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到十三点
……
窗外，雪花点点飘落，大地一片白色。一条黑色的长龙从大半城墙被熏得漆黑的特鲁瓦城里延伸出来，慢慢向前蠕动，然后分成数股，流向分布在田野间的各处修道院。
组成这条黑色长龙的，是特鲁瓦城里遭遇火灾后，一无所有的平民。他们是小商人、是洗衣工、是纺织工、是工匠学徒……
这种天气里，每一分钟，缺少食物与庇护所的平民，都在不断死去。所以在三级会议召开，领主与大商人们达成协议前，马友夫决定先出钱赈济这些灾民。
不过就是这种以后世标准来看只能算“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绝对属于大善人，道德楷模。
反正马友夫给几所修道院各捐了几百里弗尔，让他们购买食物与御寒物品，救济灾民后，一天之内，便成了与圣乔治、圣马丁、圣约翰、圣雅格等圣者比肩的人物了。
“老师有一颗高贵的心。”站在床边的金发少女说道。
与寒风呼啸的室外相比，屋内的环境可谓是天堂。壁炉里木柴噼啪燃烧，橘色火焰微微跳动，散发着迷人的暖意。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即便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冷。桌上摆放着香甜扑鼻的水果点心，还有一壶热蜂蜜水。
两位侍女在桌边做着刺绣，见贞德一直穿着睡衣赤脚站在窗边，劝道：“让娜小姐，请您快上床躺着吧，万一着凉，我们可真要愧疚致死了。而且鲁昂伯爵也会怪罪的。”
“老师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迁怒你们，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贞德说道。
她轻抚着肩膀上的伤口，一阵阵阴痛袭来。
第八十章 再杀死一次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马友夫走了进来，让女仆把一碗糖水荷包蛋端到桌上。
他看到穿着一套棉质宽松睡衣，赤着脚的贞德，说道：“让娜，你应该穿戴整齐再下床，要知道，你现在还受着伤。”
“没关系，老师，我的身体很好。七圣的祝福让我能够抵御邪神的侵害。”贞德小跑两步来到马友夫跟前，看向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
“这是一种塞里斯补品。嗯，以后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塞里斯文化中‘食补’的概念。总之，这碗糖水荷包蛋对大量失血的女性很有益处——我是这么听说的。”
热腾腾的糖水里，飘荡着一个白嫩中显着淡黄的荷包蛋，旁边还点缀着几颗大枣与紫葡萄干——马友夫将自己能想到，能找到的补血食物，都放了进去。
看上去色彩缤纷，卖相不错。
贞德闻着飘散的香气，似乎也饿了，便不客气的坐下，端起碗来，一口咬下半个荷包蛋。
安茹王后那种优雅、矜持，摆弄刀叉宛如创作艺术品的进食姿态，固然让人赏心悦目。不过贞德这种自然淳朴，毫不做作，真心享受美味的样子，也让人喜欢。
贞德喝了一大口糖水，发现马友夫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问道：“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看你吃得这么香甜，我都觉得有点饿了。”
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
“伯爵大人，真是的，您的话太失礼了。让娜小姐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也是女孩子！”
“如果让你难堪的话，很抱歉。不过我对于胃口好的女孩子，一向有好感。”
见贞德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去像只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啜糖水，马友夫决定换个话题。
“今天早晨，舍伍德的回信到了。”
“啊，是安雯的爷爷，那位传说中的罗宾汉？”贞德终于抬起头来，似乎褪去了羞意。
