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野心家 第225章

大铁锤坐在机关朱雀背上，闷声问道。

他的体型太大，不过班大师和盗跖都去指挥弟子隐藏这次运来楚国的白虎了，仅仅巨子、高渐离与他三人乘坐朱雀倒也勉勉强强。

作为一名前燕国将领，在反秦立场上大铁锤虽然得到的信任很多，可出于人各其用角度出发，某些机密之事他并不在会议范围内。

因此虽然大铁锤知道巨子与楚王熊启有秘密商议，但不知具体商议内容。

“不”高渐离看了眼沉默的巨子，知晓实情的他主动为同伴解释道：“我们回机关城。”

“回去？”大铁锤愣神，扭头瞧向巨子：“那反秦计划呢？”

“现在敌强我弱，反秦计划不能再在明面上举行，我们需要在暗中联络诸子百家。”黑衣巨子操作着朱雀，沉声接过话题：“我们与楚王，有项新的青龙计划。”

“是什么？”大铁锤关心的问道，他就是这样的直接性格，也正因此，一些事不宜让他知道。

但刚刚又经历一场对秦国的惨败，也不知是回答大铁锤还是在对自己讲述，隐藏身份的燕丹整理思绪说道：“反秦仍然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盟友，我们退在暗处，一如楚王曾经还是昌平君时的行为，慢慢积蓄力量。”

“诸子百家，各方流亡的六国权贵，甚至是秦国内部不满的声音，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

“然后，最关键的是：再发动一次刺秦计划！”

“再发动刺秦？但我们已经没有可以接近嬴政的借口了。”大铁锤苦恼抓着光秃秃脑袋：“连大侠荆轲的五步绝杀都杀不死嬴政那家伙，刺秦很难成功吧？”

“如果他缩在咸阳，我们确实无法再刺秦，但是.”高渐离冷声道：“嬴政上次灭赵、这次灭楚后都出来了，以后未必不会再出来。”

“只要嬴政离开咸阳，我们就有机会！”燕丹操作朱雀的动作不免有些过于用力：“我们用青龙！”

“青龙计划？”

“机关青龙！”

墨家的非攻现在和反秦已经划上了等号，燕丹几次失败后，在与熊启的数次讨论中，两人都坚定的认为：要反秦就必须先杀死那位秦王。

上次熊启起义、李信二十万大军失败，在楚王与他这位燕王的估算里，尽管农家没有趁机火上浇油，但秦国内部因为这两件事总该会动乱一阵。

然而在嬴政的手段下，这些事带来的影响在秦国只能算一些外伤，根本达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以至于王翦的六十万大军马上接踵而至。

燕丹不得不承认，哪怕嬴政的能力不及秦国的昭襄王以及自己最崇拜的燕昭王，也是一位能力出色的君主。

这是秦国对六国的优势所在，要反秦就要将秦国的优势一一拔除。

“机关青龙，能有用吗？”

大铁锤加入墨家也有几年了，但他对机关术基本没有了解，更别提机关青龙这种由数百年前墨家祖师爷墨子亲自打造的传说级机关兽。

“只要我们能提前得到嬴政的外出路线，青龙的破坏力，哪怕是制造它的祖师爷都难以想象！”燕丹是在场三人里唯一见过青龙且精通机关术的角色，他表现的对此信心十足。

“好，杀死嬴政这个混蛋，也能为六国被伤害的百姓们出一口恶气了！”大铁锤猛锤自己大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那要怎么得知秦王车队的行进路线呢？”

“一定会有机会的。”

“六国权贵倒还好说，他们都是反秦的中坚力量，但诸子百家只怕不那么容易团结。”高渐离在巨子和大铁锤讨论结束后，低头看向朱雀下渺小的山河：“最重要的道家、农家、儒家，他们态度不得而知。”

道家儒家的影响力大多在社会中层和部分下层，农家在墨家被通缉后完全掌握了社会下层，这三家诸子百家是设想里最重要的盟友，如果不能拿下他们，团结诸子百家就只能是一个笑话。

高渐离冷漠本性没有改变，但自燕国失败后，他就已经在努力让自己能以友善态度去和能有用的江湖同僚交谈，也主动对诸子百家进行深入了解，对江湖势力的复杂关系也有了些自己独到见解：

“道家天人两立，总部太乙山偏偏就在秦国治下，天宗素来不问世事，天宗掌门赤松子更是多年没有出过山门，一心苦修的心思世人皆知。”

“人宗尽管积极一些，人宗逍遥子也颇具侠义精神、近些年对外面隐藏身份的墨家弟子也多有照顾，可受制于道家掌门信物雪霁在赤松子之手，他哪怕愿意加入我们，也只能代表自己一人。”

“道家学说为世俗官吏治理提供了一定的影响力，但在秦国治下终究不如法家残酷压榨民众来保障国家军事强盛的基础深厚，这一点或许能够利用。人宗逍遥兄我与他也有过交往，此人见识不俗，哪怕仅仅只是一人加入我们，也是极好的助力。”燕丹对高渐离的分析点头赞可。

