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这是一个老式小区,修建于上个世纪,属于是单位分配房的范畴——这种房子为了腾出更多的建筑面积,往往楼道都修建得相对狭窄而略显陡峭。
现在的建筑物,只要超过了七层就算是高层,必须要安装电梯,如果是十二层以上的高层住宅,甚至每幢楼要求设置的电梯不少于两台,但是老小区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上个世纪即便是东山市这种已经开始作为大都会而建设的城市,依旧有着某些朴素的建筑风格。
就像是九局那个地面上看起来不甚显眼的低层小楼,以及这些外勤干员们开了七八年的老车。
疯女人已经走到了五楼,面前是一个正在缓慢上楼梯的老太太。
老太太用没有新盖中钙不清楚,但是看得出来她身体还算不错,即便是提着菜篮子爬上五楼,也没显得多疲惫,只是稍显疑惑地扶住扶手,下意识回眸望过来。
老旧的木制扶手,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摩挲而显出一层琥珀色,疯女人低头看着手边的扶手栏杆,叹了口气,探手摸了上去。
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停下来,但或许因为对方是个单独行动的女性,亦或者因为国内大环境太好了,老太太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只是稍显疑惑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楼上就到顶了,两个房子都是我家的。”
“……不,没有走错。”
“哦哦哦!”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那你是小佳的同学?”
“……”
“李玉佳,我的租客——先上来吧,她不在家,估计等会儿才回来,你先到我这边坐坐?”
说着老太太扭头往上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小佳是个顶好的孩子,要不是另一边的房子是我儿子他们有家具东西摆着,我就把整个房子都租给她了,不过我跟你说啊,虽然我这边住的单间稍微小了点,可是租金也便宜……”
疯女人沉默地站在原地,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眸子里泛起了阴沉的血光。
某种压抑不住的冲动,让她握着扶手的手掌逐渐攥紧,甚至于手背都泛起了肉眼可见的筋络痕迹,指节发白。
老太太走到了上面,下意识低头望下来,不说话了,稍稍显得有点错愕。
疯女人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说什么——
『踏踏踏————』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楼道里面短暂的静谧。
『下次再来耍嘛!』
『耍?耍个屁,今天亏遭了……』
『你就输了三百,我输了七百多,说什么了?』
『行啦行啦,走吧,回去拿伞接娃儿,这批天气……』
有隐约的声音,从一层的机麻馆里传出来,似乎是来玩的客人正准备离去。
『让开!』冷厉的男声响起,很是不耐。
『诶?你谁啊?急着去投胎?』
『滚!』伴随着一声低喝,以及稍显杂乱的争执,似乎是下面准备上来的人,被某些意外情况拦住了。
疯女人叹了口气,抬眸望向老太太:“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疯女人这么说着,手上一用力,将整段木制扶手从楼梯的围栏上拽了下来,陡然的金属螺丝崩断声音,带起一蓬垫在扶手下面十多年的红褐色锈灰。
老太太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加快步子往上走。
“奶奶?”顶楼的房门响起了开门声,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我饿啦!要做饭了吗?”
“丫头!进去!快进去!”老太太看着身下大步往上冲的疯女人,慌乱地挥舞着手:“进去!锁门!”
“啊?”孩子往回拉了拉防盗门,小小的表情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神色。
疯女人抓起楼道墙壁上挂着的一个消防灭火器,抖手直接砸向了老太太的后背,后者顿时如遭雷击,正在往上爬的身子一下子往前扑倒,艰难地趴在了楼道上。
“关、关门!”
“——奶奶!”
『咔————』
一段扶手木棒被伸过来,在关门的间隙之前,试图嵌入其中阻拦关门。
可是老太太身子往前一窜,手指尖在间不容发之际抵住了防盗门的下面,也不知道这么老的人哪里来的这种柔韧性和爆发力,指尖往前顶着,愣是把还推着门的焦急不安的孩子也一块儿顶回去了。
这一声『咔——』的声音,恰好就是扶手木棍在门上棱角擦过的响声。
这里的变化不过数秒时间,楼下的声音就已经平息了,虽然不知道九局的外勤干员做了什么,导致那些打麻将的女人发出杀猪一般震天响的惨叫,可是他们急匆匆的脚步声已经奔上了三楼甚至是四楼。
疯女人探手抓住老太太的头发,将她整个上半身从楼梯上拽起来,伸手去她兜里掏钥匙。
老太太死命地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许是也有过一些斗争经验,居然知道抓住疯女人的衣领和头发,双手够着往她脸上抓挠。
可是这种手段充其量就是街头的泼妇互怼,对于军阵出身的疯女人来说,无异是徒增其怒火罢了。
捡起滚落在楼道中间的灭火器,疯女人目光阴狠地将其举起来,重重砸向了老太太的头。
『咚——咚————』
肉眼可见的血顺着老太太银白的发丝往下渗,她双目略微涣散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抓着疯女人衣领的手却无力地松开了。
老太太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可是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左边的衣兜,干枯的手掌像是沙漠里虬结的胡杨树根。
疯女人听着已经到了脚下的沉重步伐声,吐出一口气,拽着老太太的头发将其拉起来,面向着楼梯口,刚准备锁在身前作为人质,却不料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她眉头一挑,诧异地回头望去。
一个小小的小女孩双手抓着防盗门的门锁,将防盗门打开了一道缝隙,眼里还带着惊吓哭泣的泪花,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面前的一幕,话音里带着哭腔:“奶、奶奶……呜……”
“……白痴!”
