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陆无双马友夫 第124章

作者:睡到十三点

临走时还不忘笑盈盈的恭维一句:“欢迎您常来法兰西做客,尊敬的伊丽莎白小姐。”

虽然一个是洛林的农家女,一个是伦敦的卖鱼女。一个淳朴直率,一个天真羞涩。一个擅长鼓舞士气,冲锋陷阵,一个擅长治病疗伤,安抚人心。

但拉海尔知道,这个伊丽莎白,其实和贞德是一类人。她们都是获得了七圣认可,传承了神明的力量,背负了拯救世人使命的圣女。

“也不知道英格兰人哪里找来这样一块瑰宝……她的存在,可以大大鼓舞英军的士气,让我们的战斗更加艰难。”桑特莱耶说道。

坐在旁边的一位矍铄老者,也插入两人谈话中:“鼓舞英军士气都是小事情。真正的大问题在于,如果那个伊丽莎白的圣女身份被我们认可——不需要官方承认,只需要士兵们心中默认,而凭借对方的亲和力,这一点并不难办到。然后,自1429年奥尔良之围以来,法兰西人民树立起来的坚定信念——在这场残酷而漫长的战争中,七圣站在法兰西一边,将会被严重撼动。”

因为圣女贞德出现在法兰西,所以证明七圣站在法兰西一边。

如果英格兰也出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圣女,是不是证明七圣也站在英格兰一边?

这将大幅削弱法军在面对英军时的心理优势,也会大幅降低法国对英国发动战争的正义性。在三级会议上,查理七世也很难再用七圣的大义去压人,让不忠的教士、桀骜的贵族、狡猾的市民,心甘情愿的掏钱支持这场战争。

而贞德身上的圣女光环,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祛魅,连带着拉芒什侯爵对军队的掌控力,也要下降。

他一个赛里斯人,一个皈依才一年多的所谓“七圣教徒”,能够得到众多法军将领的效忠,还不是因为有贞德坚定的支持。

当初格洛斯特公爵与霍吉尔伯爵将伊莉萨白推出来,打造出英格兰自己的圣女,只是为了能够稍微抗衡贞德的影响力。

他们恐怕也没想到,这位伦敦卖鱼女真的有大才,短短时间便收获了大量人望,甚至已经被法军方面,看做是能够威胁贞德地位的大敌。

这位说话的老者是布萨克元帅,让·德·布罗斯。

以他的资历,即便是拉海尔,也要礼让三分。对方的分析虽然对贞德很不利,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的确很有道理。

想到伊丽莎白给贞德的圣女地位带来的威胁,拉海尔声音低沉道:“既然这个小姑娘如此难缠,我们也不能再被她天真纯洁的面孔迷惑,必须反击!收买吟游诗人,散播她的谣言如何?就说她是女巫,那些治愈疾病的灵药,其实是能够吞噬灵魂的魔药……”

桑特莱耶苦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好友虽然作战勇猛,但耍起阴谋诡计来,还是太幼稚。

“英国人也用过种种手段污蔑让娜,成功了吗?就算伦敦的贵族一口一个‘法兰西女巫’,但在战场上,英格兰士兵看到让娜的战旗,还不是战意全无,一溃千里?七圣的代言人,岂是靠谎言能够抹黑的?”

“的确,阴谋诡计不是我所长……”拉海尔目露凶光,“那不如今晚趁着那个伦敦小姑娘落单……”

他的确对治好了自己旧伤的伊丽莎白心怀善意。但是常年征战,浴血沙场铸就的钢铁意志,怎么可能因为这就小小恩惠就动摇?

“不行!”行事稳重的布萨克元帅,立即出声阻止,“谋杀一位圣女,你是想下地狱吗?”

