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38章

可能是由于织田家的余粮也不多了，流云没有得到更多土地。但他被授予了二百两黄金，以及乌帽、羽织、乘舆、茶器、具足、名马等奢侈物。

这些奢侈物说不上有什么作用，不过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使得流云在参加诸多社交活动之时，坐席的序列大大往前提了。

所谓社交活动，指的是今年新春在京都搞的这些盛会。

茶会、鹰狩、能乐、连歌、蹴鞠，以及现在正在观看的相扑大赛。

在这个娱乐手段匮乏的时代，能享受到这些，就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织田信长个人最喜欢的应该就是相扑。

他不仅看得格外专注，对参与者的奖励也十分阔绰。三天的比赛下来，已经将七八个优秀选手纳入门墙，授予了武士身份和百石左右的知行。

这在大众眼里，差不多迈入了“中身”的行列，毫无疑问属于“体面人”群体了。

能成为相扑选手的人，家境不可能很差，否则饭都不够吃。然而一阅成为百石知行的武士，仍可谓鲤鱼跃龙门。

如此上升渠道，感觉比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强多了。

可想而知，正经出身的武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对靠相扑出头的“幸进”视若眼中钉。尤其是那种奋斗好几代人，才得到百八十石知行的底层谱代。

不过这跟流云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单纯不懂相扑，所以无法明白比赛的乐趣。

虽然坐在前排显眼的位置，应该注意形象，但时间长了还是忍不住要打呵欠。

没办法——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嗷嗷叫着抱在一起滚来滚去，这种艺术确实有一定的欣赏门槛啊。

这么一打呵欠，就被身旁的兄弟发现了。

羽柴秀吉嘿嘿一笑，悄悄挪过来，小声说：“流云老弟对这个没兴趣吧！其实我也一样……茶会连歌什么的好歹知道妙在哪里，相扑就实在看不明白了。”

流云无奈叹道：“其实，我还不如老哥你呢。我连茶会连歌的妙处，都体会不到。包括鹰狩能剧蹴鞠啥的也并不觉得有趣。”

羽柴秀吉闻言眉飞色舞，“哈”的笑出声来，被织田信长瞪了一眼，才连忙收敛起来，捏着嗓子吐槽：“以前别人都说我猴子是一点风雅都不懂的田舍武士，看来这个称号给你才对。”

流云翻了个白眼，懒得答话。

沉默了一会儿，羽柴秀吉忽然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凑近，挤眉弄眼地说：“但老弟你在某些方面，却是特别的‘风雅’啊！好像听说，你要迎娶妻妹作为侧室？啧啧啧，真会玩啊！老哥我真是，羡慕死你了！可惜宁宁她的姐姐妹妹都已经嫁人了，唉……”

对此流云只觉得哭笑不得，嗤之以鼻道：“虽然我的确是不怎么懂风雅之道，但大庭广众之下谈闺私之事未免太低俗了吧？”

羽柴秀吉却不以为意，摇摇头说：“这有什么呢？这周围坐的一圈同僚，哪个不是十个八个侧室的？咱们两兄弟在这方面，算是很克制的了……”

这时候赛场内可能正斗得激烈，织田信长又一次瞪眼过来，不耐烦地呵斥道：“如果不看相扑，可以出去！”

流云听了这话，没想太多，便躬身致意，然后当真起身离席了。

羽柴秀吉本来都打算请罪继续留下了，见此愕然不已，愣了半天，犹豫片刻，才急忙跟上。

织田信长见此不怒反笑，捋须道：“流云这家伙，倒是妙人。猴子也挺有意思。”

