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有恃无恐？
不，都不是。
这代表那个姑娘底气已经足到了完全不在乎什么场合什么背景，心情不好，捏死就捏死了。
或许在当时看来，那个少女这是一时冲动，甚至于哪怕在之前，他看见艾丽娅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也觉得对方是被吓傻了不知所措。
呵，孩子而已……
可是现如今回头看，配合对方的身份背景，骤然间就有种‘生女当如艾丽娅’的感慨，只觉得隔着滤镜看见的，全都是对方那小小年纪并不该有的杀伐果断和渊渟岳峙。
惊人……不，简直就是惊艳。
不愧是艾如龙的女儿——相比起来，无论是黄毛纨绔的咄咄逼人，还是那个金发少女的以力破巧，其实都多少是落了下乘。
孙局甚至都不敢想象，这件事情闹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现在只是沉默，可到了艾如龙都得出面捞人的地步，即便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黄家也是剩不下什么的。
某种意义上，那个什么都不做的少女，才是杀机深沉……
『砰——』
老黄气不打一处来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酒和茶溅起来，洒了半桌。
“妈的！你去问清楚，南家帮不帮！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小辈打打闹闹，艾如龙再怎么霸道，也不至于把我们直接摁死！”
孙局抿了口茶，多少有些不快——早些时候他还觉得老黄这种草莽出身的人好控制，虽然眼光低了点，但是没背景足够好拿捏，而且知道讲义气地抱紧他的大腿。
可是现在想想，对方这种不讲规矩的做派，早晚会出事。
想了下，他沉声道：“艾如龙自然是不至于因为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做什么，所以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可是他需要说什么？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有无数人为了讨好他而前仆后继地和你对垒，双拳难敌四手，你这种生意不需要核心技术，别人凭什么不敢和你争？”
论人脉，论关系，论地位资本——孙局都明白，能够和对方说话的，得是自己母亲那个级别的人，相比起来他现在还隔着好几级呢。
“这——”老黄喉咙滚了滚，似乎隐约见到了某种可怕的未来。
“到时候把你摁死了，你的竞争对手或许不一定能够从你这里捞到实质性的好处，可是艾如龙会不会给他一个面子？你觉得会不会？惠而不费的事情，谁不会做？”
“……”
“你啊，不要冲动。”孙局指点江山道：“先问一下南家的意思，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怎么做，我们什么都不要动，什么都不要过问，就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南家。”
他这最后的话，是对黄毛纨绔说的，后者连忙点头：“是，是，孙叔叔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办。”
孙局提醒道：“你现在不能像是《一个文官之死》里面的那个小人物一样，不断地道歉，去放大恐惧的同时还让对方对这件事情的恶感越来越深，你们的层面还没办法接触到艾如龙本身，只能是通过南家来转移矛盾。”
黄毛纨绔似懂非懂：“是……我明白了。”
一个文官之死是什么？
小人物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某本小说？
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实在是吃了文化的亏。
早些年他父亲还没富裕起来的时候，他其实也曾经如同普通人一样读书进修，可是等到后来父亲骤然富裕，久穷乍富的家庭就一下子变了一个样。
应酬、钻营、心机、张扬、肆无忌惮——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上一次看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年混迹在所谓的圈子里，黄毛纨绔接触得更多的，其实是读书无用论和金钱至上的现实主义。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层次，所谓的手段入了脑，他才会养成了现如今这种不上台面的阴损性格。
默默地走出包厢，他想了下，掏出手机搜了一下那篇《一个文官之死》的文章。
很短，俄国契科夫写的，几眼就看完了。
但是看完之后，他却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很是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了，就是这样了。
难怪孙局能够坐到那个位置，自己和自己父亲却只能仰人鼻息。
他踌躇着想要放平心态，怎么和南家那边说一下这件事情。
锥子脸女还躺在地上，她之前其实没搞懂发生了什么——而且这也确实没发生什么。
艾如龙说什么了吗？并没有。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一个眼神望过去，所有事情就像是田地里干枯的麦秆遇上了咆哮的收割机，统统被摧枯拉朽地绞进去，撕扯得粉碎，原地只留下一蓬不起眼的尘灰。
只有那光秃秃的切割痕迹，显示着曾经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黄家就是那根麦秆，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甚至也没想过反抗。
所以艾丽娅去吃饭了，金后去和妈妈抢菜了，老黄神情恍惚地在包间里给了自己儿子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
孙局开始思考要不要慢慢放弃掉黄家这个合作对象，黄毛纨绔满心恐惧压抑不住，简直快要溢出来——只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锥子脸女，还躺在地上，等待着后续的登台演出。
可惜的是，没有人看她的演出。
或许这才是最深沉的悲哀……
“起来吧。”黄毛纨绔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把钱打到你卡上去，你……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段时间不要再来见我。”