“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桑特莱耶将目光投向宴席主位,“我相信,曾经凭借一己之力,就说服勃艮第人倒戈的拉芒什侯爵大人,有办法应对这一局面。比起经历了生死考验的让娜,那个英格兰小姑娘还是太稚嫩了。要对我们的圣女有信心嘛。”

不过问题来了。

在今晚的这个关键时刻,贞德去了哪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可接受的附带伤害

此时,在宴席主位上,博福特大主教也问出了许多参加宴会的客人们,心中的疑问。

“拉芒什侯爵大人,在今晚如此隆重豪华的宴会上,为什么没有看到杜丽斯女伯爵?”

马友夫一边将炖得软烂化渣的牛肉送进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的说道:“你是说让娜?她今晚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只能错过这场宴会了。”

“能够让杜丽斯女伯爵缺席宴会,想必这件事对您的军队一定很重要吧。”

“对法军不重要,但是对法兰西人民,非常重要。”

博福特大主教一时吃不准马友夫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转换话题:“侯爵大人,上次在根特,这次在美丽的塞纳河畔,我们都达成了协议,让各自国家受益。我知道,您是一位理智的人。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再采纳一个让双方都受益的建议。”

马友夫心如明镜,知道对方要显露真实意图了。

“我洗耳恭听。”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博福特大主教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人,我希望您停止对圣母院的炮击。”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恰好能够传遍整个宴会场。当听到两人谈起这个当前双方战事中,最敏感的话题时,几乎所有人,都迅速收声。

欢笑畅饮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乐队停止了演奏,正在表演节目的吟游诗人,也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

“博福特大主教,今晚两国贵族在宴会上其乐融融,或许给了你错觉。但是不要忘了,我们仍然在交战中,作为敌人,你无权对我军的正当军事行动,指手画脚。”

马友夫的语调温柔而平稳,但其中透露出的态度,却十分强硬。

好在博福特大主教早有准备,继续说道:“大人,您对圣母院的炮击,再怎么说,也算不上‘正当’的军事行动。圣母院是整个法兰西最著名的教堂之一,不谈它曾由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亲自主持开工仪式的辉煌历史,单单只论这座建筑的艺术价值,就足以被所有人视作珍宝。

著名的哲学家与神学家、作家,让·德·詹顿先生曾今这样描述圣母院:最荣最耀的圣母玛利亚的最荣耀的教堂,它理应闪耀,就像天空中的太阳。我问,世间那里还能找到两座如此完美、壮丽的塔楼?

无数在圣丹尼结束朝圣的信徒,都会顺道前往圣母院游览,在那恢弘华丽的建筑下,向七圣献上最虔诚的祈祷。

在此,我诚心向您请求,不要让战火破坏这座伟大的建筑,破坏七圣教徒心中最神圣的祭坛。”

马友夫鼓了几下掌,一脸赞赏道:“很精彩的演说,让我这个赛里斯人,对圣母院的伟大之处,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环顾四周,发现宴会上的众人,不分国籍,全都将注意力投注到自己身上。

那些英格兰贵族自不必多说。双方本就是敌人,炮击圣母院的行为,又让大都居住在西堤岛附近的贵族们,日夜不安。再加上受此影响,亨利六世的加冕典礼也不得不延迟。

新仇旧恨一起算上,让许多人已经很难维持表面上的体面,他们看向马友夫的目光,宛如利刃。

而法兰西的贵族们,不少人眼中也有疑虑。他们看向马友夫,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巴黎是王国的首都,圣母院又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要是真的遭到破坏,在军心民心上,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他们是收复故土的王师,不是大肆破坏后能够拍拍屁股走人的侵略者。

就算成功收复巴黎,如果只能站在圣母院的残垣断壁下庆祝胜利,那未免给这场战役留下巨大的瑕疵。

众目睽睽之下,马友夫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道:“首先,博福特大主教,我需要非常严肃的纠正一点。我下令炮击的目标,是西堤岛上的军事设施——包括扼守兑换桥两侧的堡垒,以及附近的各种军需仓库。我从来没有将圣母院设定为炮击目标。如果你们英格兰人再罔顾事实,企图用谎言误导舆论,那我们之间恐怕连最基本的外交礼仪,都无法维持了。”

