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魅力四射的世界
李卫东放下电话,胸口剧烈地起伏。
指导员。
这个称呼,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一段尘封的、用鲜血和泥浆浇筑的记忆。
尖刀九连。
那年,他还不是李卫东将军,只是个刚满十八岁,扛着枪还嫌重,一激动就满脸通红的新兵蛋子。
而赵援朝,比他还小,才十六岁,人还没枪高,瘦得像根豆芽菜。
大家都叫他“小九”,因为他是九连最小的兵。
他们的连长,叫梁三喜。
一个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的山东汉子,本来要回家探亲,但是留在了部队,总说等打完仗。
他们的指导员,叫赵蒙生。
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高干子弟”,白净斯文,刚下连队时,大家伙儿背地里都撇嘴,觉得他就是来镀金的。
可战争,是最好的炼钢炉,也是最无情的验金石。
老山前线。
那里的天,永远是灰蒙蒙的,下的不是雨,是粘稠的、带着腐烂树叶气味的瘴气。
脚下的土,永远是红色的,踩上去软得像烂泥,分不清是泥土本来的颜色,还是被血浸透了。
记忆中,一次拔点作战。
“轰!”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滚烫的泥浆和弹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李卫东抱着脑袋趴在弹坑里,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看到连长梁三喜,猫着腰,正用手势指挥机枪组压制对面高地的火力点。
“打掉他!打掉那个火力点!”
梁三喜的吼声穿透了炮火的轰鸣。
赵蒙生指导员用机枪压制,暴露了身体。
然后,一串急促的机枪点射声响起。
连长为了救赵蒙生,将他扑倒在地。
李卫东看见,梁三喜的身体猛地一震,像一袋被戳破的米袋,缓缓地软了下去。
他胸前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迅速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浸染。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九连的兵都懵了。
连长……
没了?
那个答应要回家的汉子,就这么……
没了?
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旁边冲了出去,是赵蒙生。
那个平日里给大家读信、教大家识字的白净指导员,此刻脸上溅满了泥浆和血点,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一把抄起梁三喜身边掉落的步枪,嘶吼着,第一个冲出了掩体。
“九连!给连长报仇!冲啊!”
那一声嘶吼,不是命令,是泣血的悲鸣,是燃烧的怒火。
九连的兵,疯了。
李卫东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战术,什么隐蔽,全忘了。
他端着枪,跟着指导员的背影就冲了出去。
冲锋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十六岁的赵援朝。
“小九”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没有盲目地往前冲,而是像一头捕猎的豹子,利用弹坑和尸体做掩护,交替前进。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喷吐着火舌的敌方暗堡。
“卫东哥!左边!三点钟方向!手榴弹!”
赵援朝的声音尖锐而清晰。
李卫东下意识地掏出手榴弹,朝着赵援朝喊的方向奋力扔了过去。
轰然巨响,一挺正在扫射的机枪哑了火。
战斗结束后,阵地上一片狼藉。
他们找到了梁三喜的遗体,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照片已经被血浸透。
赵蒙生跪在梁三喜身边,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哭得像个孩子。
而十六岁的赵援朝,默默地从战友的尸体上解下水壶,一个个拧开,把所剩不多的水,倒在牺牲战友干裂的嘴唇上。
他做完这一切,才走到李卫东身边,递给他半块压缩饼干。
“吃了。活下去,才能给他们报仇。”
从那天起,九连没有了“小九”,只有一个代号“孤狼”的侦察兵赵援朝。
对越十年,他留在那里,打了十年!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赵蒙生那样的背景。
他有的,只是一次次把后背交给战友,又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赫赫战功。
他胸前那十几枚军功章,每一枚下面,都埋着一个甚至几个战友的忠骨。
他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他们这群从尖刀九连走出来的人,早就把命交给了彼此。
医院的走廊里。
一众将星将军凝视着沙瑞金!
在前线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
现在,这个把保家卫国当成天职,连在老山前线都没被敌人弄死的赵援朝,却在和平年代的汉东,在自己的国家里,被用上了电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比用枪指着他们所有人的脑袋,还要侮辱。
李卫东收回思绪,眼中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淬了毒的寒意。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脸色煞白、站在走廊另一头的沙瑞金、高育良和季昌明。
这一次,他没有质问,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就像十六岁的赵援朝看着敌人的暗堡一样,冷静,却又充满了必杀的决心。
周围的将军们,也都沉默着。
那一道道如刀锋目光,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汉东省的这几位最高领导,牢牢地罩在其中,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沙书记。”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们不懂什么程序,也不懂什么政治。我们只认一个理。”
“我们的兄弟,不能白白流血。”
“尤其,不能流在自己人的阴谋里。”
第60章 你们钟家要造反吗
京州军区总医院。
沙瑞金听着将星将军的训诫。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迎着那一张张布满杀气的脸,感觉自己不是站在省军区医院的走廊里,而是站在了审判席上。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各位将军,请相信我们汉东省委。我们一定,也必须给赵军长一个交代!给所有关心他的人一个交代!”
高育良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补充,语气比沙瑞金多了恳切。
“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我们绝不会包庇任何人,也绝不会辜负……辜负任何一位为国奉献的功臣。”
“辜负?”
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子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们已经辜负了。”
“她是谁?”
一个肩上扛着将星的军官,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将军的质问,如同平地惊雷。
这里是ICU重症监护区,外面层层设岗,没有他们的命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个女人,是怎么突破警卫,堂而皇之地走到这里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守卫在监护室门口的警卫连长身上。
那年轻的连长被十几道利剑目光钉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猛地挺直了身板,双脚后跟用力一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大声报告:“报告首长!是……是钟领导的命令!钟领导下达指使,通行许可!”
“钟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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