接着他老人家继续全神贯注地看相扑比赛了。

……

离席之后，正好是饭点，两人来到赛场附近的一间普通酒屋坐下。

羽柴秀吉带了几个很年轻的侍卫，叫什么“虎之助”，“市松”之类的，大概由于刚出道，并没有染上任何老兵油子的习气，兢兢业业在外面站岗。

其实只是个形式罢了。

以流云与羽柴秀吉的实力，一般来说是根本不怕被人找麻烦。

真要是特别大的麻烦，那几个年轻侍卫也派不上用场。

别的客人一看这阵势肯定就不进来了，不过两个贵客的消费足以顶几十个普通人，店家倒也不亏。

坐定之后，流云以为猴子老哥肯定又要抱怨了。

但没想到羽柴秀吉却是喜笑颜开，颇为得意，乐不可支地说：“老弟！托你的福，我在主公面前又露了一回脸啦！刚才的时机非常巧妙，不仅没有触怒弹正大人（织田信长），反而会让他刮目相看……啊不对，已经不能说是弹正大人了，主公现在正式接受了‘正四位下参议’，该叫宰相大人！顺带一提，老哥我，也得到‘从六位下筑前守’这么个微末的官职啦，嘿嘿……”

“噢……”流云反应冷淡，甚至有点不屑。

就是这样无时不刻惦记名利的气氛，让人感到麻烦啊！

羽柴秀吉却丝毫不觉得扫兴，仍是兴致勃勃：“老弟你看，以后别人就会叫我筑前大人，或者筑州大人，要么是羽柴筑前，也可以简称‘羽筑’。啊，用‘羽筑’来作为画押落款，真的是很不错啊！就像是世代为官的公卿一样。”

流云一声不吭，漠不关心。

羽柴秀吉也不管他，自娱自乐。

其实，如果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羽柴秀长等人在场，怎么说也要稍微礼貌性的吹捧恭维一下才是。但是今天他们都没有得到受邀观看相扑比赛的机会。

只有流云有幸出席。

可是他一点也不珍惜这个机会，而且还完全不配合猴子老哥的自吹自擂。

羽柴秀吉自顾自地意淫了好半天，才恢复如常。

两人的酒水食物都是按店家菜单上最贵的来，算下来可能要花三四百文。猴子老哥不容置疑地要请客，流云也懒得推辞。

吃喝了一阵，羽柴秀吉忽然渐渐严肃起来，压低声音说：“老弟还记得，前几天跟你说过，去一向宗地盘摸底的事情吗？”

“当然。”流云点点头：“没什么问题，我也正想见识一下那群别致的和尚。”

“这就好，不过——”羽柴秀吉顿了一顿，才慢悠悠继续解释：“事情的方式要变一变了。不是像比叡山延历寺那样，悄悄潜伏进去，而是作为使者，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长岛。”

“什么？”流云大为震惊：“本愿寺在京都制造这么大的妖怪骚乱，怎么还能与他们互遣使者？”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羽柴秀吉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虽然我们都知道是那帮和尚作怪，但毕竟还没有彻底公布出去，就有谈判的空间。正巧，咱们织田家跟他们一向宗，都有点更着急的事情要处理，暂时不想彻底撕破脸。而且正好，朝廷那边希望刚刚改元的这段日子别弄出太大动静……总而言之就是假装和谈一下，拖延几个月时间呗。”

“原来如此……”流云叹道：“又是蝇营狗苟之事。那天晚上死掉的百姓，真是——对了，就不怕对方杀害使者吗？”

“不会的。”羽柴秀吉说：“使者是互相派遣，等于都有人质嘛。而且我们这边的队伍，会有官位不低的公卿随行。一向宗和尚不敢杀公卿的，你看那天夜里妖怪骚乱，都没怎么攻击皇族和公卿呢！不能对徐福后人动手，这是上古传下来规矩。”

“好吧……”流云问道：“意思是，我用使者的身份过去，然后想办法调查？”

“拜托了！”羽柴秀吉煞有介事地说：“我其实想自己去，但是主公不同意，说有别的任务……好不容易花了大功夫，让竹中殿进了丹羽大人的队伍去石山，老弟你则是跟着泷川大人到长岛。到时候，泷川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嗯。什么时候出发？”