见自己的小小话术被戳破,赛里斯人似乎动了真怒,博福特大主教只得微微欠身:“都是误会……误会……既然您的目标不是破坏圣母院,那是不是可以停止炮击呢?据我所知,您的炮兵部队已经在西堤岛上浪费了不少火药和炮弹吧,但是获得的战果,却微乎其微。而且,西堤岛上的城堡与圣母院距离太近,难免会误伤。”

“那可不见得。据我所知,我军的炮击已经破坏了大量仓储,对英军后勤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困难。”马友夫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的真实目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所以大部分法军将领,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至于误伤……”马友夫两手一摊,“请记住,博福特大主教。这是战争,这是人类解决纷争的最暴力方式。炮击带来的些许附带伤害,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就算圣母院真的因为炮击而受损。这场战事结束以后,我可以向巴黎教区捐赠三倍赔偿金,以修缮这座教堂。我相信,在座的诸位,应该没人会怀疑我的财力。”

虽然马友夫摆出的“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做派,让博福特大主教生厌,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至少,法军将领们已经被马友夫说服,不少人纷纷出声,表示对他的支持。

就在这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女声插入了博福特大主教与马友夫的对话。

“拉芒什侯爵大人,您真的认为,炮击带来的附带伤害,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吗?”伊丽莎白站起身来,走到马友夫跟前,行礼道。

她的发音还很生涩,显然刚学法语没多久。

不过那笨拙的想要努力说好法语的样子,并没有引来嘲笑。客人们都用善意宽容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小姑娘,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诸位高贵的大人只将注意力放在圣母院上,却忽略了,您的炮击已经带走了超过五十条人命。损毁的建筑可以重新修缮,但是死在炮火下的人命,却无法在挽回。”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所谓电车难题

“年轻的女士,我知道你心地纯洁,对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善意。但很遗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对所有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对法军来说,巴黎是敌城。敌人的痛苦,敌人的死亡,我们不会有任何同情。”

马友夫这番看似冷酷无情的话,反倒让法兰西贵族们纷纷鼓掌叫好,尤其是拉海尔,喝彩的声音最大。

虽然巴黎是法兰西首都,地位特殊,但是上至查理七世,下到土伦民兵,对这座城市都没什么好感。

当初投靠勃艮第派的,是巴黎人。后来掀起暴动,将查理七世赶走的,还是巴黎人。奥尔良之围以后,率先进行有组织的造谣污蔑,斥责贞德是异端,是女巫的,依然巴黎人。

以拉海尔为首的贞德派将领,攻下巴黎后最想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冲到大学区去,将那些妖言惑众的所谓学者,挨个吊死。

当然,有马友夫和贞德在,这支法军军纪还算可以,算得上是中世纪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不会真的做出劫掠屠城之类的烂事。

但是他也绝不会因为战争造成的连带损失,就产生自责情绪,背上道德枷锁。那不是仁慈,而是迂腐,愚昧。

“但是,侯爵大人……”看着马友夫不带一丝情绪的脸,伊丽莎白继续说道,“西堤岛上不仅仅有与您为敌的英格兰军队,也有无辜的平民。他们有的是圣母院的仆人,有的在医院工作,负责照顾病人。他们从来没有与您的强大军队为敌。他们只是想谦卑而平和的生活下去……”

小姑娘的声音犹如杜鹃泣血,十分具有感染力。再加上她有种由内至外散发而出的亲和力——这多半是七圣赋予其的特殊天赋,即便知道这位英格兰圣女的看法十分天真,而且还处在敌对立场,却也有不少法兰西贵族,因为她的话而动容。

“年轻的女士。除了生活在巴黎的平民外,整个法兰西,又有多少渴望谦卑而平和的生活下去的人呢?为了这些人,我必须赢得这场战役。”

“可是,侯爵大人,巴黎人民难道就不属于法兰西吗?他们也说法语,语体内也流着高卢先祖的血液。难道为了大部分法兰西人的和平安宁,就能够毫不犹豫的牺牲小部分巴黎人民的生命吗?神爱世人,信者永生。我们都是造物主的孩子,不应该有亲疏之别。”

马友夫笑了。

这小姑娘诘问自己的,不就是后世最经典的伦理学实验——电车难题吗?

