和皇女走得很近……”
“喔，”爱丽丝了然，“你是担心薇奥拉被皇女抢走，然后对你始乱终弃！”
“闭嘴！”多弥丝瞪了小家伙一眼，“你知道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就是的意思嘛。”爱丽丝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挠了挠头，她很快跳过自己想不通的话题，转进主场，“而且啊，如果你现在不去找薇奥拉，等她哪天真的被皇女拐跑了，你就再也不能和她一起愉快玩耍了！”
“啊啊啊——”
多弥丝捂住双脸。
“所以，”爱丽丝眨了眨眼睛，“要去我家吃饭吗？我们的大豪斯比红斗篷女士的这间店铺还大咧！嘻嘻，我也要当贵族啦！”
她蹦蹦跳跳，虽然在多弥丝面前一口一口冤大头，但当初见皇女时小嘴甜得像抹了蜜，就差跪地高呼殿下万岁了。
“爱丽丝！”多弥丝目光一凝，好似凶神恶煞，吓得小家伙下意识绷紧身体。
“在！”
“你不会背叛我，被那天杀的皇女收买吧？”
“那个，多弥丝，妄议皇女好像是要被治罪的哦……”
“会还是不会！”
“不会！爱丽丝永远是多弥丝的狗头人军师！要帮多弥丝打赢争夺姐姐的战役！”
“哼。”
多弥丝不置可否，像是余怒未消。
她将爱丽丝送回位于港口的一座宅邸，小家伙眼巴巴地问：“多弥丝，你真的不进来了吗？”
“等你姐姐回来再说……”突然，多弥丝眼珠转动，说道，“爱丽丝，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当然。”
“有时间的话，让保镖带你去皇女居住的山庄，就说造访你的姐姐……然后你帮我看一看，她在那里到底怎么样，好吗？”
“欧克！保证完成任务！”
小家伙一副使命感在身的模样，完全料想不到，自己正处在怎样的摩擦中。
多弥丝一声轻叹，默默回到自己的居所——同样是毗邻港口的一处小院。
云岭的动乱对她们自由执刃一系造成了不少影响。
那场活尸事件，被自由意志宣称是帝国邪恶实验泄露，帝国方则声称是叛党不择手段的恐怖袭击——否则叛党怎么会掐准时机，在同一时刻爆发叛乱呢？
云岭的绝大部分市民采信了帝国的宣传，尽管帝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一年来生活日趋艰难，被他们视作叛党作乱带来的恶果。
倘若没有叛党这茬破事儿，日子最起码会好上一些。
除此之外，原本可以收买的鼠人，现在也大部分都倒向了帝国。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自由意志内部派系林立、各行其道，也就帝国这共同的敌人才让他们联合。但这也导致各地义军的指挥十分凌乱。
“唉……”
多弥丝有些疲倦，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导师的航船已在海上，最多半年便能抵达云岭。
只要杀死皇女……
只要杀死皇女。
帝裠国y将i在内铃乱异中逐气渐肆崩吴坏疚,而⒋他们{将玖在拔弗兰大地上建立自由而繁荣的国度。
如此想着，她进入自己的房间，点燃熏香，盘膝坐于床上，意识随香雾升向梦幻般的仙境——
沃野，弗兰一带的梦宿象征，本土秘修集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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