疯女人嗤笑出声,伸手抓住防盗门用力掀开,拖着老太太的身子钻了进去。
而这个时候,九局的外勤干员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且以绝对可怖的速度拔枪对准了她,手指几乎就要扣下去——
然后疯女人身子一缩,将老太太顶在自己面前:“来啊!”
“……”
编号15男瞳孔骤缩,握着枪的手虽然一动不动,依旧将枪口直直地缩着疯女人的上半身,可是那靠近枪机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哗啦——哗啦——』
比他慢一拍赶到的另外两个外勤干员,几乎是动作整齐划一地掀开外套拔出配枪,齐齐指着疯女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警告,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对峙,如果不是疯女人现在手里抓着老太太作为盾牌,早就被对方在身上开出几个血窟窿了。
“来啊——开枪啊!”疯女人在老太太身后发出猖狂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嘶声笑道:“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厉害!是不是比景福宫的那些恶犬还要厉害!”
“……放开她,我可以算你自首,引渡回南棒。”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那个地方逃过来吗?”疯女人咧着嘴微微探出头:“因为我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在那个人间地狱里——”
『砰!!』
一声枪响,灼热的金属弹头撕裂空气,在空中带起一道透明的湍流,几乎是擦着疯女人的额侧嵌入墙里,爆出一大团灰白色的石渣砖粉。
疯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前额,灼痛感几乎是瞬间被因为过度疼痛所导致的麻痹取代——如果不是她心生警兆,这一枪直接就能把她的头给打爆。
“……”
沉默寡言的编号27男稳稳地举着枪,肉眼可见的些许青烟正从他的枪口上升腾而起。
“你差点就打到我了……真是可惜,依旧差一点!”
说着疯女人身子往回退,反手抵在老太太眼前的钨钢锥稳稳地一动不动,半昏迷的老太太无力地被她拖着进了房间。
『砰————』
房间门被关上,隔绝出了如同困兽笼子一般的两个世界。
“……我讨厌打麻将的。”编号15男这么说着,垂下枪口:“这次回去老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查东山的住改商违规。”
“我妈也打——另外那是城管和工商的活儿,和我们九局没关系。”单机哥收起枪,左右观察了一下楼道的构造和防盗门的锁,眼眸微微眯起,随后对编号15男微微摇头,比划了几个手势。
『能开,但是要时间,至少10秒。』
这并不是什么甲级防盗门,也不是带防爆、防锯性能的锁体,对他来说开门没什么难度。
可问题是门背后有人,对方手里还有人质,十秒钟时间够对方把人质捅成筛子了……
编号27男沉默了半秒钟,对着两个人比划了几下手势,直接往楼上天台去了。
『窗户没防盗网,我索降突入。』
单机哥将自己的小无人机扔给了他,然后看了看手表,准备倒计时。
而这个时候,楼下一层,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好奇地打量着一帮气势汹汹的……八婆?
“我跟他们没完!”
“这是故意伤人!太粗鲁了!我要去法院告他们!”
“有本事他们就今晚都别下来!”
“可是楼顶的天台和其他楼是联通的……”
“走!上去!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虽然嘴上说着上去,可是脚步却一动不动,八婆们只是在原地叫嚣着,捂着自己的胳膊一副被车撞到的惨样,互相打气然后共同退缩。
昙花瞥了眼她们身上的灰尘,大抵明白刚才对方是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被三个九局的外勤干员摔在地上的感觉估摸着不怎么好受,尽管对方铁定是手下留情轻轻这么一扔。
她抬头往上看,之前她没听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开枪了。
死了?亦或者是被重创抓住了?
昙花沉吟了几秒钟,还是选择上去看看。
虽然道上混的基本不愿意和九局打交道——当然了,很多自称是道上的,未必能接触到九局这个层次……可是昙花算是个例外,金夫人的手段凌厉,能够在北方局的默许下存在这么多年,昙花多少也有和九局接触的经验。
甚至于有些时候,她们在北地还配合过九局的行动,可谓是警民互助共创和谐社会的经典操作。
有八婆想要拦住她:“你是不是和他——”
但是话没说完,就被刚抬手摘下墨镜的昙花斜眼这么一瞥。
八婆的话哽在喉咙李说不出来了,艰难地蠕动着刻薄的嘴唇,表情僵硬地挤出来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脸的神色来。
原本看着昙花和对方那三个臭男人还有那么点气质的相似,想要找个由头发泄一下的八婆们几乎是瞬间噤若寒蝉,昙花的眼神冷得像是冰,更重要的是一道略显狰狞的伤口,从她的右眼斜着横亘开去,上下眼皮都能看到伤痕。
那是当年金夫人留下的伤痕,昔日她手提青铭剑,于雨幕之中扫荡了奉京城的八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