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她的话有一些道理，但不多。”羽女说道，“无论目标是否警惕，都不会影响我们计划的进展，作为天龙，目标的安防时刻都处在最高状态，不会更高。而这段时间，我们正好借悬赏瞧一瞧弗兰各方的态度，试探恶龙水准。”
“是。”
帘子对面的气息很快消散。
在妖精的服侍下，羽女顾自卷动羽翼，拾起桌上梦幻水烟的烟嘴把玩，没有吸入。
“有趣的狐狸，但眼界还是差了一些……”
羽女骤然发力，柔软的羽毛骤然锋利如刃。
刺杀决非毫无意义，尤其那皇女在帝国当中的地位无可取代——
她的死亡，绝对可以引起宫廷的乱象，加速高塔坍塌！
云庭山庄图书馆的奥法实验室，微风轻拂、尘埃飘动，空气中的温度升高少许，接着便见五颜六色的烟火激升，好似炫目的彩带迎风招展。
奥法，炫焰术。尽管只是微末戏法，但在奥法术士的圈子里是家喻户晓的戏法，有着不可或缺的使用价值和人文底蕴。一个落魄的奥法术士如果能掌握炫焰术的七种焰色反应和元素变化，那么，哪怕到了一文不名的地步，也可以在乡间老农那儿做驱邪的幌子骗百十顿饱餐。
在用魔素石完成一系列实验后，薇奥拉认真地写下笔记，反思施法过程的不足。
奥法术士据说源于秘藏，但他们拒绝梦宿，也与秘修的修炼体系天差地别。秘修的权能作为世界法则的一部分显化，奥法术士却是观察世界运转的规律，通过已知元素和物质的结合施展法术。
然而麇,秘]修权能⑵足揪以在一令定程度V上扭I曲I规律,I尽管大^部扒分柒影意响⒊会随时间被世界修正,但所谓修正,也只是根源让世界回归微妙的均衡。高天之上的宿神掌管一切,每当出现宿神更迭,都将颠覆性地影响世界法度。制造者代炉刑后,奥法术士发现,两百年来,魔素的波动相较以往日趋频繁,金属的结合更加丰富且稳定,一系列衍生变化要让以往九成炼金学教材回炉重铸。
因此，秘修的纷争被奥法术士视作罪恶与混乱的根源，拥有自我意志的宿神更加不值容忍，为此，至高帝国征服四方的战争中，不乏奥法术士在内推波助澜。
神皇绝地天通的秩序理念正符合高位奥法者的预想。最好的情况是神皇君临梦宿，将所有道途合一，令万物法则恒固，直至走向不可预料的终末。
薇奥拉也是在艾妮薇夫人的教导下才得知这段辛秘，不过她没有多余想法。尽管高位奥法者敌视秘修，但奥法毕竟是对世间法度的总结和利用，同样算是梦宿映射物质世界的一部分，因此，秘修同样会研习奥法理论，作为道途上的补充。
结束上午的自学后，黑发少女请云庭山庄的马车夫将自己送下山，前往祀殿工地，参与辉光教会组织的义工服务。
此时已至二月二十日，最寒冷的时段已经过去，云顶城北郊聚拢了十余万嗷嗷待哺的流民，放眼望去树林伐尽，一座座简陋的木屋和帐篷搭得满满当当，俨然有朝着城镇发展的趋势。
只是时间仓促，北郊的生活环境严重堪忧，由于祀殿建设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劳工，聚居的无业者犯罪滋生，云顶城警署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搭理一帮穷鬼互害？
在这样混乱而失控的局面下，辉光教会自是见缝插针、悄然入场。
刚走到教会临时搭建的教堂，便看到门口聚拢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对着大锅前一名修士和修女大发雷霆。
“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你让我怎么下咽，天天给大伙吃这种玩意儿，你们教会还有把咱们当人看吗！”为首须发旺盛的男人将一碗燕麦粥打翻在地，里面泡着黑麦和麸皮制成的干涩面包。
“对、对对不起，可是……”修士和小修女吓坏了，左右张望，却见排成长龙的流民既是愁容也有不忿，无人上前。
“可是什么可是，我兄弟就是在你们这里吃坏了肚子，连着一整天上不了工！”
“可是教堂的拨款只够我们才买这些谷物，真的非常抱歉！”
“放你妈的屁，一定是你们这些神棍贪扣本该施舍给我们的钱了！”壮汉怒斥，让手下抬来一个气若游丝的男人，“说罢，我兄弟吃你们的烂粥已经成这副模样了，要怎么赔偿！”
“他看上去好像不是食物中毒的样子……”学过一点医学的修士小声道。
“是不是我能不知道？用得着你来狡辩！”壮汉一巴掌甩在修士脸上，后者直接翻出两米开外，他敲了敲桌子，又说，“二十金盾，我自己带兄弟去治病，这事我们就算了了，也免得大伙都说你这教堂是什么人面兽心的地方！”
