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章

燕返 作者：落木寂无声

竹中重治撒豆成兵，斩草为马，本多忠胜刀枪不入，铜头铁骨。鸦天狗与土蜘蛛招摇肆掠；滑头鬼和九尾狐惊鸿一现。

这是个魔改的历史。一个现代人，来到了怪力乱神，妖物横行的日本战国世界，成为法号“流云”的僧侣。

然后突然某一天被告知，自己其实是近江佐佐木家的次子，有个名叫“小太郎”的哥哥刚刚死了，现在需要立即回乡继承家业，接着第一个任务就是对付神秘的“对魔忍”。

《燕返》的故事从此开始。

PS：原本想叫《汝妻子我养之》或者《好吃不如饺子》或者《日在战国》或者《从钢铁直男到打桩机》来着，被否了……

第一章 除魔武僧流云

元龟元年,七月十八，午时初刻。

奥羽地区一处叫“白河乡”的地方，远离城池和町市的乡野僻壤，深山谷底之下，法号“流云”的年轻僧侣正斜倚在山间巨石上闭目假寐。

这人面相平平无奇，身着蓝色布袍，脚上穿着草履，手中提了尚未出鞘的五尺野太刀，头下枕着一本经书，看上去似乎是个不讲戒律的浪荡武僧。

扶桑近来世道颇不太平，和尚们为了保护寺产，修身礼佛之余兼顾舞刀弄枪，倒也不足为奇。

乃至偶尔本末倒置，只知舞刀弄枪，忽略了修身礼佛，亦属人之常情。

不知过了多久，流云觉察到预料当中的风吹草动，顿时睁开双目，翻身从巨石上一跃而起，接着足下生风，轻快跨过几座小山坡，顷刻来到一座寺庙面前。

那本该是一座狭窄简朴，却又五脏俱全的小寺庙。

但现在院墙破碎了大半，屋顶歪斜着摇摇欲坠，四周石块瓦片和断木散落了满地，俨然已经成废墟。

甚至连院子里的大树和地上的青草都瞬间枯黄凋死。

废墟之中有个异常巨大的蜘蛛，身大如牛，长达数丈，八足像八只钢柱，吐出的丝仿佛长鞭，所至之处一片狼藉，看来这家伙就是罪魁祸首。

尚未彻底塌陷的墙根下，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持着长柄薙刀正在艰难抵抗。

那蜘蛛妖怪张开口器走过来，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道，似乎是把面前的两个人类视作了餐食。

八只钢柱般的蜘蛛腿，迈起步子宛若地动山摇。

见状流云丝毫不惧，反而微微一笑。

然后他提刀走近。

那妖怪仿佛意识到什么，忽然止住行动，急匆匆转过身，发出不明所以的嘶叫。

一老一小两和尚这才看到了流云，顿时激动不已，忍不住叫出声来：“师侄你去哪了？再晚一步我们性命怕是不保！”

“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呜呜！吓死我了……呜呜……”

闻言流云对着他们轻轻笑笑：“请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然后他伸出右手轻轻握上了刀柄。

满脸的云淡风轻，胸有成竹。

面对身长好几丈的大蜘蛛，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表情就如同面对一桌斋饭，拿起筷子说“我要开动了”一样。

然后，流云的膝盖稍稍弯曲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接着，便如一道闪电般飞驰而来。

那巨大的蜘蛛亦攒足了精神，张开血盆大口，用力吐出一团腥臭粘稠的白色丝网。

这玩意儿看似柔软，实则极有韧性，刚才轻轻一拉，就毁掉了寺庙的院墙。

而且上面还附带着腥臭粘稠的浊液，溅到花草树木上，便立即使之枯黄凋死，似乎是有剧毒的。

然而，流云面对这诡异的物事，依然是毫无表情，半点没有避让的意思，只是拔出了手中的野太刀。

瞬间一道白光闪过，自上而下竖着斩出，那一大团腥臭粘稠的白色蛛丝从中破开，哗啦一声巨响，纷飞寸断。

浊液向左右两边泼洒而去，却没有一滴能伤到流云。

刚才这一刀，就像是劈开了海水一样！

而刀刃向前之势，丝毫未有见缓之意，仿佛完全没受到干扰，依然直取妖怪面目。

那巨大的蜘蛛妖怪见状发出一声短促嘶叫，立即举起两只螯牙和一对前足挡在前方护住面门。

然后只听见砰的一声，二螯二足，四根碗口粗细的巨棒，尽数被齐根斩断，掉落落在地上。

理应是斩了四下，却只听到一声，实在是因为刀太快的缘故。

巨大的蜘蛛妖怪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叫，剩下六只完好的足肢挥动起来，在地上一阵乱刨，身子拼命往下面钻。

好像是要土下逃跑。

别看这妖怪身形巨大，速度却是不慢，瞬间便有半个身子钻进地里。

仿佛是有什么穿山遁地的异能。

只是终究还是不够快。

流云对此毫不意外，刀刃方才落下，便又发力倒提起来，自下而上反向斩出。

刚才劈开蛛丝，斩断二螯二足的招式，已经是气势磅礴，绝世无匹，但这下子的又一击，似乎又更要强出几倍，隐约延展出破空的“刀气”，甚至凝聚成实，肉眼仿佛可见。

然后就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刚才不可一世的巨大蜘蛛妖怪，从头到尾被分成了左右均匀对称的两个部分，哄然倒在它自己刚抛出来的土坑里。

