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最后,明芙萝无权痛斥安瑟的残忍,只能鄙夷自己的丑恶。
更荒谬滑稽的是,她还要一边承受被她牺牲之人的关爱,一边鄙夷自己的丑恶,一边……越发坚定地做出牺牲。
你还有选择吗?明芙萝?
在这阳谋之下,选择擅自让荣葛尔或亨德瑞克做出牺牲,无疑将再度打破她那已经几乎低到不能再低的底线,而她也的确说过……只要能够实现理想,能够做到牺牲一切。
她向安瑟说过,厄利恩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他不愿做出牺牲。
这个念头缠绕了明芙萝整整十五年,自厄利恩死去,直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明芙萝,指点明芙萝,该怎么做。
她该指望那个神秘人再度出手吗?不,情形已经迫切到这个程度,安瑟显然已经先一步洞悉了那个神秘人的目的,对方已经输了,她能做的……也只有服从。
脑海中,一个声音催促着明芙萝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做出最高效的牺牲,因为这对巴别塔而言是绝对的利好,而只有巴别塔越发壮大,她才有机会触及那遥不可及的理想星辰。
那声音在说,无需犹豫,明芙萝,你早已习惯,你生而如此。
你为此而生。
第三十九章·人偶小姐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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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容纳上千人的宽阔大厅内,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安瑟左右无人。
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第一排。
对于同样想在圣辉大公及其家族遗产分配中分一杯羹的索伦·坎纳斯特而言,任何助力,都抵不过一个坐在这里的安瑟。
“虽然安瑟你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但你肯这么给我面子……叫我怎么还你人情呢。”
索伦的虚影出现在安瑟身边,身穿白色长袍翘起腿来,叹息一声:“纳赛玛那家伙的遗产你也看不上,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啊。”
“上次的事,给我的帮助已经很大了。”安瑟笑着说道。
“那也是还你人情。”索伦一脸无奈,“虽然那个老东西的确难搞……隐居这么多年,层次竟然还真的更高了一些,要不是我手上有灵魂宝珠,谁胜谁负可还不好说。”
他后靠着椅子,摸着下巴思索:“要不,我帮你弄掉魔素和源树当中的一个?这样南境就基本上就由你把控了。”
这位以太院至高九席里的中立派术士,十分淡定地说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话。
“海德拉现在不需要扩张领土,那很麻烦,索伦阁下。”
“……也是,海德拉领地上的那一套要是扩展到整个南境,那你可真是有的忙了。”
索伦先是这样哈哈笑道,随后又有些愁眉苦脸:“但安瑟你要是不提要求,这就又是一大笔人情,欠你人情……我多少有些坐立难安啊。”
安瑟只是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索伦的话。
对他来说,索伦现在的人情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一个好的棋手,总会把棋子放在往任何方向出击,都能带来优势的绝妙位置上。
一个精通灵魂法术,并且在拥有了名为灵魂宝珠的征天遗宝后,实力又上一个台阶的五阶术士,不管是提前伏线,还用作反制,都十分顺手。
更何况,安瑟现在帮“索伦”站台,本来也不是想帮他。
对安瑟而言,只要能给到巴别塔压力,让明芙萝被迫抉择,选择以太院的哪一个派系都没有区别。
他只是挑了一个能够让利益最大化的人选而已,而索伦本身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如此积极地想给安瑟回报。
大厅的入口人流越发密集,有人的确是冲着索伦这位灵魂大师自创的全新法术而来,而有些人……显然更关心,那位年轻的海德拉,是否真的端坐于此。
安瑟·海德拉在这场圣辉遗产瓜分战中显然是超格存在,就好像假如皇帝陛下开口要当场收走圣辉大公所有遗产,也没有谁敢说半个不字一样。
只是正常情况下,当代的神灵种与他们的继承者,一般不会如此“强取豪夺”,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这也只是正常情况下。
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正常的神灵种,哪怕安瑟先生表现得已经足够正常,但他就算真的突发奇想,想借谁的手捞一笔……也不奇怪。
“还有两分钟,那位荣葛尔女士的讲座就要开始了。”
索伦颇为感慨地摇头道:“不管是她还是巴别塔,显然都没有摆正自己的地位,该说他们这帮学者,真的足够‘纯粹’,还是该说他们……天真的有些愚蠢呢?”