得到巨子肯定，高渐离继续道：“儒家势力现在是明面上江湖中最强的声音，他们与我们墨家在巅峰时候不相上下，可近些年安守齐鲁之地，跟随齐国一起不参与各种斗阵，实力保存完好，以小圣贤庄为首的儒家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楷模。”

“要说服他们放弃现在的地位，与曾经有过嫌隙的我们联合，难度不小。”

“小圣贤庄的伏念素来循规蹈矩，行事死板，要让他去反秦确实不可能。”燕丹对儒家的态度心底没底，却知道一个突破口：“但据我所知，他们的三当家张良出身韩国，家族五世相韩，此人心底不会对秦国无恨。”

“最后是农家”高渐离顿了顿，停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农家侠魁田光失踪，六堂不受控制，但神农堂朱家与我们有盟约，巨子以为农家的局势会怎么发展呢？”

“农家那群家伙都是胆小鬼！”燕丹并未发话，大铁锤听了半天后终于找了个计划插话道：“从荆轲大侠刺秦开始，农家是畏畏缩缩，一边一起策划了刺秦，一边又什么都不肯付出，后来到了楚国，他们还是为了一个区区侠魁虚名以及彼此的内斗不肯帮忙。”

“明明都是兄弟，却还你防我、我防你，我看都是一群懦夫！”

“尤其是那个共工堂陆纬，明明在燕国有那么大的生意，我都听说过。却在秦人来了后，整个共工堂居然无人站出来反抗，就那样轻易屈服于秦人统治下，丢了不少店铺地皮，实在丢人。”

“还号称什么农家第一高手，最多就是个只会投降的卑劣小人罢了。”

“陆纬兄的人品是好的，大铁锤还是不要妄言为好。”高渐离斜眼瞄了眼越说越气愤的同门，淡淡打断了他对一些不该评价之人的评价。

“我说的有什么错”大铁锤正欲反驳与高渐离就这个问题争吵，却被燕丹轻咳打断：

“农家弟子十万，这样庞大的弟子数量，既是我们看中它的优点，也是农家自身的缺点所在。”

巨子一说话，高渐离大铁锤就都闭嘴了。

“管理十万人的复杂程度近乎是管理一个小国家，各种利益纠纷彼此交缠，尽管农家的力量是我们需要的，但现在不是我们涉足入农家的时机。”燕丹摇头：“当下诸子百家中，与儒道部分人士先展开合作是关键，江湖层面一点点来推进，更广义上，我们还是要救助六国亡国的权贵们。

“燕地那边按巨子的命令，已经与大多城镇贵族进行了联系，其中有位叫韩广的游侠虽是赵人，却颇为侠义，值得我们拉拢。”高渐离点头将目光放回燕地。

“此事回机关城后大铁锤你去做。”燕丹情绪相较于回味失败情绪时好转了不少：“小高，伱与旷修年后去一趟桑海。”

“虽然对齐国我们没有联络对象，但提前与儒家进行可能的沟通是一项重要任务，齐国中反秦情绪也在增长，你们要注重其中可以合作的人。”

“是，巨子放心！”大铁锤、高渐离抱拳接下巨子任务。

——————

与墨家这等亲历者不同，其他势力对楚国灭亡的关心程度各有不同。

大泽山里只有朱家愁眉苦脸之余，也有些解脱之意。

齐国齐王建一方面清晰觉察到自己的国家不能幸免、下定决心想要反抗，另一方面又有些妄想秦人能不能晚些来甚至不来。他是不想向秦国主动进攻的，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为此，齐王建找来相国后胜，想要与舅舅商议这件事。

齐王建年轻时有母亲总管大局，母亲去世后，国内大事交给舅舅掌管，也一直没出什么大问题。

舅舅与秦国有往来的事齐王建知道，但不怎么在意：在此之前，他本人也与秦国关系不错，甚至在那位秦王嬴政亲政一年后还亲自去咸阳朝见了对方，每次秦军大胜他也有派使者去祝贺，将自己位置摆的十分低微。

但现在关系到他们一家，包括舅舅一家的权势，齐王建不认为舅舅会甘愿放弃齐相国身份去秦国当一名普通大臣。

要知道，赵国那位郭开可是‘珠玉在前’，郭开名义说是被流寇杀死，但真相究竟如何，难道他们这些权贵自己还看不透秦国在背后做了什么手段吗~

“相国以为楚亡以后，齐国有办法独存吗？”齐王建优先问了个痴心妄想的问题。

“大王可知韩赵魏楚燕五国的王族下场？”后胜心中自认自己已经找好了退路，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微笑着居然慢悠悠反问起齐王建来。

