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助理的声音很好听:『大少,他们在会客厅休息,你想要谁来见你?』
“让……不,算了,我去见他们。”南家大少这么说着,放下电话,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步想要往外走。
可是他走了两步,看了下自己的手表,又翻了一下桌面的文件,找到那封被拆开看过一遍的东山大百年校庆的请柬。
请柬上面的字都还是手写的毛笔字,在他看来自然是说不上多有气势或者多惊世骇俗的笔锋,匠气颇重,但胜在工整,看得出来不是赶工一般的敷衍,也是用了心的。
所以人家东山大其实还是很给面子的啊……人家可是地头龙……
他就有点无奈,觉得自己弟弟出国留学这么几年,什么都没学到。
再度抓起电话,他吩咐自己的助理道:“之前柏克奇集团那边,我们和他们签的借阅合同生效没有?”
『已经生效了,正式解除了合作关系,和伦道夫财团的合作还在商谈之中,目前的分歧主要是在代理医疗器械方面的售后盈利分成上,大少有什么指示?』
“这样,明天以南氏商贸的名义,跟伦道夫财团采购一批医疗器械,纸面价格一百万左右的,然后……你现在就把单子列出来,送到东山大医学附院那边,就说是我们无偿捐赠给医院方面的。”
『啊?』助理稍稍有些诧异,那边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响都停顿了一下:『捐……赠?东山大的话,大少你已经安排过了。』
“这是另外的,这笔单子你和伦道夫财团那边的谈判代表商量一下,给对方一点合理的好处,让他们在谈判上帮我们松松口。”
『哦,好的。』助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家大少是打算用这种方式给对方回扣啊。
这么一想,虽然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比如东山大百年校庆需要送礼之类的,让东山大这边占了便宜,可是他们如果能和伦道夫财团达成合作的话,本身是不亏的。
一百万的医疗器械,等到他们拿下了代理权,随随便便沾染一下就回来了,而且还能回来更多。
想来东山大医学院附属医院那边得了好处,以后如果推广器械什么的也可以从对方那里打开一个行业的缺口,毕竟赠送的这批器械和他们以后要推销的是同一个厂家同一个系列,这大概就是分发试用小样的做派。
虽然手笔大了点,但好歹可以刷刷好感不是?
助理脑补了一番自家大少的操作路线,顿时心悦诚服地去操办了。
她倒是不清楚,这会儿南家大少挂断电话之后的表情是多么……无奈。
唉……
……
……
南家庄园·会客厅
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一干纨绔坐着只觉得屁股痒,颇有几分坐立不安的意味。
南家大少不抽烟,喝酒也只是浅尝辄止,不喜欢到处搞女人,即便偶尔传出几段类似谈恋爱一样的暧昧关系,多半也是女方主动的,而且还是那种圈内有名的名媛。
往往这个时候,大家羡慕的反而是女方,即便是男性知道这些消息,除了算算地私下嘀咕几句之外,也不曾说觉得南家大少会承受不起这个艳福。
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能够正式上位,成为南家二少的嫂子,那些曾经有暧昧关系的名媛在提起曾经的感情的时候也多半会红着眼圈惋惜自己没有那个福分。
但这反而坐实了南家大少的为人,宽厚温润之间,大抵就是很有自己的底线,在最顶级的圈子里被一干长辈巨佬所看好,私下里谈论起孙女辈的婚嫁问题,基本都会拉出来评头论足一番。
可在长辈看来的三好学生,在他们这些小辈看来便委实是别人家的孩子那般难以企及,更遑论南家大少自己做出来的事业之庞大,俨然就是从南家这片红海里面破浪杀出来一艘崭新的巨大航空母舰。
面对事业层面上的能力,他们仰着头往上看,除却赞叹对方麾下的资源是何等巍峨庞然之外,连‘我当取而代之’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他们以往想要撺掇南家二少去分润的好处,也只是对方从南家得到的那一份而已,绝不敢是南家大少自己的那艘巨舰。
当初对方也来过东山市,来南方这边游走着,长袖善舞地会见各位大佬,那些年岁长他十几岁的长辈,在酒局饭局上互相攀谈一番之后,即便说不上是惊为天人,也会刮目相看,不再把他当成是一个年少轻狂的孩子,而是隐隐当成同龄人甚至于潜在的合作伙伴来对待,那些尊重的意味,是他们这些纨绔目前所竭力想要追逐触摸,却又难以企及的。
现在对方说请他们来休息一下,在这里坐着,没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娱乐,就这么一个巨大的会客厅,有服务人员送上清茶,这番风格尽管乍一看有些寡淡,可他们互相交换眼神的时候,却不免生出几分虚荣的自豪来。
要论述细节,大抵就是‘南家大少当初也请我喝茶’的这种说法,能够成为他们在别的更低层次的圈子里,用以自抬身价的谈资。
然后南家大少就亲自过来了,带着真诚的微笑,不是那种过于热情的客套,而更像是看着自己身边那些从小长大的弟弟玩伴,目光温和。
“啊,都在啊……坐坐坐,我就是之前听说——诶?”他走进来,站在主位那边,原本正想坐下,可又稍显诧异地扫了一圈这些人:“阿东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去玩?之前在宴宾楼我都看到他了的。”
他说的阿东,实际上就是之前打唯爱纸片人小哥打得最起劲,结果被艾斯拉一板子飞成了鼻梁骨骨折的可怜家伙。
他当然没过来,滚出东山大之后就直接奔着旁边的东山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去了,艾斯拉也算是自产自销,为东山附院提供了业绩,就是不知道老院长会不会感谢她。