尸体碰到地面的时候，变成灰色的细小粉末，聚集成堆。

流云舒了一口气，收刀入鞘。

神情依然十分淡定。

甚至没有朝着妖怪的“遗体”多看一眼。

他只是转过身，向师叔和师弟说：“搞定了。”

这模样，就像是每次饭后，说：“我吃饱了”一样。

但另外两人却淡定不下来。

小和尚刚止住哭腔，睁大眼睛喘着粗气：“幸好师兄在！刚才还以为要被这妖怪吃掉，吓死了吓死了！”

老和尚稍微冷静一些，心有余悸道：“果然如师侄你所说，这个妖怪确实很敏锐，趁着你不在才来袭击寺庙。看样子大概是能穿山遁地的土蜘蛛，难怪找不到确切踪迹。我前几天还觉得将信将疑，如今看来，幸好你想出的这个诱敌之法。”

听了这话，小和尚大惊：“你们商量好了的吗？师兄故意藏起来，引这妖怪动手？这也……这也太危险了！”

老和尚闻言笑了笑：“流云一向做事滴水不漏，担什么心呢？刚才他不也是及时赶到么，我们都没受什么伤呢。”

“呵……”此时流云却是苦笑道：“可惜寺庙被毁了。”

“慢慢修吧。人都没事就好。”老和尚对此倒是很淡定：“这地方也难得找人帮忙，当年也是师叔和你师父两人慢慢建起来的。修好之前就先露宿吧，出家人不讲究。”

刚才面对大蜘蛛妖怪，流云毫不色变，此时听说了要亲自动手修庙，却不禁面露无奈之色。

……

这法号叫做“流云”的青年僧侣，其实是个穿越者。

他本来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上过着平凡庸碌的生活，莫名其妙就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成了一个和尚，而且没有继承任何记忆。

幸好遇上一个靠谱的高僧作师父，只当是弟子失忆，没多做计较，细心教会了当地的语言文字，还传授了一身武艺。反倒不怎么讲佛法，也不跟他说外界的动静。

只能偶尔从只言片语里，了解一下时事常识。

起初知道地名叫做“陆奥国白河乡”，年号先是“弘治”后是“永禄”，又听人说什么“足利公方”之类的，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扶桑古代的战国时期。

但这个世界经常可以见到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绝对不是正常的历史。

不管如何，心静下来之后，只有无奈地接受了“流云和尚”这个身份，跟着舜山师父一起呆在庙里修身养性，偶尔出门从事退治妖怪的事业——也不知道这穷乡僻壤为何总有那么多作乱的妖怪。

流云武艺的进展十分顺利。只练了不到一年就超过了师叔，三年便与师父相当，这速度比起其他同门快了好多倍，也不知道天赋为什么这么好。

不久舜山师父圆寂，临终前拜托流云保护好师叔师弟，便溘然长逝。

流云作为穿越者当然不太愿意青灯古佛过一辈子，此时自觉语言文字都学得很精通了，武艺亦足以保身，就有静极思动之念。

不说要追名逐利，成就事业，起码是想要弄点值得一提的财富地位，改善一下物质条件。

师弟年幼无知不提，师叔则是个没见识的老和尚，对时事一无所知。

于是流云向附近百姓打听了一下，得知方圆百里之内，势力最大的是什么“小高弹正殿”和“黑川大膳殿”，而织田、德川的名字没多少人知道。

好不容易遇到行商人，询问天下大事，得到的回答是“摄州军打败了河州军成为霸主”，“江州军正在掌握京都”之类不明所以的话。

总之与自己上辈子那点粗浅的历史知识对不上号。

庙里有几本破破烂烂的书籍，倒是记载了平安、奈良、镰仓时代的一些事，跟上辈子印象大抵吻合。

或许是历史从半路走偏了，又或许是附近太过于偏僻，消息太闭塞的缘故。

流云感觉需要跑到人迹稠密一点的地方去打探消息才行。

只是师叔和师弟不好安置。带上他们出门就太麻烦了，显然不靠谱。留下来又担心被妖怪袭击。

恰巧这时又有个厉害的“土蜘蛛”妖怪流窜至附近，牵住了精力。于是舜山师父走后数月，流云始终未能动身。

思来想去，还是需要先要把师叔师弟安顿下来。

说起来，也不知为啥当年舜山师父非要选这么个偏僻又危险的地方安家。

……

回忆了好半天，忽然一阵脚步声让流云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片刻之后，远远有个一个中年男性粗犷的嗓音大叫着：“请问流云师父，是否在此修行？”

小和尚年纪尚幼，稚气犹存，难得听到陌生的人声便十分兴奋，立即便起身回答：“正是这里！施主是有什么事吗？”

“当真？太好了！”

伴随着兴奋的声音，一个风尘仆仆的落拓武士，满脸喜出望外的表情，急匆匆出现在院子门口。

这落拓武士大概是等不急要说话的，但刚张嘴，见了寺院中混乱狼藉的情景，便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说话。

老和尚上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问道：“方才有妖物作乱，但不必担心，已经被我等退治。不知施主寻贫僧的师侄，有何指教？”

那落拓武士回过神来，慌忙仔细回礼，恭谦答曰：“在下江口助左卫门，是近江国佐佐木家的家臣，也就是流云师父剃度前的俗家！今日前来，只因佐佐木家一族男丁尽亡，唯有请流云师父还俗返乡继承家业，才能存续下去了！”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