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佐久间家的军队以缓慢但却稳定的步伐向前推进。
流云挥刀杀掉了两个试图绕后袭击的犬面牛角妖怪,然后发现好像并无多少用武之地。
设想一下,假如是自己面对如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队伍,大概也没有什么办法。密密麻麻像刺猬一样的枪阵绝对无法硬闯,铁炮兵的齐射极为致命,绕后袭击也没办法短时间就解决掉军队首脑。
那么妖怪应付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今日在京都的法阵之内,京都的妖怪可以不断地复活,但看上去也无法阻止佐久间家的军队接应信长突围了。
手里的“长船长光”现在好像有些低落。也许她更喜欢痛饮敌人的热血,在尸山血海中聆听惨叫声,而不是站在侧后方掩护枪阵与铁炮组。
流云并没有去满足刀妖的这份欲望。
毕竟没这个必要嘛。
……
“是织田家的援军吗?还是来了啊……”
忽然,一声晴空霹雳般的巨响,从天上传来。
京都上空的妖雾之中,显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脸,圆滚滚胖乎乎。
这个人脸露出了不知所谓的笑容。
“呵呵……呵呵……”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抬头望着天上看。
士兵忘了继续推进,军官也忘了发号施令。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定力不足,而是情况过于诡异了。
浓密凝聚在京都上空的妖雾之中,出现了圆滚滚胖乎乎的人脸。
此事该如何解释?
只能说强大的妖怪大佬作恶吧!
但在扶桑人口耳相传之中,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强大妖怪,不是应该在几百年前就被鉴真圣僧带领的佛门封印起来了吗?
见到如此诡奇之事,再怎么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难免人心惶惶。
接着——
更诡奇的事发生了。
那妖雾之上的圆形人脸笑了一笑就渐渐消失。
然后许多闪着白光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
在高处远远望着,只是雨滴大小的星星点点。
瞬间掉下来,才知道都是至少一尺宽的实心圆球!
圆球砸到人堆里,立刻就是“砰”的巨响,地动山摇,血肉模糊,触之即死。
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然后在白光之中,圆球破裂碎开,从里面钻出奇形怪状的妖怪来!
天上下了妖怪雨了?
武士、阴阳师、僧侣、弓手反应过来,连忙各显神通设法拦住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却终究慢了一筹。
佐久间军先前节节胜利,并不是因为人类士兵武艺厉害,而是队形纪律和兵种分工的功劳。
现在这白球砸下来,局势马上发生剧变。
不少士兵直接被砸死,而且许多妖怪出现在了人堆当中,然后马上挥舞着尖牙利爪大肆杀戮。
无论是长柄足轻,还是铁炮足轻,都是穿不影响四肢活动的轻便皮甲,而且只会带简易的短刀防身,而且日常多半用不到,不会刻意去练。
骤然被妖怪近了身,哪有机会拔刀反抗?
根本反应不过来,就一个接一个引颈受戮了。
惨叫连连,队伍立刻松动了。
原本被一路压制,面对枪阵与铁炮毫无办法的妖怪们,顿时又气焰嚣张起来。
第175章 人类对付妖怪的办法
大部分人类士兵的体能,是无法与妖物对抗的。
这一点差不多是扶桑的常识了。
佐久间家训练有素的一千余军队,能靠着队列纪律与武器搭配,压制着数百名妖怪,这是文明与智慧的胜利。
然而一旦变成混战,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从高处掉下来的白光圆球,落到人堆当中,仿佛天降陨石。
或者更准备的比喻,是轰炸机在投弹。
可能因为不具备制导技术,精确度并不算很高。
哗啦一大片,大部分落在附近的屋舍或空地里,就算爆裂开来化成凶恶的妖物,并不足以成为威胁。
甚至还有些非常倒霉的,正好落在枪阵的斜上方,然后遭到被动的穿刺,当即暴毙。
但毕竟数量够多,总有那么一二十个,能恰好到处钻进人堆里。
所至之处,士兵立刻被砸死——这倒还是其次。
关键是圆球迅速爆裂,从中钻出奇形怪状的妖怪,挥着尖牙利爪在人群中大肆杀戮。
密密麻麻的长枪阵型和轮番齐射的铁炮组迅速就崩溃了。
大胆无畏的士兵拔出短刀与妖怪作战,然后不出意外壮烈牺牲。胆怯的士兵不顾长官的监督和军法的追责,扭头就跑四散而逃。也有的手足无措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引颈受戮。
