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班长大人
现在，脑中没没回想父亲和尼奥斯大人的话语，便对德鲁伊的真正职责愈发明晰。
冰冷的血仿佛隐隐沸腾。
传承，传承到底是什么？
费奥纳的勇士，梅尔顿的历险，库丘林彬彬有礼，梅芙女王洁身自好 ......
这些口口相传的传说，流传远久的英雄，在这片孤悬海外的岛屿上，与神秘的巨石阵一同历经千年风霜，在每一代德鲁伊的努力下，浇筑着这个民族的灵魂。
直到现在，法里奥才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是聆听神灵的天命，而是延续这个民族的精神与文明。
父亲和尼奥斯大人说过的那些话，彼时的法里奥不懂，现在却是懂了，但终究还是慢了些。
以后，大概也许不会再有人会记得凯尔特这个民族了吧。
“法里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法里奥从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听见呼喊声，从远到近，从模糊到清晰。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脑子像是被冰块冻了一下。
意识中的迷雾驱散，法里奥下意识地叫了声：“尼奥斯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干枯树皮的刮擦。
“先别说话，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尼奥斯单膝跪地，想去搀扶老人，“外边现在很乱，暂时注意不到这边。”
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烈焰照亮半边天空。
法里奥坐起来，用力喘着气，扯扯嘴角，看着尼奥斯嘶哑地说：“又，又是你的计策吗？”
“嗯，罗马人总是那么傻。”尼奥斯点头。
牢门开合的声音又响起。
一道黑影闪动，女孩来到尼奥斯的身后，单膝跪地，“我摆脱他们了，大人！”
接着又双手送上一身罗马士兵的服装。
“很好。”尼奥斯接过军装，看向法里奥，笑笑，“接下来要做的你应该很熟悉了。”
“你，你就是当时那个女孩吧？”法里奥看低声问。
“法里奥大人！”菲吓了一跳。
她刚刚委实没有看出这片黑暗中死肉般的物体，居然就是法里奥，这和当初那个绿袍白须的德鲁伊大祭司相去甚远。
“抱歉，现在这样的确有些难认。”法里奥露出长辈的笑容。
“行了，少说几句，我们快走吧。”尼奥斯神情严肃起来，俯身要去拉他的手臂。
法里奥却是突然伸手，捏住了尼奥斯的手。
尼奥斯皱眉，感受着老人纤瘦的手传出不可动摇的力量，一股不详的预感升起。
“你想干嘛？”他沉声问。
“大人，你为什么要回来啊？”法里奥低声问。
“虽然我挺高兴你会来救我，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尼奥斯看着老人，沉默下去。
“你谁也救不了，兰德尔死了，骑着马冲进罗马人的军阵里，凶得像只老狮子......”
“科恩也死了，他早就知道我们给他军旗，是要他当诱饵，所以他大摇大摆的穿着罗马人的衣服，举着军旗，饶了整个威尔士一圈......
他明明最讨厌罗马人的。”
法里奥苦笑着流出泪来，浑身颤抖：“最后，法里奥也要死了，只是可惜，我这辈子都没干过什么成就。”
尼奥斯用力握住他颤抖的手：“有，有的，你召唤出了我，你让我重获新生。
所以剩下的以后再说，你现在先跟我走！”
尼奥斯话音刚落，法里奥的情绪却出乎意料地却出乎意料地突然平静下去。
黑夜里，外边是火光与车马的喧嚣，牢房里却一片寂静。
老人坐在角落里，蜷曲着腰背，低垂着头颅，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就像是被毫无生命力的老树。
再黑暗中，他喃喃自语。
“不列颠，不列颠，不列颠......”
尼奥斯就看着他入魔的样子，女孩菲时不时观察牢房外的动静，面色焦急。
法里奥突然抬起头：“你知道吗，尼奥斯大人？”
“当初在大陆上的一支凯尔特人不愿忍受战争，于是迁徙到了这座自由的岛屿，他们自称为‘布列吞人’。”
法里奥无端笑了起来： “不列颠，威尔士，爱尔兰，苏格兰......
这里无论地上、树上都长满了果实，可以饲养各种牲畜，长长的河流养育了许多鲑鱼和鳗鱼，在海边的贝壳中可以找到各种颜色的珍珠，山里可以找出发亮的矿石。
我在这里活了一辈子，一直觉得，这里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法里奥......”尼奥斯唤了一声。
法里奥摇摇头，直视他的双眼：“我看得出你并不是凯尔特人，也看得出你没有拯救我们的心思。”
“但这样你救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的亲人死了，我的家乡烧了，这土地上的凯尔特人一点点消失。
就算你救出了我，我又如何活在这片变得陌生的土地上呢？”
“我已经累了，尼奥斯大人。”
法里奥闭上了眼，摆摆手：“所以你快走吧，离开这片土地，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那个少年回来了，那个少年最近都在，那个少年不走了）
第26节 第二十六 自以为是的对弈
“你走吧，离开这片土地，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一个近乎冰冷的拒绝。
尼奥斯下意识地想笑，但脸部的肌肉却没有跟随意识笑出。
属于我的地方？
那种地方真的存在吗？
所以法里奥这是在讽刺他吗？
机关算尽，料事如神又能怎样，承载浩如烟海的知识又会如何，他终归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亦不明此身的去向。
手上纵有千万张地图，却找不到应该标注目的地。
空洞，迷茫，虚浮，无力......
也只有那个黄昏，凯尔特武士们的歌声，让他稍稍有所感触。
一幕幕的景象出现在脑中，始终跟在背后，不曾离开的女孩，还有永不投降的部落首领，悍不畏死的老者......
新的记忆为灵魂为之增添着重量。
外边的喧嚣逼近，各种嘈杂涌入脑中。
尼奥斯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忽然失去血色。
眩晕的痛苦接踵而至，尼奥斯按住额头，咬了咬牙。
经历的回忆变得模糊起来，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飞过，接着破碎，交织。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故事。
同样的火光，同样的马嘶，同样的沙场与血雨，兵戈与利箭，同样也有一群人，背着火光，冲向黑色潮水的军队。
他们痛哭，他们怒吼，吼声响彻天空。
他们在叫什么？
“大人！”
“大人！”
“......大人！”
急促的摇晃让尼奥斯瞬间清醒，那些画面顿时消失，就像是消融的雪，再也不见痕迹。
取之而来的，是眼前的女孩，正托着自己，往外奔走。
尼奥斯轻轻推开他，站直身子，揉揉眉心：“发生什么事了？”
菲摇摇头，正色道:“不知道，大人你在牢里莫名其妙就晕倒过去，是法里奥大人搀住你，把你送出来的。”
尼奥斯皱眉：“那他人呢?”
菲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法里奥大人送我出来后，自己又回去了，他让我带你先走，他去拖住罗马士兵。”
“......”
尼奥斯沉默良久，回头看了眼牢房，低声呢喃：“是么。”
“那我们还回去救他吗？”菲小声问。
“没必要了，因为你永远救不了一个求死的人，就像......”尼奥斯摇头，身子一抹，双手后背着钻进黑暗中。
菲愣了两秒，颠颠地跟上：“就像什么？”
尼奥斯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自嘲一笑：“......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现在，求死之人将死，装睡的人，还打算睡下去吗？
......
“啪！”
保利努斯毫不留情地给身前人扇了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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