双手支着手杖的安瑟笑了笑:“这个世界总是要一些理想者的,索伦阁下。”
“理想者……”
索伦咀嚼着安瑟的话语,他不太能确定安瑟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略微思索之后,十分谨慎地并未接过话语。
几十年过去,厄利恩·泽格的影响在帝都已经微乎其微,那个昔日巨匠立下的狂言,在高高在上的超凡者们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如脆弱泡沫一般,碎裂无踪。
索伦倒不是极力反对他那“超凡普世化”理论的派别,反而觉得以太院的某些老东西过于胆小——假若凡人仅凭超凡器物就能威胁到他们,那他们成就的五阶还算做什么?小孩子搭建的沙堡吗?
不过,厄利恩将超凡分润于凡人的想法,索伦也喜欢不起来,在他眼中,这相当于漠视了他们这些超凡者的“天分”与“资质”,没有这份资质的人,终究不可能驾驭好这股力量,所以他也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厄利恩。
但安瑟对明芙萝的态度,以及明芙萝的身份,再加上刚才那句话……
这位年轻的海德拉,不会打算在继承他父亲的力量之后,真的掀起这种将会颠覆整个帝国的大变革吧?
和聪明人坐在一起让人头疼,和未来能随手把你掐死的聪明人坐在一起,更是让人恨不得多长两个脑子。安瑟只是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话,索伦便不得不慎重思索,哪怕他们现在看起来平等,哪怕安瑟还以“阁下”来尊敬地称呼他。
即使放眼五阶领域也极具统治力的顶尖强者,在面对那位笑容和煦,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年轻人时,也依然要绞尽脑汁。
显然,安瑟在为皇帝谋划的那场游戏中所表现的一切,让诸多大人物们,不得不把对安瑟的慎重态度,再度提升了几个档次。
“时间到了,索伦阁下。”
安瑟突然说道。
“……嗯?”
索伦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大厅入口,颇为诧异道:
“那位泽格小姐,竟然没打算来找您吗?这可多少有些……不智了。”
他并不知道安瑟是怎么和明芙萝交谈的,但在索伦看来,为了给对方压力,安瑟肯定是给出了几乎算作明示的提示。
假如那个小姑娘这还搞不清楚状况,那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
神秘的灵魂术士瞥了眼安瑟,却十分意外地没有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不满。
当然,仅仅只是一眼,索伦就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试探揣测什么了,他轻咳一声,笑着说道:“那我也该为诸多客人展示这段时间的成果了……先失陪一会儿,安瑟。”
安瑟身边坐着的虚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直接消散无踪,而原本空无一人的演讲台上,身披华丽白袍的身影凭空出现。
“诸位共逐真理的求道者。”
索伦的声音清朗自信:“我,索伦·坎纳斯特,十分荣幸能在此为诸位打开一扇有关灵魂的,全新的大门。”
他的开场白简练直接,除了第一排以外座无虚席的大厅顷刻响起掌声。
“无论是行走于天国之路的求索之人,还是勇于踏足深渊的大毅力者,都应该很清楚一件事。”
索伦摊开手来,绚烂的光华于他的掌心绽放。
“灵魂,是超凡的关键,是我们能将生命跃升向更高层次的核心所在……”
安瑟的手指轻轻点着手杖,他并不在意索伦的侃侃而谈,这位顶级灵魂术士口中的法术,他也并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安瑟的深浅,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去考虑,以和善宽和著称的年轻海德拉,到底持有怎样的力量。
海德拉作为最接近深渊的魔兽,本身的力量面就十分广泛而驳杂,但这并不代表每一代海德拉都是,嗯……用那个世界的游戏话语来说,就是“水桶号”。