“是的，他将自己所知的‘邪阳诸神’的情报，都写在上面了。”马友夫说道。
从奥隆·夜星提供的情报来看，贞德所中的诅咒，以地球上的条件，解决办法只有两个。
要么找到那个叫魁扎尔科亚特尔的神祗，然后完成屠神的壮举，诅咒自然消失。
当然，这个办法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直接忽略。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赢得与那个维京首领的决斗，达成诅咒解除的条件。
贞德秀眉微微皱起：“那个维京人真是奇怪，怪明明被我亲手击杀，却没有留下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你的诅咒没有消失，就说明对方还没有死。很多邪恶魔法，都有这种‘替死’的功能。”
“说得也是。”贞德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将他再杀死一次好了。”
那些维京人在哪里，有什么目的，己方仍然一无所知。马友夫也不知道，贞德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有这种乐观精神，她的人格魅力才如此闪耀，能够让无数人追随吧。
嘭！
门突然被推开，安雯气呼呼的冲进来，对马友夫说道：“有人找你，大人。”
“谁？”
“美第奇家族的人，哼！”
看她的样子，月精灵显然和他们的亲戚兼老乡——黑暗精灵，关系不是太好。
“好吧，我去看看。”马友夫起身，将精灵少女按到椅子上：“好了，安雯，你应该休息休息了，陪让娜玩一玩牌吧，这会让你心情好一些。”
离开贞德的卧室，便有仆人来禀告马友夫，那位客人正在书房里等候。
马友夫来到书房，发现来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中年人弗朗切斯科，而是一个少女。
小麦色的肌肤，尖尖的耳朵，还有淡金色的秀发与紫色的眸子。
“日安，鲁昂伯爵大人，我是薇拉·德·美第奇，您可以叫我薇拉。”
“你好，薇拉小姐。请问你有何贵干？”
马友夫让黑暗精灵少女坐下。仆人适时奉上热饮，然后悄然退下。
薇拉端起热蜂蜜，喝了一大口，长舒一口气：“请原谅，伯爵大人。这糟糕的天气让我们这种以前生活在温暖地区的种族，十分不适应。”
“我今天来找您，主要是为了明天举行的特鲁瓦三级议会。”薇拉终于谈到正题，“您作为特鲁瓦伯爵的好友，一定可以对他施加影响力，帮助我们。”
“嗯，美第奇家族的要求，我一定会慎重考虑。”
“伯爵大人，美第奇家族希望在三级议会上，得到您的支持，通过两项法案。”
看来美第奇家族的消息很灵通，已经看出来，特鲁瓦伯爵被马友夫牢牢控制了，找到他，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不知道你们的诉求是什么呢？如果合理的话，我自然会劝埃杜瓦尔答应。”马友夫说道。
“市议会一致认为，特鲁瓦伯爵征收的集市摊位费太高，希望能减半。”薇拉先将一个比较容易的诉求说出来，试探反应。
马友夫点点头：“这是合理的要求。其实依我看，应该完全减免摊位费，甚至应该免费为往来商人提供仓储、物流、食宿等服务。这样，香槟集市才能可持续发展，繁荣的贸易会带来更多的财富，远胜于那点摊位租金。”
“我不想影响您与特鲁瓦伯爵的友情，这种激进的方案，还是暂时搁置吧。”薇拉说道。
她没想到马友夫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开明，居然愿意大力支持商业。看来文明国度来的塞里斯人，的确要比这些欧洲的土包子贵族更有远见。
只不过在这种次要问题上逼迫特鲁瓦伯爵太紧，显然不是好主意，所以薇拉还是坚持原本的诉求。
她继续说道：“市民们的第二个诉求，是制定长期、稳定的税收政策，领主不得无缘无故加税，增加城市负担。”
“嗯……”马友夫没有立即回答。
答应美第奇家族的诉求，对他没有任何损失，反正最后抱着马桶哭晕在厕所的，也是特鲁瓦伯爵。
而且，这种压制贵族权利，促进工商业与贸易发展的事情，对他将来的规划也有益处。
明天三级会议上，领主与市民的博弈，他根本就不关心。马友夫只是想借此机会，宣传自己的北法兰西贸易公司，拉几个冤大头——划掉，改成“有实力的投资人”，成为股东。