京都妖怪今天虽然有些组织性,毕竟还是乌合之众,只可视作悍匪凶盗一类人物,之前在成熟的军阵面前,被打得狼狈不堪,只有节节败退的份。
然而现在枪衾无法维持,铁炮也不能齐射。
于是在体能上占据绝对上风的妖怪又可以哇哇大叫着卷土重来,充分发挥出先天优势。
局势瞬间逆转。
长达四米半到五米的巨型长枪,近身范围完全施展不开,不列阵没有任何威胁力。十六世纪的铁炮更是精度堪忧,除非排队齐射,否则命中只能看运气。
阵型稍一松动,对妖怪来说就是割草的游戏罢了。
尖牙与利齿像切豆腐一样撕开士兵的轻甲,皮囊甲壳则可以将士兵的短剑空间化作无物。
几个高大猛状的兽型妖物趁着机会冲了进来,就像熟练的老农持着镰刀踏入麦田。
足轻士兵如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被割到,顷刻变成尸骨,血肉四处飞溅,惨叫不绝于耳。
身为主将的佐久间信荣急得面红耳赤怒目圆瞠,除了举起大枪,高喊着“郎党们随我杀敌,绝不可退却”然后头脑一热作势要往前冲之外,没有别的对策。
接着家老寺西秀则不动神色悄然拉了一把,用自己的身躯将少主挡在身后,提刀带队冲锋。
农户出身的足轻,在得到充足后勤保障,并且经过一定训练之后,能够获得纪律与勇气,组成坚不可摧的阵型。但是在混乱的白刃浪战之中,却绝无可能匹敌从小就钻研杀人技巧,还武装到牙齿的职业武士。
经历过沙场的宿将都清楚,一切正面合战胜负的关键,都在于设法让己方武士突破对方的足轻阵型,同时保护己方足轻阵型不被对方武士所突破。
一旦被率先被突破,上策就是立刻鸣金收兵,退军止损,将伤亡停留在足轻的层面,避免重要成员的牺牲。
凶恶的妖物战斗力只会比一般的武士更强,杀伤力更大。
但若是出于不可撤退的地步呢?
那就只能投入己方的核心精锐力量,孤注一掷了。
救援织田信长,这对佐久间军来说,显然就是“不可撤退的场合”。
所以佐久间信荣会有亲自上阵的冲动,并不能解释成单纯的头脑发热。
家老寺西秀则代替了这位“少主”,带着武士们填充进入正在崩溃的阵型之中,抵挡住肆意妄为的妖怪们。
足轻们仍然纷纷倒下,不过局面变成了僵持。
有的武士——比如像寺西秀则这等大将,浑身闪着蓝色的幽光,显然也具备了超自然的力量,可以奋勇拔刀将妖怪斩杀于地。更多的武士是力战不利倒在尸骨血泊之中,但至少可以稍微支撑几招,不至于像韭菜一样被割掉。
佐久间信荣被拉住之后马上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老爹还沉醉不醒,自己如果有所闪失,部队的士气必然会跌倒谷底。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轻易以身犯险。
然而——
瞧见自家的直属武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佐久间信荣眼眶通红,既悲且愤,完全无法淡定。
“那都是我家的大好郎党啊!”
甚至忍不住发出如此痛呼与哀嚎。
足轻成片的阵亡与溃散他并不在乎,但直属武士的折损却心疼得不得了。
二者截然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是堪当大任的精锐足轻,在领主看来也是可以量产的。只需身体强健有胆气的农夫,给予优厚的温饱衣食待遇,提供质量合格的制式装备,通过两三年的训练和实战历练,不就行了?
但武士可不一样。
至少得是有三五十反土地的庄头地侍,才有能力让子嗣脱离农产,并提供最基本的物质保证,以供应专心习武所需。至于说寻访剑豪名师,豪购宝甲利刃,服食奇珍补药,聘用保镖陪练……那根本是无底洞中的无底洞。
从黄口小儿,到元服结发,最终成为一名足以担当战场中坚的武士,这需要十几年时间的积淀而成。
是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一旦某次合战折损过多,可能就没有机会再休养生息恢复过来了。
而且,除了军事精英之外,核心的武士家臣还要承担基层治安财税管理的重任,是大名深入民间的触角。
织田信长之父信秀曾经多次在合战中吃到败仗,折损数千士兵,不过骨架犹存,没过几年就缓过来。反之骏河的今川家在桶狭间只不过也是阵亡二三千人,但家主与大批核心武士被杀,马上就加剧衰落了。
佐久间信荣每看到有自己熟识的家臣倒下,心头都在滴血。
他竭尽全力施展自己从茶道中领悟的治疗术法,希望尽量减少伤亡。
佐久间家拥有约十万石知行,然而核心的直属家臣亦只不过百人规模,眼下一次就有一二十丧命的,可谓惨痛。
所幸没过多久,随着时间渐渐来到清晨,旗下另外两路偏师,从其他方向的城门逐步入场了。京都奉行所也按归蝶夫人所说的办法拼凑了一两千人赶过来。
增援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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