为了拯救铁轨上的五个人,要不要扳动拉杆,让电车撞向另一条铁轨上的一个人?

为了尽快结束战争,为法兰西带来和平,要不要不留情面,不择手段的进攻巴黎,甚至不惜造成平民伤亡?

马友夫知道,这个看似两难的问题,根本点并不在于选择。因为在这个难题的提出者看来,无论怎么选择,都没有完全的道德。这是对功利主义的嘲讽,对“附和大多数人利益的决策,就是最道德的决策”这一观点的批判。

电车难题的关键,在于责任。

无论你如何选择,都会有无辜者因为你的选择而死去。在电车难题中,有许多普通人不愿将无辜者的生死背负到自己身上,所以选择转身离开,无视那辆带来死亡的电车。

马友夫愿意承担责任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经历了战争的残酷,目睹了混沌的恐怖,见识了在苦难中挣扎的民众。

他的心智已经足够坚定。

就算战后他被巴黎人视作刽子手,炮轰圣母院的疯子,那又如何呢?

“伊丽莎白小姐,我是这支法军部队的指挥官,要为这四万士兵负责。我还是拉芒什侯爵,要为授予我爵位的国王殿下负责。我亦是让娜的好友,要为她结束战争,为法兰西人民赢得和平的伟大理想负责。但我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爱这世间的所有人。那是造物主奥瑞托的职责。”

马友夫好歹有“初级交涉者”这个特性,就算比不上伊丽莎白掌控人心的天赋,他的语言一样具有天然的说服力。

更不用说,他的这番话算是说到众多法兰西人的心头了,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甚至有些英格兰贵族,都暗自认可。

毕竟,伊丽莎白那套说辞,虽然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最符合七圣教义,但并不怎么接地气,功利的贵族们难以产生共鸣。

不过小姑娘并没有放弃。

“侯爵大人,您太看低自己了。我了解过您以往的事迹,我相信一位愿意救助众多难民,并无偿向教会分享消灭瘟疫办法的智者,一定有一颗温暖的,金子般的心。您不一样,和所有的欧洲贵族,都不一样。”

与少女水盈盈看着自己的眸子对视片刻,马友夫饶有兴致的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古往今来的那些贵族,下至只有一个庄园的骑士,上到统治一个王国的君主,他们对治下子民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拥有越多的臣民,他们就越满足。但是治下臣民的喜怒哀乐,却不值得统治者们去关心。除非,他们的苛政影响到‘拥有’这一权利,才会醒悟过来,漏下些微怜悯与善心。

所以,爱德华三世国王和他的黑太子,会毫不犹豫的用骑行劫掠杀戮法兰西平民。因为他们阻碍了高高在上的国王殿下,去‘拥有’更多的臣民。所以,被所有人称颂的亨利五世殿下,会在攻下鲁昂等城市以后,冷酷的处决城中军民。因为他知道,这些抵抗到底的人,永远不会被自己‘拥有’……但是马友夫大人,我能够感觉到,您不一样。您不会将活生生的人看做与头衔、土地、财富一样的东西。在您的心中,他们并不仅仅只有‘拥有’和‘不拥有’这两种属性。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要对不被法兰西‘拥有’的巴黎人民,如此冷酷,心如钢铁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贞德在哪里?(三更)

伊丽莎白这一番话,让马友夫惊讶得嘴唇微张,深吸了一口气,酝酿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怀疑,这位被英格兰人刻意捧出来的圣女,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有一颗纯洁而慈悲的心。是不是真的品性优秀,受到七圣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