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到十三点
刀叉刮过锅底。
铁钉在玻璃上乱划。
尖锐的指甲在黑板上抓挠。
将这些能让人泛起鸡皮疙瘩，心脏骤停的噪音，再强化百倍，就是此时战场上人类的感受。
那些被强拉上战场的普通人，最先经受不住，双耳流血，浑身颤抖，带着扭曲的表情跪倒在地。
即便是意志坚定的战士与身体素质超过常人的职业者，也无法承受这种直抵大脑的摧残，丧失大部分战斗力。
而亡灵们，如同破烂粗糙，但是仍然正常运转的机器一般，向前进攻。
人类防线就像是遇到海浪的沙堡一样，迅速崩塌。
施法结束，黑色棺椁轰然关闭。看着下方战况，穆塔西斯那颗骷髅头上，仿佛也露出了笑容。
罗兰骑士捂着耳朵，跌跌撞撞来到菲利普三世身边：“公爵大人，马匹突然受惊，全都跑散了，我们失去了突围的唯一机会。”
那让人几乎肝胆碎裂的亡灵尖啸即便已经结束，菲利普三世依然觉得耳朵像针扎一样疼。他脸色扭曲的喘着气，下达了命令：“就算有马，我们要突破重重包围的可能性也很小。撤退吧，整顿兵力，依托行宫防守。”
公爵行宫是哥特风格与文艺复兴风格混搭的建筑，当初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军事需求。
墙壁厚重结实，即便用上大炮或者配重投石机，也不是短时间能摧毁的。而且一楼窗户设计得小而密，中等体型的生物无法通过，战时可以当做射击孔。
“只要能坚持三天，我们就能等到援军。到时候，我要用一百门大炮和三千名重骑兵，将这些该死的骨头架子碾成粉末！”菲利普三世恨恨的说道。
三天？坚守三个小时都难。
罗兰骑士暗自叹了一口气。
不过身为最高指挥官，他还是打起精神，指挥部队边战边退。
率先退入行宫的，自然是菲利普三世为首的几位大贵族。身材矮胖的宫相乔治也在其中。
众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行宫里一处视野开阔适合观察战场，又足够安全的塔楼，才松了口气。
乔治宫相从来没经历过直面死亡的战争，身体因为恐惧不住的颤抖。他扫了一眼塔楼里，发现一张床。
不过衡量了一下床脚的高度和自己的体型后，他放弃了钻进床底的打算，躲到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就算被其他人不断嘲讽，乔治宫相连站起来看一眼外面战况的勇气，都难以凝聚。
他抖抖索索的拿出一枚沾着鲜血的圣徽，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开始祈祷。
这枚圣徽的原主人是一位年老教士。他高举圣徽在护城河边鼓舞士兵士气时，被一支弩矢直中左眼。
有点腥又有点咸的液体飞溅到乔治宫相嘴里。他下意识的舔了舔舌头后，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留下一大滩呕吐物后，乔治宫相连滚带爬跑到菲利普三世身边，躲在公爵近卫的大盾后面。
虽然觉得倒霉教士的遗物有点晦气，但如今乔治宫相也只能抓紧这个精神上仅有的慰藉了。
“七圣啊，请你们稍微花一点时间，将目光投注到这片凡世间可怕的战场吧！请派出战斗天使，拯救我们这些受难的人。如果能活过这场战斗，我一定成为最虔诚的信徒，我每年都会向教会捐赠一万里弗尔……”
专注于祈祷的乔治宫相，忽然发现外面的动静有点不对，甚至有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传来。
他瑟瑟缩缩的直起身子，看向窗外：两颗火球拖着滚滚浓烟，在暗沉的天空划过一道轨迹，然后精准的砸在了那具可怕的黑色巨棺上面。
轰！
这爆炸声仿佛在宣告这些异界死者的失败，又像是人类反击的号角。
一面旗帜出现在亡灵大军的后方。
乔治宫相认得那面旗帜。
一年前的希农，还是王太子的查理七世掏光自己的私房钱，买来最昂贵的魔力织物，请来最优秀的纺工，又请以兰斯大主教为首的几位高级神职人员，恒定了许多神术效果，制成这面纯白的燕尾旗。
当查理七世将这面旗帜交给贞德时，乔治宫相记得，自己在暗自发笑：整个宫廷从上到下都疯了，居然将一切希望都寄托给一个洛林的村姑。
而现在，乔治宫相趴在窗沿，死死盯着那面飘扬的旗帜，仿佛那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圣女发起进攻了。
在她前方开路的，是两台奇怪的六轮车辆。车头安装着密集的刀阵，两侧也有旋转的锯轮，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碾成碎渣。
“奇怪的战车，居然不用畜力牵引。”有同样在观战的贵族说道。
“那是魔像，应该是鲁昂伯爵的杰作。”阿马尼亚克伯爵解释道。他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枭之洞察，能看清魔像上的东方文字——车。
第五十八章 没什么戏剧性的转折
车魔像隆隆向前，将一切妄图做挡车螳螂的敌人，全部碾碎。
紧随其后的，是以贞德与五台兵卒魔像为箭头的小组。
她和马友夫救出来的法兰西骑士大约有五十人。这些因为无脑冲锋而陷入重重包围的战士，在获救以后，立即汇聚到圣女的战旗下面。
誓言圣武士与战旗提供的双重增益，让他们伤口愈合，迅速恢复了体力。原本绝望的内心被光明与勇气所填充。
经过短暂休整，马友夫给他们的武器全都灌注了强酸能量后，这些骑士便从失败者变成了最坚定、最强悍的复仇者。
就像是灼热的餐刀切开黄油，这只人数不多的队伍迅速击碎亡灵的防线，从后方向穆塔西斯逼近。
阿马尼亚克伯爵在势如破竹的人类队伍后面，看到了好整以暇，仿佛不是身处战场，而是在花园散步的马友夫。
他的身边有五台魔像。其中两台如同放大了两倍的公牛，背上驮着他从没见过的粗短大炮。
这两台魔像上同样也有一个方块字，是“炮”。虽然不知道它的意思，不过阿马尼亚克伯爵大致能猜出其用途。
之前击毁黑棺的火弹，应该就是这种魔像发射的。