“这个、这个……”
“你分明是在讹诈！”
冷不丁的声音从外围响起。
“讹诈？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污蔑——”
壮汉怒而回头，却见一名黑发少女紧张地盯着自己，好似张开双翼虚张声势的鸟雀。
少女戴着白色鸟羽的小圆帽，一袭修身衬体的黑色长裙，素美整洁，她立在消融的雪地上，像神秘又尊贵的渡鸦。
壮汉戏谑地笑起来：“哟，还是一名小姐。”
薇奥拉更窘迫了。
和这里的流民比起来，她裁剪得体、整洁素雅的打扮的确要胜过寻常平民，但这只是她在山庄为仆的装扮，只是戴了一顶礼帽，并披上一件保暖外套取代围裙。
北郊这片遍地脏污，为了适应环境，少女还换着鞋跟加高的牛皮短靴。
“你用这样的方式讹诈教会，难道不感到羞耻吗？”尽管害怕，但薇奥拉还是站了出来。
她已经遭受过皇女和米勒小姐的双重欺凌，对于应付这样的恶棍，自觉有一些心得。
“讹诈？羞耻？”壮汉怒气反笑，“什么时候伸张正义也该感到羞耻了，难道这就是辉光教会的作风么！”
“里兰小姐……”修女走过来晃了晃少女的手臂，附耳低语，“他们好像是黑帮鲸鲨会的人，我听说他们背后有审查所的官员撑腰，他们要钱，教堂想想办法凑出来就好了……”
“那更不能给他们了！帝国严刑峻法、皇女殿下公正严明，怎么会允许这样的蛀虫存在呢？”薇奥拉惊讶道。她毕竟是见过皇女枪决审查官的场面，在她心目中，殿下断不允许这样的虫豸存在！
“说话注意点，女孩，”壮汉脸色一黑，阴沉道，“你说谁是蛀虫？”
“祀殿那里是有铁军执法队和军医的，”薇奥拉压下恐惧，说道，“如果你们认为他是因为燕麦粥中的毒，那我们就去祀殿那里评理好了！”
一提到祀殿，壮汉的声势立刻消减下去。
铁军老爷可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军纪严明，确实不收平民保护费，但他们收战利品啊！
只要将目标定性为敌人和反叛者，都不用枪炮，乱刀下去，死者的所有财富就悉数缴获了。
论竭泽而渔，审查所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哼，你等着，我会来评理的！”壮汉见纠缠不过，也不真想将事情闹大。
薇奥拉没有吱声，她已经被壮汉的气势吓得说不出话，没缩着羽毛躲起来都已是十分勇敢。
“呼，谢谢你，里兰小姐……不过他们恐怕还是回来找麻烦的。”修士揉着脸站起来，忧郁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是禀告教会，凑一笔钱吧，和这些人闹僵也不太好，如果二十神盾就能让传教顺利，也是值得的。”
辉光虽被确立官方信仰，但地位依旧暧昧，不被允许掌握教国之外的武装力量，家业庞大，却也能被一介小小的黑帮讹诈。教会是帝国国教没错，但帝国信仰却不止这一个。且不提神皇一系诸多位列神话的名将有着广泛的崇拜者，似伊雅娜所属的星月氏族，其信仰在帝国许多地区也有不少信徒。
或许是防止辉光教会一家独大，神皇统治时期，总归还是有些梦宿神话接受诏安的。
更别提那些荒僻的山野乡村，哪怕学徒境的秘修都敢插旗开个堂口圈钱，牛鬼蛇神俯拾皆是。
时至傍晚，薇奥拉协助教堂收拾摊位，望着一拥而上又一哄而散的流民，想着中午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
就在她离开时，两个不到七岁的小孩拦住了她的路。
“你们是？”
“姐、姐姐，谢谢你前天帮我们妈妈治病。”小孩拘谨地捧上一个胡桃木雕刻的盒子，里面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这是妈妈给我们的护身符，我们想用它作为感谢，请您一定收下。”
薇奥拉接过打开，发现盒子中装着一枚光髓。这是辉光玉一类矿石的分支，既可以展现辉光的奇迹，同时也常年散发异香，经久不去。这盒子和光髓连在一起，至少能卖四五个金盾，若请教堂司祭开个光，那就更不得了。
“你们是上次那对兄妹？呃，我没有做什么，只是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诊费，”薇欧拉想起自己患病的母亲，感同身受，之前的低落顿时一扫而空，“你们妈妈怎么样？”
“妈妈去世了……”
“呃……”薇奥拉目光骤然空洞，她喃喃问，“那你们怎么办？”
“不知道，总会有办法的。”