跟班纨绔互相对视,想来是没觉得对方居然会记住这些细节,那言谈之间的口吻也不似是要兴师问罪地说他们今晚去哪里哪里胡闹,更像是知道出了事情,大哥来问一下弟弟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意思。
于是大家就很感动啦,叽里呱啦地说着,有人吐苦水,有人开口劝着,有人添油加醋地说,有人就解释阿东是怎么怎么无辜,对方是如何如何凶残,结果无辜的阿东就被凶残的对方打进了医院,现在都还没回电话说搞定手术。
那话语之间,很是有种阿东重病垂危他们这帮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恨不得泪流满面以身代之的情谊在其中,让人感动不已,流下几滴猫尿。
南家大少就温和地听,不住点头,说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信不信谁也不知道,可是他那脸上的表情,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有半点愠怒或者恙意的。
等到大家七言八语的话告一段落,讲完了口干了,互相都陷入了陡然之间尴尬的沉默了,他这才叹了口气,有点失落的小感伤:“阿武这孩子,性格你们都是知道的,没谱,爱胡闹……本来有你们在旁边看着,我也就放心他到处乱跑,可是今天晚上这件事情——”
他轻轻点了点桌子,看着大家:“这个做法……你们有问题。”
大家眨眨眼,面对他风轻云淡的说法,尽管知道对方或许不会说什么重话,却不免有些恭谨地直起身子,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
“你们不该放着他胡闹的。”南家大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感情好,觉得有什么时候都可以帮他兜着,可是人家那是有名的高校,即便是阿武——或者我!甚至是我背后的南家!”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们也不一定有别人的面子大,你们当时就该拉着他,有什么事情先认错,哪怕是你们摁着阿武斟茶点头呢?回来我也是要谢谢你们的,阿武也不敢说什么。”
大家稍显错愕地听着,听着,回味着,互相下意识地对望,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些许难以言述的……感动?
哦,原来大少是这么信我们的,我们应该看着二少才对,怎么就让他乱来了呢?
或许谈不上多悔恨愧疚,可原本那种跟着南家二少瞎搞胡搞的跟班心思,一下子就被拔高了起来,成了自己不成熟在旁边没看护好的哥哥心态。
如果最开始就劝着二少的话,会不会就能不遇到那个疯婆子一样的少女了?
尽管他们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真要是在南家二少面前摆什么大哥的谱,多半也是被后者嗤笑着踹开到一边甚至于补上两脚的,却并不妨碍他们在这一刻对于南家大少的话感同身受。
“是是是,是我们没做好。”
“当时我该劝一下二少的……”
“唉,要是最开始我们就不去东山大那边的话——”
大家或真或假地检讨了一番,南家大少就摆了摆手,宽慰道:“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这样吧,你们也放宽心,剩下的事情有我——对了,阿东的伤势严不严重?”
“不重不重,就是鼻梁骨有点歪了。”
“对对对,流了点鼻血,没什么大碍的。”
“他本来鼻子就塌,砸两下也不过是那个样了,塌不到哪里去的……”
大家于是就没心没肺地笑,南家大少跟着微微笑了笑,抬手唤来身后的助理,轻声道:“阿东那边……他家……公司合作……放宽……让三个点……”
他尽管没有避讳大家,可也没有完全把话说得大家都听得清,那低声说着的话和助理不住点头记录的事情,在大家眼里倒映着,冲击着他们的思绪。
原来……阿东赚了?
跟着二少乱来,和他一起被打了一顿,进了医院——怎么现在反倒是被大少照顾了,就连原本正在谈的合作都给了优待?
他们的底气来自于父辈打下的基业,可那些基业想要做大或者想要延续下去,在如今这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下,多半都需要来自南家这个层面的势力进行扶持,才能够更好地在行业里厮杀。
东山市这边并不是没有和南家相匹配的大手子,比如说利亚基金这种,对方要是手指缝张开,洒下三五厘的银钱,就可以用资本的力量帮着他们这些中游挣扎的企业一路披荆斩棘走向更高。
但问题就在于利亚基金太佛系了,或者说对内没什么扩张吞并的欲望,一天到晚都是在外砍人,那四百米的黄金战舰刀挥舞出去,面向的往往都是国际上数得上号的对手,资本的交锋再怎么铿锵有力,回馈到国内来也不过是个‘有点东西’的模糊印象。
相比起来,南家就要接地气得多,国内很多行业都有对方的影子,其中的布局谋划串联起来,隐隐约约就能看到一张铺开的大网。
尽管大网没成型之前,谁也不知道猎物会是谁,这张网又想要罩着什么妖魔鬼怪满天神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到这张网的坚韧和庞大,而且想要加入其中成为大网的一根丝线一个节点。
背靠大树好乘凉,背靠大网好捕猎,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原本还以为自己跟着二少闯祸了,对方会像是想象中那些不讲理的大佬家长一样,呵斥都是他们的错,甚至于扔几个出去顶缸,那么看在父辈合作的份上,他们其实也只有认了。
毕竟他们跟在二少面前鞍前马后,无非是想要从这个方面来表达自己的忠心,想着上南家这艘大船而已。
南家大少要是知道他们的想法,估计也会觉得无奈得很——事已至此不拉拢人心难道还倒戈相向?真不怕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怎么着?