第258章 魁隗堂安排

五国王族的下场基本都是不太妙的。

最先灭亡的韩国一开始还算不错：韩王安被囚禁，国内某些王室宗亲在外作为平民生存。

但自从三年前新郑之乱后，韩王安立刻被杀，其余王室宗亲也皆被发布通缉令追捕，流亡江湖、朝夕不保。

赵国因为与秦王有隙，嫡系王族基本没有活下来的，齐王建所不知的未来六国复辟之时，仅有一个记载不多的赵歇能被推为赵王。

魏国因为速灭，情况反倒比同出三晋的两个兄弟要好些，但仅仅是稍好，王族成员一个个也是皆被废为庶人。

其中宁陵君魏咎还被陆某人委托星魂处决掉了，魏豹更是早些年被陈胜当街砸死.这些齐王建倒不怎么在乎，但由贵族被废为庶人之事已经让他大为惊恐：

齐王建性情软弱，在他看来大家都是贵族身份，互相之间要攀的话也大底也都能攀上亲戚关系，何必如此绝情呢。

燕国因为谋划了刺秦，可谓被秦国记恨极深。蓟城破后，所有姬姓燕氏俱被杀死，辽东燕国的权贵得知秦王不喜燕王宗族，便将他们那里的燕国王族尽数献出，未来以至于农民起义后，偌大燕国居然找不到一个原来的燕王宗族推举为新王，只好立了外人。

与燕国情况相似的是楚国，楚国因为熊启反叛的缘故，王族也全被判罪，陆纬根据历史知道只有位流落民间的放羊娃逃过一劫，但在大众包括齐王建的眼中，楚国宗室基本尽灭。

否则但凡还有其他选择，将来身处危机的楚国权贵也不至于会千辛万苦去找位牧童当他们的楚王了。

五国王族明面上的下场生动说明秦王嬴政爱憎分明、极为记仇。

你若顺着他，例如南面东瓯小国君长欧阳摇、可以得到一个还算体面的结果。

国内赵高本因犯罪要被蒙毅处死，也被他出言保下。

但要是选择反秦乃至背叛，那下场一定将惨烈至极。

一提五国王族下场，齐王建原本好不容易坚定的反秦心思再次动摇，无需后胜多言，胆小的投降当富家翁安度晚年心思重新生出。

“相国以为该降？”齐王建眼神飘忽、面色不正常的问道。

“非也，齐国富裕，兵源广博，也属大国行列，怎可轻易投降。”后胜掌权多年，对田健心思掌握的极为清晰，明白对方此时虽然表现惴惴不安发问，实则心中还在犹豫，毕竟秦人还没有兵临城下。

后胜的目的确实是要劝说齐王建投降，但这劝降也是需要手段的。

何况，从这次劝降里，后胜还希望能让秦王看见自己的价值。

“不妨暂且按兵不动，若秦人来攻，我等顽强抵抗，让秦人明白齐国不可轻辱。如此，王上便能有更多选择了。”

“我已让属下官吏在民间无限制购粮，可供临淄城防固守五年。”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齐王建见后胜说的自信满满，立觉有些道理，点点头然后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桑海那边对秦人苍龙七宿的探究进行的如何了？”

“还是只在监控，臣特意嘱咐田安不要轻举妄动。”后胜对于王座上要问的问题总是能提前做好准备、流利回答。

“嗯，相国稳成持重，这件事你多盯一盯.要多考虑些退路。”齐王建特意多嘱咐了一句。

“王上放心，臣明白。”后胜微笑着退下。

几十年的在齐为相，他要应付齐王可比应付那些杂事要容易多了。

对桑海的蜃楼造船厂动手是罗网与后胜的交易，交易的内容本来也只是找些麻烦，真要得罪阴阳家倒不要紧，但为此得罪秦王那就不值得了。

将平时与自己经常在小事上作对的田安派出去负责这个任务，正是一举多得。

要是阴阳家能宰了那小子就更好了。

大泽山中，姬言带着她那眼眶发红的小侍女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办公区域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堂主哥哥交纳任务。

对蚩尤堂里田氏与外姓的挑拨是项长期工程，而芈涟的半顺从带回就是小言儿所完成的第一项完整任务了。

这位少女因为心中悲伤过度，哪怕已经被带到了大泽山，还不知道绑架自己的姬言隶属于共工堂。

芈涟的作用在未来，现在没什么用就先养着。

陆纬语气平淡的让姬言继续看管这位前楚国公主，后者表现喜滋滋的点头应承下来。

共工堂如今明面上大泽山总部、燕地收缩的露秋阁、魏地春谷镇、齐国桑海城几地弟子加一起还是保持着三万多的总数，但如果加上赵地、代地上没有细算的弟子，肯定是能破四万的。

再将暗地里镜县的居民全部算到共工堂当中，人员将达到一个在江湖势力中可怕的数量，这样的体量决定了陆堂主的权势。

但凡有丝毫暴露都毫无疑问将引来秦国的疯狂打压。

不过考虑到除了大泽山和镜县外，其他地方、尤其是燕赵之地的弟子很有可能被拉去作为劳役，魏地也一样不太安全，唯独桑海会压力小一些，这些弟子的人数在统一后将是极为不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