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的人格分裂女友 第357章

作者:天意不可逆

  或许打从一开始,由我来写出我的文章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意义也说不定。

  因为那终归是没有传递给任何人,没有任何人会去阅读,没有任何人会理解的文章。

  写出那样的东西。写啊。写啊。为了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某人而写。写啊。写啊。写下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写啊。不停地写。

  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我开始这么思考时,我那部被包装出版的出道作品,在摆放的书架里变得会散发出可怕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我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曾经那么喜欢的故事,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小桃。我说小桃啊!」

  小柚子在我眼前用力地挥动手掌。

  我说不定在不知不觉问陷入了沉思,教室里已经几乎没有人影。我连忙阖上童曰。

  「让你久等了!我说生理期会头晕,要去厕所什么的,从松冈仔那儿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地逃离面谈!趁还没被嘎~地唠叨时,赶紧啪~地回去吧。」

  小柚子有时顽皮到让人有些羡慕。在准备放学回家之余,空白的升学就业调查表被揉成一团丢在桌子上。

  「毕竟不快点回去的话,可是会被好!恐怖的那个狼吞虎咽地吃掉嘛。所以这是紧急避难!正当防卫!」

  所谓的「那个」是指什么呢?

  我这么反问,于是听说了吸血鬼的传闻。

  据说夜晚的学校里住著吸血鬼。

  据说那是自从太古便支配著黑暗与血液的存在。

  据说那是会毫不犹豫地杀害人的存在。

  「听说那个会嘎喔~地吃人。很恐怖喔!」

  小柚子用非常认真的表情伸开了手。

  看来在学生之间,似乎有许多人相信这件事。

  无论在怎样的学校,都会有一两个不可思议的传闻。即使到了平成年代,甚至已经是二十一世纪,都市传说也不会断绝。虽然没什么朋友的我,对这方面的传闻非常生疏。

  我想像著沉入黑暗的校舍,与栖息在里面的吸血鬼。

  我平常的坏习惯又发作了,我不禁无意识地思考适合她生存的故事。

  吸血鬼。那是以怎样的形式在生活呢?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是无所事事地悠哉过活吧。那样的吸血鬼不会成为传闻,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期盼那样的吸血鬼。

  我茫然地配合小柚子的步调前往教室门口,于是撞见了风吹同学。

  他应该是在『玩具箱』里被弄倒在地,刚被放回来吧。别说是手脚,就连脸部也有擦伤,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他也没有对任何人求助。

  但是,他的眼眸依然让人印象深刻。均等地观望一切的透彻眼眸。眺望异世界天空的王子殿下的眼眸。纵然身处在这种状况下,他也丝毫没有改变。

  他那双眼眸与我的视线差点交错,我反射性地低下了头。我翻开一直拿在手里的文库本,假装在寻找书签。

  擦肩而过时,

  「……不用在意啦。因为这是我们的问题。」

  宛如平静微风般的声音轻拂过耳朵。

  在大脑理解其意义之前,全身的神经伴随著可怕的呻吟声蠢动起来。

  不用在意?是指什么?

  ——袖手旁观一事。

  我试图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一事。明明目睹到,却假装没发现一事。逃避到书本世界里一事。

  他什么都知道。他不但知道,还顾虑到这边的心情。

  我转过头去,风吹同学透明的眼睛早已经没在看我了。

  他将手放到清扫用具柜上,淡淡地把一直横躺在地上的柜子移回原位。简直就像自己的工作一般。宛如被拋弃的废村之工匠。

  我用力地握紧文库本。指甲陷入书里,侵蚀虚构的世界。

  我读到一半的页面,英雄正勇敢地对抗邪恶。他主张邪恶就是邪恶,拯救无辜的人们。

  我喜欢的故事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没出息的主角。大家都秉持著勇气与热情,做自己该做的事。

  ——嘎锵!

  清扫用具柜撞上墙壁的声响撼动鼓膜。嘲笑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的我。

  逃避现实,一直假装在阅读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在怎样的故事中登场呢?

  自以为是作家,装模作样地思考『何谓传递给某处之某人的文章』什么的,是多么可笑的玩笑啊。

  明明连眼前的人都帮不了,甚至没办法正常地与他人沟通。大放厥词地说自己已经从,不是普通人的范畴』脱落,却连身为一个人应当做的事情都办不到。

  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喔,常盘桃香。你以为你是谁?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得红通通的。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怒不可遏。

  可以感受到不纯的血液在我细弱的手腕、我单薄的大腿、我不健康的后颈、我看不出成长的胸部间循环流动。

  在环绕体内一圈后,血块宛如虫子一般聚集到腹部最深处,化为腐败的污秽,逐渐滴落到双脚之间。

  真是骯脏的血液。

  『是年轻的血液让你写出这本小说吗?这一定会畅销,不会错的。』

  听到山崎先生这么说时,我悄悄抱持的得意情感复苏过来。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记忆如漩涡般转动。