说完他又有点不放心，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要再去招惹那个女孩！你以后见到她，她要打要骂你都忍着，就算她再怎么作践你，你也不能反抗……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你忍下来，告诉我，我给你钱，很多钱。”
倒不如说，如果艾丽娅肯开个价然后动手打锥子脸女一顿，他咬牙多少都凑出来双手奉上——那才是真正代表着对方愿意出口气，然后把事情放过去的信号。
最怕的就是对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甚至于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无事发生。
那样的话，被同行摁上断头台的，大抵就是他们了……
“……什么意思？”
锥子脸女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只觉得黄毛纨绔是不是喝高了，脑子犯抽。
我有病？她打我我还得赔笑？
“没什么意思，就这样。”黄毛纨绔松开了拨打电话的手，迎向了另一边走回来的泰丰楼领班小姐姐，脸上带起了再显眼不过的歉然：“实在是抱歉，误会！这是一个误会，我的这位朋友喝多了，一时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刚才报警的事情，请问可以处理掉吗？”
锥子脸女错愕地从地上爬起来，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周围有人望过来，有人不明所以，有人脸上带起看热闹的戏谑。
但是这些眼光汇聚起来，统统都化作无形的利箭，刺得锥子脸女面色涨红，神情赧然。
她捂着脸往另外一边跑去，根本没有人在乎她。
一个小孩子站在包厢的门口，扭头看着自己妈妈：“妈妈妈妈，那个姐姐的样子好奇怪啊！”
“回来吃饭！”那个女人把门关上，隐隐约约的声音被隔断在门背后：“好孩子不要学……那个女人……心……大大的坏……”
“……”
……
……
“妈，大伯到底有多少钱啊？”
金叉烧撕扯着鸡腿，下意识地这么问着旁边的金夫人。
金夫人刚把一整个鸡腿塞进嘴里，闻言从红唇中拉出一根光溜溜的鸡腿骨，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之后思索了一下。
“大概……有七百个亿了。”想了下，她补充道：“美金——去年的福布斯排行榜上，他的名字排序比你爸还高，手里的活钱够多就是得劲，你爸的资产很多都没办法快速变现。”
金先生手里的那些矿产其实都是优质资产，可问题就是太优质了，搞得估值都难。
怎么确认还有多少储量？怎么确定矿石的品位？怎么确定后续的矿石价格波动？
这些东西没法算的，只能是保守了估算，可即便是这样，金万三依旧是稳扎稳打的北地矿王。
金夫人当年嘴上说着是贪图对方的钱，实际上也确实是贪图对方的钱，但那会儿她还真不知道自己选的这个男人会这么有钱。
“那他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这么忙？”金叉烧不明所以：“多看看小娅也好啊，反正都是活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给自己一点自由呗，就像我爸一样，多好？”
“花不完的，七百亿美金，他手里保守估计也有30%是活钱，这个资金流太恐怖了，随便花也花不完。”金夫人摇摇头：“但是这么庞大的基业，就代表他手底下至少有二十万员工，所有人都得靠他吃饭，他停不下来……现在不行，以后可能也不行。”
相比起后来白手起家的艾如龙，金万三的资产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家族传承和当初与官方的合作，相当多的管理体系都有着时间积累下来的平稳分布，反倒是并不需要操心太多。
当初也有一些暗地里的倾轧，甚至于一些官面上很不好解决的手段，在那个商业野蛮生长的年代搞得金先生焦头烂额——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当初出来寻找自己师傅和大师姐的金夫人才会遇到金先生，有了后来的姻缘。
可是金夫人天生旺夫，刚好和金先生的产业形成互补。
她一把长剑砍穿奉京八条长街之后，北地那些所谓占山为王的草莽没一个再敢搞事情的，快雪时晴的名号即便是老江湖也得敬畏三分，一干小弟更是心悦诚服鞍前马后，这才有了梅兰竹菊四夫人以及昙花这么一个怪异却又忠心耿耿的存在。
没有名字的帮派，甚至于连严格的组织构架都没有，与其说是地下势力，倒不如说是一个松散的仲裁机构。
金夫人甚至都不去过问梅兰竹菊四夫人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马有多少产业，只是划下一条线来，谁都不能碰，谁碰谁死。
最简单直接的人身威胁，但配合上她的实力，就成了最高效最直观的枷锁，拘束住了原本脱缰的野兽。
有了贤内助，金先生自然也就进入了事业快速发展期，甚至于显得轻松得有点过分。
反正有什么幺蛾子，还有老婆可以出面不是？
医生说他胃不好，这辈子只能吃软饭了……
相比起金夫人的旺夫命，陆无瑕就是克夫命——她的身份做派，给艾如龙带来了无尽的竞争对手和二五仔，放眼望去，举世皆敌。
即便湛蓝这种踩着二五仔的尸体攀登上了打工皇帝高度的职业经理人，也不免会因为过多的管理事务而抓心挠肝忙得脚不沾地，艾如龙自然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利亚基金的投资项目太多，有些可以不管，但有些不能放任其肆意生产。
管理这些企业就像是修剪绿化树木的枝丫，怎么剪怎么修，那都是有章程的——能定下这个章程的人，就是艾如龙，也只能是艾如龙。
所以金夫人看得很清楚，艾如龙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他的航母在商海里纵横捭阖，攻城掠地，看似无敌，但是其中的隐患恰恰就在于它如同一头洪荒猛兽一样需要不停地攻城掠地来维持自己的消耗。
一旦停下来，就会饿得啃噬自己，而后沉没。
如果抛开财富增长，从一个最极端的角度来看，金融这种东西，说白了其实是与人斗的零和游戏。
有人赢，就代表着有人输，韭菜田的涨势再怎么好，真正打起来的其实也不会是韭菜自己，而是收割韭菜的农夫。
什么把零散资本投入到产出效率更高的地方去，什么增加资本利用效率，什么增加社会生产能力和社会效益……其实归根结底，都只是那些农夫们粉饰太平的理论罢了。
金融和金融市场，是两种东西，但是很少有人在乎。
也很少有人有资格去在乎——凑巧，艾如龙就是那个既有资格，也愿意在乎一下的人。
只是这些事情金夫人看得清楚，金先生看得清楚，金叉烧却还年轻。
金先生拉着艾如龙帮忙，想要布局搞一波澳岛的矿业巨头，其中固然有双方合作共赢的意思，却也未必没有看清楚了艾如龙的软肋，咬定对方思变转型的意味。
说不上趁火打劫，但是在那个时间段提出来，到底还是带着心理优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