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班长大人
法里奥紧紧闭眼，将脸一侧，却没有感到预料之中的痛感。
等他睁开眼，才发现被打的不是他，而是抓他回来的士兵。
罗马大营中，围观的一片红衣士兵目瞪口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保利努斯直视捂脸的小兵，脸上的肌肉紧绷如铁：“谁，让你这样对待大祭司！谁，让你这样对待我最尊贵的客人的！”
小兵双手绷直，放在腿侧，双唇紧抿，低头不语。
任凭保利努斯对自己打骂。
法里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虽有些不解，但深知罗马人秉性的他还是没有相信保利努斯的做派。
甚至还觉得这人虚假得让人恶心。
而保利努斯演完戏后，大手一挥，让众士兵散去，又摆出和蔼可亲之样，将法里奥引如自己的帐中。
态度之好，仿佛刚刚发生的劫狱事件并不存在。
帐中灯火明亮。
法里奥坐在软垫中，看着身前的透明酒液，五颜六色的瓜果，油光满满的烤肉，不禁皱起眉头，硬是升不出去吃上一口的冲动。
因为保利努斯这种反常的举动，着实惹人怀疑。
自己可是他的敌人，他的阶下囚，而且刚刚还差点逃狱的那种。
法里奥也不客气，直接发问：“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保利努斯怔了一下，笑容僵硬了一瞬后，嘴角顿时一拉。
他本就不善假笑，与其惺惺作态，不如直接亮出自己的目的。
“今晚有人救你，为什么还选择回来？”保利努斯慢悠悠地说，渐冷的目光打量着老人。
法里奥耸耸肩：“没人救我，只是你们的士兵不行，白让我跑出去散了个步。”
“故意放受伤的士兵回来传递虚假情报，分散我的兵力，然后在牢中放火，造成混乱，接着又趁着混乱再穿上我方士兵出逃......”
“你说，这样的手法是不是有些太过熟悉了?”
保利努斯眉毛一拧，仿佛戳到痛处，于是表情略显狰狞，瞪着法里奥，声音低沉。
法里奥忍不住轻笑一声：“哈，原来又是这样。”
“这么说的确是那个人来救的你！”保利努斯右拳一握。
“是又怎样？”法里奥垂下头。
帐中一片死寂，只能听见狂风在外的呼呼声。
保利努斯紧紧握拳，压抑着怒火：“那他为什么又放你回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同样的招数，连续的挫败，这让始终冷静的总督大人异常恼火。
但他却比谁都知道，与这样的人对敌，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但是冷静的后果，就是他不得不去怀疑对手的每一步，不得不去猜测每一个动作背后隐藏的目的......这样反而更加无解。
沉默中，法里奥逐渐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的罗马人，看着他皱眉思索的样子。
然后，一个充满惊喜的猜测突然在脑中炸开。
“所以我说，你这么急着问我的，不会是因为......”
法里奥睁开眼，嘴角忍不住咧起：“......你怕了吧？”
怕！
这个字眼沉沉地砸在了保利努斯的心脏上，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的想去否认，但理智却告诉自己。
对，没错，他的确是在怕。
保利努斯垂下脑袋，双拳紧捏，微微颤抖。
有些人，便是没有充足的兵马，没有无上的武力，没有颠覆常识的魔术......但却能在覆手之间，摆弄他人命运，甚至操控天下沉浮。
这种不确定感，不安全感，被他人玩弄于掌心感。
在此之前，只有现任皇太后，也就是尼禄的母亲，小阿格里皮娜能给予保利努斯这种感觉。
而现在，这个绿先知给保利努斯的感觉，甚至还要数倍于那恶毒的女人。
思考！思考！思考！
面对这类型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思考。
保利努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又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迫大脑运转。
紧接着灵光一闪，他忽然抬头，看向法里奥。
是啊，既然疑问无法解答，就干脆绕开问题；既然线头无法理清，就干脆一刀斩下！
自己之前就像是绕进迷宫的老鼠，拼命和不存在的对手较劲。却没发现，自己其实只要解决了一切的主要矛盾，那么细枝末节便可以一并解决。
是的，尼奥斯心机深沉，计谋完美。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这个基础，也是他计划中必然的破绽。
那就是布狄卡的叛军！
而自己只要直接解决叛军，那么没有力量支撑的计谋，将毫无用处。
所以无论如何，优势都是在我方，自己为什么还要怕啊！
保利努斯的睫毛逐渐闪动起来，嘴角拉出一丝狂热的笑容。
原来，谋略之间的战斗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甚至此刻就感觉自己身处斗兽场中，站在尼奥斯对面，双方进行着一番没有刀光剑影的决斗。
这给了保利努斯一种竞技的快感，让他逐渐热血沸腾。
“法里奥，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让你做一件事吧。”保利努斯缓缓站了起来，优雅而从容地倒了一杯酒，递给法里奥。
“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自由。”
法里奥没接：“什么？”
保利努斯冷冷地俯视：“劝降。”
“你是说布狄卡的军队？”
“嗯。”保利努斯淡淡点头。
他本以为作为不列颠尼亚长久以来的叛军首领，宗教领袖，凯尔特民族的精神支柱，法里奥必然拒绝。
但出乎意料的，老人很直接地接过红酒，微笑举杯。
“好啊。”
保利努斯浑身定住，面目呆滞。
只消一瞬间，他刚刚才热起来的血，凉了。
（啊.）
第27节 第二十七章 心思
人在老的时候总喜欢回忆往事，人在死的时候也喜欢回忆往事，大约觉得记忆是自己仅剩的。
而法里奥现在又老又快要死，所以脑子里满满都是往事。
比如自己被抓前的那个黄昏。
“法里奥！法里奥！”兰德尔将他从回忆中摇醒。
“什么？”法里奥迷茫地看着他。
兰德尔随手捡起一把断剑，塞进老人的怀里，凶横地仿佛要去捅他。
“记住，过了这里就是河流，到时候先过水，把味道洗干净，这样狗就闻不到你，然后，然后......”
这个壮硕的汉子结巴起来，表情越来越急。
法里奥手里轻握着断剑，低头打量。
兰德尔在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后，低声咒骂：“艹！艹！艹！”
他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接着又因为力度太大，疼得龇牙咧嘴，于是一边轻轻抚摸着脑门，一边说：“然后就随便你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想了想，又给自己头上来了一下：“艹！为什么我就不是尼奥斯啊！”
法里奥瘫软在地上，背靠着树桩，有些想笑：“你呢，你要去干嘛？”
兰德尔愣了一下，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站起身子：“我要回去，帮你拖延时间。”
“但你就一个人。”
“啊，”兰德尔点点头，“我手下的武士都死了，现在该我了。”
法里奥没有回答。
兰德尔沉默片刻：“你还想着你的尼奥斯大人？”
法里奥低下头去：“没有，我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他。”
“我也是，奇怪的是在没见到他以前，我天天向他祈祷，天天念着他，希望他能拯救我的族民，拯救凯尔特人。”
兰德尔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剑。
“然后当我的家人，我的土地，我的朋友一一被罗马人夺走后，我又没有一天没在咒骂他。
我恨他为什么不出现，恨他为什么不拯救我们，恨他为什么抛弃我们。”
“尼奥斯大人，没有抛弃我们。”法里奥哑着嗓子说。
“是啊，我知道。”兰德尔垂着脑袋，点点头。
“这就像两个在路上一起走的人一样，以前我们还小，人顺手扶了一下，而现在我们长大了，路也朝两边开了，总不能还赖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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