“威力媲美强化火球术，只是弹道弯曲，炮弹飞行时间长，很难打中灵活移动的敌人。”伯爵给出评价。
有士魔像与半兽人侍从的保护，马友夫的确有闲庭信步的理由。偶尔有漏网的敌人，他举起枪，射出的铅弹在飞行途中便化作锥形火焰，将目标吞没。
“这是一环法术！马友夫居然在战斗中升级了？真是个受七圣眷顾的东方人。”阿马尼亚克伯爵有点酸溜溜的说道。
这支小股部队在继续推进。
很显然，他们也发现亡灵大军的指挥体系有巨大漏洞，想要直接干掉穆塔西斯。
贞德手中圣凯瑟琳之剑所指，几乎所向披靡，无论是钢铁的魔像还是打了鸡血的骑士，都不是大大小小的骷髅们能匹敌的。
当双方距离接近到三十米时，亡灵执政官显然焦躁起来，它眼中的火焰甚至开始不规则的跳动。
“喔，七圣啊，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场面！她真的是神之使者！”宫相忽然赞叹道。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身上绽放出光耀能量，仿佛背生光翼化作天使的贞德。
少女从堆积成山的尸骸中一跃而起，手中圣剑划出一条美得惊心动魄的弧光，向穆塔西斯斩去。
神圣的光耀能量与黑色的死亡能量互相碰撞，震得远在行宫观战的众人，也有灵魂出窍的错觉。
光芒消散后，不可一世的亡灵执政官终于两腿着地，它失去了一只手，却依然在吟唱咒语。
一击耗尽了力量，半跪在地，双手杵剑的贞德大声高呼着。
后面的马友夫听到以后，立即下达了命令。
“看嘴型，好像是‘预备，投掷’。”阿马尼亚克伯爵自语道。
有十五名法兰西骑士们立即停下脚步，在同伴的掩护下集结成方阵，各自拿出一枚漆黑的圆形金属物，然后扔向穆塔西斯。
马友夫打了个响指，落到穆塔西斯脚边的金属物，立即被点燃引线。
连续不断的爆炸，甚至将亡灵执政官最后的恶毒咒骂都给盖住了。
原本进退一致，齐齐向行宫发起进攻的骷髅士兵们，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变成了漫无目的游荡的孤魂。
“应该赢了吧。”穿着华丽金色盔甲的菲利普三世，仿佛终于不堪重负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的，菲利普·德·勃艮第，我们赢了。”阿马尼亚克伯爵一脸镇定的说道。
他悄悄拉长袖子，以免让人看到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不知道罗兰骑士在哪里，他立下了大功！我是说，仅次于鲁昂伯爵与让娜将军的大功。”菲利普三世说道。
经历这场战斗，他觉得用“将军”而不是用“小姐”去称呼让娜·达克，更为合适。
“罗兰骑士一直在大厅指挥。战况很激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挺到了胜利。”纳韦尔主教比划着祈祷手势说道。
被众人惦记的罗兰骑士，正掩埋在骸骨堆与人类尸体当中。在大厅的防守战中，他中了三箭，小腹被长矛捅了一下。伤势加上重物压迫，让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处于半昏迷状态。
迷迷糊糊中，罗兰骑士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轻。忽然，有暖流注入，修复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体。
睁开眼睛，罗兰骑士发现一个牧师正在为自己治伤。
“把那些骷髅扔到外面去。每一具人类尸体都要仔细检查，或许会有漏网的幸存者。”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从旁边走过。他身后跟着两具散发着杀戮气势的钢铁傀儡。
“塞里斯人？”他声音有些虚弱，“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骨头架子呢？难道我们赢了？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戏剧性的转折。”
“没什么戏剧性的转折。圣女来了，我们赢了，仅此而已。”
“哦。”罗兰骑士点点头，浑身顿时放松，睡了过去。
……
亡灵执政官已经被消灭，它的军队顿时分崩离析，危机解除，不过这个消息暂时还没传出去。
这场天球交汇所引发的异常天象——昏黄、墨绿、漆黑，三种颜色交缠，一片混沌的天空，依然让第戎的人们忧心忡忡。
甚至有乡间的愚者，已经在散播末日降临的妖言。
安雯·夜星也是正在眺望天空的一员。
她正在第戎北方的一个小村里，背着行囊，骑着骏马，次元袋里装有整整两千英镑的黄金。
一想到这些庸俗的贵金属和自己一样，都是那个男人的战利品，高傲的月精灵就暗暗咬紧了贝齿。
不过为了自己的族人，为了爷爷，为了更高尚的目标，她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
“天球交汇……空气中有亡者的气息。看来那个叫马友夫的男人，有麻烦了。”
安雯的唇角微微翘起，像是遇到了一件好事。
“当我如同英雄一样降临，用弓箭与魔法救下那些被亡灵层层包围的人类后，想必那个男人会懂得，该如何与高贵的月精灵相处。”
想到很快能收获对方的感恩戴德，精灵少女一改之前的消极态度，修长结实的双腿一夹马腹，向公爵行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五十九章 不甘心
嘣！
弓弦震动，发出一声颤响。
无形的箭矢激射而出，化作一道火流星，正中骸骨战马上的死亡骑士。对方黑光锃亮的盔甲，被轻松洞穿，整个人化作一团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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