就好像弗拉梅尔在炼金方面有着恐怖至极的天赋,正因为力量面的广泛,海德拉们反而能随意挑选出最合适自己的力量,进行足够精深的发展。
这是海德拉的恐怖本质之一——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所期望的灵质。
想要成为平推一切的战士,那么觉醒的灵质便能让其主宰一切战场;想要成为探寻魔道的术士,那么无数奥秘便自动向其敞开;想要成为炼金术士,那么造物的真理在其眼中便如此简单浅显……
灵质,作为比超凡还要稀少上无数倍,能够真正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特性……海德拉,却能够自己掌握其觉醒方向。
谁都知道弗拉梅尔的灵质是什么,但帝都却鲜少,或者说……只有弗拉梅尔一人,知道,安瑟选择觉醒的灵质,究竟是什么。
是的,就连皇帝也不知晓——准确的说,是弗拉梅尔主动让皇帝无法知晓安瑟的灵质。
比起喜欢肆无忌惮彰显她那卓绝才能与暴虐力量的伊沃拉,几乎从未“真正”显露属于神灵种力量的安瑟,有时更让顶端的超凡者们心怀敬畏。
所以,安瑟在最开始对希塔娜的驯服中,才会说……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急需单纯的“力量”。
而与之相对应的,眼下,原本几乎完美契合他性格,想法,理念的某位娇小学者,却好像做出了十分错误的选择。
但安瑟却只是轻松微笑,看似坐在这里,实则一直在关注另一处大厅的他,正对一切的发展感到满意万分。
*
演讲台的后台,相位旅者巴恩斯先生正神情糟糕地和荣葛尔对话。
“所以,你们最后还是没把安瑟拉拢到这边来?”
他面色阴沉地质问。
“……巴恩斯先生。”
荣葛尔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有自己的考量。”
“你们有自己的考量……见鬼!你们有自己的考量!”
巴恩斯被气笑了:“你以为我把你们叫来,是听你们自己的考量的吗!”
这个话题他们之前已经谈论过无数遍了,但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以及由此产生的,对巴别塔的羞辱,他又强调了一遍:“我需要的,是安瑟!”
“你知不知道……安瑟给索伦那家伙站了台,他能分到多少蛋糕,而那个油盐不进的王八蛋在吃完之后转头就走,最后还要留下一地争端!”
此时的巴恩斯似乎不完全是恼怒于自己将在争夺圣辉遗产当中失利,更多地是恼怒于自己给巴别塔低头,却换来如此搞笑的结果,想借此拉拢安瑟,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被索伦捷足先登……日后不知会被其它派系的人嘲笑多久。
但他也知道,此时已经无力回天,因此在短暂地发泄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颇为烦躁的说道:“所以,你的讲座准备的怎么样了,别告诉我这方面都做不好。”
正常来讲,讲座这种东西肯定是要有充足的准备时间的,以太院的人上午才来通知,下午就要巴别塔到场,这就足见他们在示好中的不良居心——反正只要安瑟到了就行,讲座本身……没什么所谓,还能当作对巴别塔的反向考验。
要是这么个声名鹊起的学术组织连这点事都办不到,那还是赶紧就地解散算了。
但现在安瑟没来,能让巴恩斯保持在最后颜面的,也只有荣葛尔这场讲座的质量了。
“关于这一点,巴恩斯先生。”
荣葛尔沉默片刻,随后无比坚定地说道:“这场讲座,将会由明芙萝主持。”
“……”
这位大多数时间都放在探索零点迷界上,因此性格略微孤僻暴躁的五阶超凡者足足愣了十多秒,最后还是不相信地反问道:“你说让谁来主持讲座?”
“明芙萝,不是我。”
片刻沉默后,巴恩斯扯了扯嘴角,随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愤怒,但因为荣葛尔的回答实在过于荒谬,以至于这愤怒都趋近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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