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节炎
第一卷 650,汉家器量【第二更】
貂蝉推门进来,见独孤策正端坐案前,手执笔管,写写画画,不由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不是不在吗?”
独孤策面不改色:“只能说你来得正巧,我刚刚回来。”
“你……”貂蝉银牙暗咬,气呼呼地嘟了嘟嘴儿,快步趋至案前,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义父他给吓得失心疯了。”
“是吗?”独孤策将笔管置于笔山上,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眼神淡然地看着貂蝉,轻声道:“所以,你是来寻我兴师问罪了?”
与他那淡漠双眼稍一对视,貂蝉心中忽然一阵发慌,猛地意识到,就此事而言,她根本没有兴师问罪的立场,甚至连委屈都不该有,反倒该感谢独孤策宽宏大量,放了她义父一马。
意识到这一点后,貂蝉心头阵阵发虚,吃吃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蝉儿,你应该知道,我肯放过王允,全是因为你。”
独孤策微微一笑,淡漠的双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感情~色彩:“因你的存在,王允才有机会活下来。但也仅止于此了。与你相比,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还不及你的百分之一。毕竟,他只是你的义父,而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这番话,落在貂蝉耳中,令她心中既有苦涩,亦有丝丝欣慰乃至甜蜜。
因这番话固然无情,但那无情仅是针对王允,对她貂蝉却是珍之重之——堂堂总揽朝纲的当朝司徒、录尚书事,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居然还不到她貂蝉的百分之一!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要动人。
貂蝉心中百味陈杂,垂下螓首,纤指绞拌着襟角,抿了抿樱~唇,小声道:“我,我知道的。”
“你义父如今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身居高位了。”独孤策又道:“明天上朝时,我便会上奏天子,请你义父卸去官职,回家荣养。”
所谓“上奏天子”,显然只是一个形势。才十岁的小皇帝哪能作主?自是独孤策一言而决。
祭天之前,是由王允和独孤策联合执政。王允主政,独孤策掌军。祭天之后,独孤策“天命”加身,声势暴涨,独揽朝纲已不在话下。
“其实以你义父的性子,真不适合执掌大权。”独孤策继续说道:“他自主政之后,愈发执拗刚愎,容不得异见,也听不进谏言。对此,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
貂蝉无语。子不言父过,她虽早已察觉到义父性格缺陷,却也无法言说,只能默默地,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在诛灭董卓之前,你义父很得士人拥戴,交游又广阔,朋友遍朝野。但董卓伏诛,你义父上位后,他的许多老朋友,反渐渐与他断了往来。曾经拥戴他的士人,也大多改弦易张。你当清楚,这些,并非我夸大其辞。”
貂蝉依旧无语。心里却知独孤策所言句句属实。
董卓伏诛前,司徒府经常宾客盈门。董卓伏诛后,王允地位提升,反而庭前冷落车马稀,许多常与王允往来的老朋友,也渐渐不再登门。
为何会如此?正是因为王允上位后,刚愎自用,威权凌人,不再以平易近人的态度,与朋友、士人交往,反而时时刻刻端着架子。
更可怕的是,王允似乎渐渐沉醉于权力之中,开始有了“生杀予夺”的兆头。例如在士人中名声很好的当世文学大家,侍中蔡邕蔡伯喈,便因一点小事,险些被王允杀掉。
为此,王允在士人中名声陡然转劣,很多从前支持拥戴他的士人,渐渐开始疏远他,甚至敌视他。
“你义父既刚愎执拗,又敌不住权势侵~蚀,长此以往,势必众叛亲离,乃至身败名裂。因此,现在就退下去,对他来说,不失为保全身家、名声的好事。至少,将来大汉灭亡,史书中亦会重重记载一笔,你义父于我得天眷的那一天,以大汉忠臣的身份,当众斥责、置疑于我的事迹。此乃流芳百世的好事。”
汉家著史,帝王可观不可改。哪怕天家、帝王的污点,被史官载入史册,帝王也只能认了。
是以司马迁的史记中,书尽项羽英雄气慨,道破刘邦厚黑无赖,甚至将汉武帝本人的一生污点尽载于史记,汉武帝看了史书,气得浑身发抖,却也坚持不改一字。
这是汉家器量。
功过载于史书,任由后世评说。
直到李世民时,才首开皇帝亲观起居注、删改史册的先河。李世民以后的史书,可信度开始大打折扣。
飞升之前,独孤策做过唐太宗,但他未做过李世民那般没品的事。在此方世界,他一样不会做此行径。哪怕他将来,在史书中逃不开一个“篡”字,他亦不会删史粉饰。
听到这里,貂蝉讶然抬头,美眸中满是震惊:“大汉灭亡?你真的要……”
独孤策面露微笑,眼神深沉:“你以为,我在祭天大典时,于众目睽睽之下,得到天眷之后,还能继续做大汉的忠臣吗?就算我想,我麾下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将士、谋臣,也会竭力将我推往更高的位置。”
貂蝉神情复杂地看着独孤策:“可……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将来要做什么,这种话,心照不宣就好,为何要对我说出来?”
独孤策起身,握住她嬌嫩~柔荑,凝视着她皎月无瑕的美眸,微笑道:“以你之聪慧,当明我心意。既如此,还需要我明说原因吗?”
“我……”貂蝉樱~唇嚅嗫,美眸之中,满是感动,芳心里面,亦满溢甜蜜。
第一卷 651,你听说过四神兽吗?【第一更】
“对了,我此次前来找你,倒还有一事。还记得侍中蔡邕吗?”
“蔡伯喈当世文学大家,名满天下,我怎会不记得他?”
“他有个女儿,唤作蔡琰,表字昭姬。祭天大典上,曾拜托我带她来见你,说是要亲自拜谢你对她父亲的救命之恩。”
“蔡琰?”独孤策莫明一笑:“据说是个有过目不忘之能,精擅文学、音律的才女。倒是值得一见。”
貂蝉眼神微妙地看着他:“非但是个才女,还是位美女呢。”
“能得蝉儿你赞一声美女,想来当真姿容不凡。”独孤策呵呵一笑,悠然道:“那我更期待与她见面了。”
貂蝉嗔道:“吃着碗里的,还念着锅里的!你们男人,果然都是一般地贪心不足!”
独孤策微笑着上下打量貂蝉一阵,意味深长道:“这碗里的,我不是还没吃进嘴吗?”
“你!”貂蝉忿忿地鼓了鼓粉腮,又羞又恼地白了他一眼,跺跺脚儿转身就走:“她正在府外候着,我这便领她进来!”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过头来,冲着独孤策促狭一笑:“忘了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昭姬妹妹已经许给了河东卫氏的卫仲道,年后就要成婚啦。”
说罢,又冲他吐了吐舌~尖,咯咯嬌笑着小跑而去。
看着她那小鹿般欢快的背影,独孤策手指轻抚下巴,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蝉儿你太天真啦!许了人家又如何?不过是河东卫氏罢了。莫说许给了河东卫氏,便是许给了河北袁氏,但凡我想要的,便都是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