  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感觉好恶心。构成我的所有事物,都恶心得教我受不了。

  要是能请人全部吸出来就好了。

  倘若能请美丽的某个生物,将滴落在子宫内的这些骯脏血液全部吸出来就好了。

  「……你怎么啦,小桃?看你一脸咕噢~的表情。」

  小柚子摆出大动作的姿势。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因为只要稍微开口,彷佛就会吐出来一样。

  我到达离高中最近的车站。正逢回家尖峰时刻的上班族与出门玩乐的年轻人来来往往,将验票口挤得水泄不通。

  明天星期六,小柚子邀我去涩谷逛街,但我拒绝了。

  「这样啊……实在太遗憾震撼冒汗啦!那改天学校再见啰!」

  小柚子爬上反方向的月台,我拉住她的手,于是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吸血鬼在的场所?听说是旧校舍啦……咦,小桃你有兴趣吗?」

  我回答我想当作创作的参考,她便一脸可以理解似地点了好几次头。

  「这样啊,只是想像而已对吧。万一真的看见或被看见,感觉就想嘎啊~地尖叫呢。一般来说,普通人才不会做那种奇怪的举动嘛。」

  ※

  在自家勉强自己用过晚餐后,我撒谎说忘了东西,回到了学校。

  冬天的太阳沉入家家户户之间,就连一丝残光也被冰彻的苍蓝吸收殆尽。黑暗世界发出滴答的水声,悄悄地靠近到脚边。

  后门的便门并未上锁,真是粗心大意。

  在校园角落,穿过被茂密生长的枝叶彻底覆盖住的小径前方,盖著一栋宛如绝种恐龙模型一般,三层楼高的旧校舍。

  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倘若没有右手的手电筒,就跟在深山过难没什么两样吧。

  我们的高中转型成完全中学,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在新增合并国中部的同时,有好几栋建筑物被废弃与重建。据说当时只剩聚集了老旧图书室、音乐室和美术室这些特别教室的大楼,宛如没烧乾净的木炭一般,孤零零地残留下来。

  曾有一段时间,是当作文化系社团的社办在使用;但几年前发生了场小火灾,便趁此机会也准备了闪亮亮的全新社办大楼。

  在杂木林深处只等著拆除的鬼屋建筑,听说就这样诞生了。

  小袖子说吸血鬼定居的场所,就是那栋旧校舍。

  『他会在漆黑的暗夜时间,在屋顶上跳舞喔!听说还有门锁会啾啾响的秘密地下室!啊,不过,可能是一直倒挂在三楼窗户上?还有一说是他会闭关在厕所的第四个单间里……呃,我想想,搞不好是在石膏像的缝隙间露出发亮的双眼……』

  这内容彷佛将各自带来的神秘现象掺在一起熬煮,淋上满满的日式高汤,炖成黑暗火锅浓汤一样。

  尽管如此,我仍依靠著那黑暗火锅来到这里。说不定是小柚子调皮的一面传染给我了。抑或只是单纯的逃避现实。

  我只是无法忍受安稳地吃著温暖饭菜一事。

  我很轻易地就入侵了旧校舍。一定是因为它不被任何人需要吧。简直就宛如在某处被写出来的文章。

  无论是墙壁或天花板,建造得都比想像中坚固。玻璃窗也都还在,不会有风吹进来。像是在拒绝异物股的脚步声回音,紧黏在被舍弃的空洞里。

  在走遍走廊每一个角落后,我依序打开厕所单间的门,然后展开一场冒险,也就是巡视有废弃石膏像或肖像画的特别教室。

  我并不觉得害怕。所谓的恐怖是想像力孕育出来的禁忌之子。人类在无法看透的黑暗深处找出自己的镜子,让名为恐怖的感情暴露出来。

  我害怕的是我这个人就这样既不特别,也无法变成普通人地活著。相比之下,外在的黑暗不过就跟小孩子的游戏一样可怕。顶多只会让我膝盖颤抖,牙齿发抖,还有稍微冒出眼泪罢了。

  在花了两小时爬到三楼之后。

  我茫然地低下了头。

  我未能获得探索的成果。

  无论我怎么挥动手电筒,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都没有出现。我听不见有人从厕所里呼唤我的声音。没有人影掉落在窗外。石膏像没有移动,钢琴没有响起,书柜也没有倒下来。明亮的月光隔著玻璃窗瞪著我看。平稳、安全且充满常识的日常,庄严地耸立在我眼前。

  ……不。我摇了摇头。

  还有屋顶这个可能性。

  楼梯平台的门上了锁。我走到特别教室的阳台一看,附设的逃生梯宛如紧贴在校舍墙壁上的跳蚤,映入我的眼帘。

  那跟阳台栏杆有点距离,底下也没有任何踏脚处。只有一扇没有突起,无法开关的固定窗户。这一定是为了平常不让人拿来恶作剧的设计巧思吧。

  还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倘若构不到,就会掉下去的距离。万一从这高度掉下去,光疼痛是无法了事的吧。我并不喜欢过痛的感觉。范围与距离与高度与恐怖相乘,没有答案的方程式让我烦恼约一分钟时,我听见了声响。

  是从屋顶传来的。

  感觉就像是——脚步声一样。

  我做了个深呼吸,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