但是身为鲁昂伯爵，法兰西政坛的新崛起的势力，深不可测的塞里斯智者，怎么能随意答应别人的要求呢？
起码，得付出让人心动的代价才行。
第八十一章 薇拉的决心
见马友夫陷入沉吟，薇拉知道自己遇到了挑战。
“贵族将税收和司法两项权力抓得最紧，轻易不会放手。在明天的三级会议上，双方肯定会围绕这一点激烈交锋。塞里斯人虽然看上去比较开明，但他依然是贵族的一员。他肯定会偏向特鲁瓦伯爵一边……”
自以为看清了马友夫的打算，黑暗精灵少女斗志昂扬，誓要将他说服。
“伯爵大人，如果您能转而支持美第奇家族，那么，我愿意分享一些您非常关心的消息。”
“我非常关心的消息？”马友夫笑了。
难道她知道如何治愈贞德的伤势，或者清楚英格兰人暗中谋划的阴谋，亦或能帮忙将潜伏的新世界修会一网打尽？
“是的，伯爵大人。难道您不想抓住那个曾经袭击您，差点让您丧命的黑暗精灵女人吗？”
“我还真不太想。”马友夫暗道。
那个黑暗精灵女人与身体原主的恩怨，马友夫并不想背负在身上。如果偶然遇到对方，顺便出手给予其应有的惩罚，倒是可以。但真没必要时刻惦记着这件事情。
格局不一样了。马友夫现在考虑的优先事项，是英法之间的战争，是阴魂不散的邪教威胁，是如何发展自己的领地。
甚至他每天考虑吃什么的时间，都要比想起那个黑暗精灵女人的时间多得多。
如果薇拉以为马友夫每晚都要咬着被子，一脸怨恨的默念几遍“我要报复那个女人”才能睡着，那真是小看人了。
马友夫摇头道：“很抱歉，薇拉小姐。你所说的消息，并不能让我改变立场。”
黑暗精灵少女愕然。
堂堂贵族，怎么可能对差点杀掉自己的敌人毫不在意？难道不是应该十倍奉还，将冒犯自己的敌人从精神到肉体都彻底毁灭吗？在意大利长大，从小对血腥仇杀耳濡目染的薇拉，难以理解马友夫。
“对了，一定是这个塞里斯人城府很深，能够完全控制情绪与表情变化，让我抓不到破绽！”薇拉心中笃定，决定继续说服马友夫。
“伯爵大人，您仔细看看我，是不是觉得很脸熟？”
这不是古早时期，男人搭讪女孩子喜欢用的起手式吗？怎么反过来被用了？
好吧，马友夫仔细打量着眼前还带着些许稚气的美少女，然后说道：“你和那个女人有点像，和她是姐妹关系？”
薇拉说道：“是的，伯爵大人。那个女人名叫瓦伦蒂娜，是我的我姐姐。她是纯血黑暗精灵，性格偏激冷酷，非常记仇，而且还是一名无信者。”
所谓的无信者，便是抛弃了自己信仰的人。没有神祗庇佑，更容易被邪恶力量所腐化。也因此，无信者很容易遭到排挤与歧视，是社会的边缘群体。
不过无信者大都是强者，拥有不俗的武力与资源，贵族与商人们，有时候又不得不与无信者合作，做一些因为信仰而不方便做的事情。
想想也很合理。弱者只会越发虔诚的信奉神祗，祈求庇佑。只有自信能掌握命运的强者，才敢抛弃对神的忠诚。
“因为某些事情，我姐姐放弃了对七圣的信仰。这导致了严重后果，让美第奇家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伯爵大人，您不能对我姐姐掉以轻心！”
“原来如此。”马友夫恍然道，“既然你的姐姐如此危险，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我自己是一位施法者，还有一位精英位阶的月精灵追随者，而且认识许多强大的战士。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怎么能一直活在邪恶姐姐的威胁之下呢。任何有正义感的绅士都不会允许。我愿意出手相助。”
他依然对抓捕瓦伦蒂娜没什么兴趣。不过如果能借此与美第奇家族交好，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况且，眼前的黑暗精灵女孩很迷人，不是吗？
看着义正言辞的马友夫，薇拉感觉有点晕。
这是怎么回事？提供帮助的一方应该是我才对啊？为什么会反过来，变成这个塞里斯人要帮助我去抓捕姐姐？
“好厉害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薇拉深吸一口气。黑暗精灵少女显然不懂什么叫“无欲则刚”，继续在走偏路。
她知道不可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去说服马友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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