“……”黑发少女想了想，带两个孩子来到教堂，找到负责此地管理的年长修士。
年长修士面色为难：“这恐怕不行，云顶的孤儿太多，如果全都收容到教堂，那教堂也是要做不下去的，不过城里有教会资助的育婴福利院，这些失去家庭的孩子正好可以送过去。”
“好吗？”薇奥拉看向兄妹两人。
小孩子吓得连忙摇头，说道：“我看到坏人带走了妮娜，他们说要把她卖到育婴福利院去！”
年长修士尴尬道：“呃……小孩子别瞎说，福利院是做好事的，怎么会买卖人口呢？而且收容一个小孩是负支出，若非慈悲，谁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薇奥拉也不了解育婴福利院的情况，拿不准主意，只是看到两个小孩宁愿流浪也不肯去的畏缩模样，一时又心生怜悯，便对修士递上两枚金盾说道：“这些钱请您收下，希望您能收留他们一段时间，之后我再想办法给他们找个去处。”
两枚金盾已是一笔巨款，薇奥拉母亲做工时，相当于她二十周的周薪。曾几何时，她们家要挤出两金盾都得四处筹借，但现在，里兰一家却有了自己的土地、庄园、工厂，连她也能被人称作小姐了，真是恍然若梦。
殿下对我真好……
薇奥拉想。
虽然她不爱金钱，真的不爱，可蕴藏在金钱中实打实的娇宠，却让薇奥拉觉得，殿下或许真的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想法。
像梦中的想法……
一见到钱，年长修士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抹过来：“咳咳，虽然教堂也不容易，但我又怎么忍心让两位年幼失怙的孩子流离失所呢……暂且就让他们住一段时间吧。”
薇奥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跟随皇女的这段时间她已开了不少眼界，艾妮薇夫人也没少传授她那些历史的隐喻，也算见过人心险恶，知道因势利导的道理。再次嘱托一遍后，便起身返回，尽早前往驿站叫一辆马车。
出门时，她隐隐有所预感，仿佛有人在跟踪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随着冥想的锻炼，她的这种预感愈发强烈，此前以为只是冥想带来的错觉，但现在看，或许真的有人意图不轨。
联想到白天的事情，少女加紧了步伐。
然而，刚转过两个巷子，便果不其然，被正午那凶神恶煞的壮汉带人堵住了。
“我说过，我还会再来评理。”为首的壮汉狞笑道。
薇奥拉扭头就走。
刚一转身，背后又堵住五个人。
女孩左顾右盼，想要向路人寻求帮助，但哪有人敢掺和鲸鲨会的事情呢？要么拉上帐篷，要么将小木屋门窗紧闭，挂上门闩。
“听着，我在执法队是有关系的，你们想清楚后果！”薇奥拉色厉内荏，希望借此吓跑这些帮派分子。
“喔，执法队有关系，执法队在哪儿呢？怎么不拉出来给兄弟们溜溜？”众人纷纷大笑，壮汉目光旋即凶戾，“妈的管闲事管惯了是吧，小姐，这里可不是城市，没人会惯着你的娇贵的脾气！执法队？哈，要你真是执法队哪个军官的女儿，还会是现在这副兔子模样？”
“哟，头儿，你看她在发抖呢！”
“哈哈哈——”
耻笑声让薇奥拉面红耳赤，少女捂紧腰包，在脑海里翻检毕生所得的符文公式。
她没有学习杀伤性的奥法，也没成为正式的秘修，唯一能想到的自保方法，只是用兜里实验剩下的魔晶材料和药剂进行反应，引发一场爆炸。
“我是皇女殿下的女仆，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薇奥拉的声音带上不安的哭腔。
可执法队都吓不住这帮人，那么天方夜谭的皇女女仆，又有谁会相信呢？
“哈哈哈哈哈——”笑声愈烈。
“啪啪。”突然间，壮汉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身子较为瘦小的男人，一袭平民装扮，干净整洁，属于放在人群中一眼就会遗忘的普通人。
“嗯？”
“执法队追查逃犯，闲杂人等尽快离开。”男人取出一本证件打开。
壮汉仔细辨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更认不出证件上面的纹章和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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