其实他们说话不真不实或者说带着很多个人情绪和主观的看法,但终究人多,不同的视角说出来,南家大少也多少勾勒出了那个场景。
自家的弟弟找事情,一路跟过去,然后颐指气使,觉得天老大他老二,瞎胡闹。
之后或许有些言语威胁,有一点冲突,但其实都还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后来在东山大读书的表妹出来了,宋芙蕖,他是知道的,以往去无忧岛那边避暑或者怎么样,拜会自家姑姑的时候,多半也可以见到那个表妹的存在。
其实对于宋表妹——两个表妹里面大的那个,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对方的性子很软,很温和,甚至于温和到了有点小透明的地步。
即便是她才是宋家的嫡系,在那些年轻人的宴会或者相聚玩乐的时候,她多半也是角落里面被几个女生假模假样簇拥着,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一方。
而他本身就是那些场合的中心焦点,掌控着全场,除了偶尔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专门去找到对方说些话,表达一下自己的重视之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的印象或许就只是……大。
嗯,表妹的身材,从小就是发育得很不错的……
可是抛开这个之外,他好像还真没想到过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会是个什么光景,就连那张稍显模糊的脸被气到煞白是个什么模样,他其实也脑补不到太清晰。
姑姑曾经告诫过他,不要接触太多对方,尤其是不能把对方给带坏了,或者是带到什么表面上看着成熟,实则处处透着冰冷利益的圈子里,他也是有听的,往往就是笑着说‘表妹其实都不亲近我’这样的话自嘲着,让姑姑放下心来,也表明了自己和对方接触不多。
至于那个小的表妹,宋晓美——哦,那就是个熊孩子了。
即便是以他的城府气度,应付那个熊孩子也经常生出头痛的感觉来,姑姑倒是不限制自己和她接触,可真要说起来,他反倒是想要离对方远点,委实是伺候不过来。
如果说最开始就是小表妹出来,那么怎么欺负阿武或者怎么撒泼打闹,他都有心理预期,说不上多疑惑,甚至会有种‘两个熊孩子撞在一起看谁能更打’的兴致。
但他们这说的,却是自家弟弟的做派,惹得大表妹都气苦不已,这就让他明白了恐怕事情的由头还是在阿武这边。
只是他们怎么就敢——她,那个少女,怎么就敢直接动手……
而且一大帮人都打不过她?还是说拉不下面子欺负一个小姑娘?亦或者是……
他目光闪烁着,亦或者是对方完全掌控了局势,牢牢霸占上风,让这么一干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纨绔都生不起顽抗的念头?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既然要做,那就咬牙做到底,即便是做错了,他给自家弟弟兜着。
或许别的地方要付出一些代价,但面前这帮人,以后起码也不会说轻易反自家弟弟的水,算是绑紧了关系。
至于说什么看着什么他们都是当哥哥的,那是不是安慰人的废话,也就只能是局中人自己慢慢品味了。
说了一些话,安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让这帮纨绔给那个远在医院生死未卜重伤垂死壮烈至此的阿东带过去一份用精致木盒装着的老参。
南家大少看了看手表:“这么晚了,我也就不留你们在这边休息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夜猫子,估计早就有夜生活安排,我这边庄园冷冷清清的不成样子,你们要是喜欢的话白天来喝喝茶休息一下倒是不错——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说着他亲自起身,一路送这帮跟班纨绔直到庄园别墅的大门口,看着有服务人员开着摆渡车过来接他们出庄园,一直在原地轻轻地摆着手目送那辆摆渡车的红色尾灯消失在夜幕远处的拐角,都还没有进去。
抬头看着天幕,东山市的空气质量一般,但是郊区这边,到很是有些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的意味。
这一刻的东山市,有风吹着云,有星星,有在夜空之中闪烁着穿行而过的飞机。
但恰好没有月亮……
“大少。”另一个助理快步走过来,手里没有带资料,只是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查了一下对方的资料,但是什么都没查到。”
这里的什么都没查到,自然不是说连名字年龄之类的都查不到,而是指更深沉的资料——他之前既然能够得知自家弟弟瞎胡闹的消息,自然不会不让人去查一下那个动手的姑娘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