“快了，估计十天之内。”

“会维持多久的和平？”

“可能只有三个月……最多不超过半年。这段时间，咱们会拼命去找一向宗和尚的弱点，对方也肯定暗地使劲想要暗算我们。”

“了解了。”

“嗯嗯……流云老弟啊，以你的武力来说，可能这话是多余的，但还是要说，千万保重啊！完不完得成任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可别出事了。”

“呵……好。”

第190章 让伊织化身为刀？

京都妖怪骚乱造成的恐慌，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其实当天夜里大部分妖怪受到法阵的控制，专注于攻击织田信长，只有极少数有能力保持自我意识的，才会趁机干点私活。因此损毁的街道、屋舍和仓库并不多。

倒是不少盗贼趁此机会活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员的伤亡比基建的损失要大得多。

不过这年头，是什么都值钱，唯人命不值钱的。

街道大体布局并未崩坏，贵人们的钱粮也都保住了，只要从兜里稍微漏一点，还怕没有廉价劳动力上来抢吗？

最初，因为有不少町民遇害，还有很多桃之夭夭再也不回来的缘故，附近的用工成本急剧增加，役夫侍者的日薪上涨了五文钱之多。然后马上就看到许多流民闻讯涌入，填补上了人力的缺口。

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骚乱的百姓来说，妖怪攻城只是真假难辨的传说，而拿到手里的铜板却是真真切切的。

况且就算亲身经历过又怎么样呢？

乱世之中哪里有世外桃源，搬到别的地方可能更危险也说不定呢。

人生在世，不就是凑活过呗！

擦干净血迹，埋好了尸身，高僧大德口诵佛经办一场好法事，就是歌舞升平又一天。

……

天正二年的二月，流云带着家人离开京都回到了近江犬上郡的老家。

受妖怪骚乱的影响，旅行游玩的目的是彻底泡汤了。唯一收获是带回来一只穿巫女服的小姨子。

沙罗最近的反应有点怪。

之前她总是摆出一副花开堪折含苞待放的姿态，拼命勾引“义兄大人”，可以说到了丧心病狂败坏伦常的地步，哪里有半点像个大家闺秀的小姐？

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得到了非正式的私下承诺，总算是心愿得遂，却忽然变得内敛害羞起来。别说是像以前那样卖弄自己生涩稚嫩的风情了，就连远远看到流云一眼，都会马上红着脸躲开，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么强烈的对比，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欲擒故纵”的作战呢？

如果真是的话——不得不说沙罗的作战起到效果了。

流云见她此等逃避姿态，颇有些不习惯，内心不由自主涌出了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

当然，他暂时不会有把这种情绪付诸实践的打算。

主要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有别的要紧事需要处理。

那就是，去一趟长岛愿证寺，执行与一向宗和尚谈笑风生的任务。

表面上正式使者另有其人，队伍还还有身份高贵的朝廷公卿，流云只需要担任一个卫兵的角色就可以了。但实际羽柴秀吉指望他能够收集到尽量多的信息，避免日后作战时毫无头绪。

这显然不能说是简单的任务。

听说之前潜入石山本愿寺和长岛愿证寺的忍者，不是了无音讯生死难知，就是侥幸逃回之后神志不清了。以此可见，那帮子一向宗的和尚，定然是掌握了某些厉害的法门。

况且流云也亲自领教过对方的厉害了。本愿寺显如的一具分身，术法之强是亲眼所见的。本体会不会更厉害呢？

不可小觑。

因此，流云需要好好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局面。

不用说“长船长光”自然是回到刀的形态，要带在身边的。

然后那什么“独目大人”已经被干掉了，不再有受蛊惑的妖物频繁来袭击，对魔忍小队也就没必要在家里待机，可以隐藏起来，装作侍女或者女兵混进队伍。

流云原本以为这样的安排可能需要耗费一番口舌的。

毕竟，雇佣对魔忍小队的理由，其实就只是抵御来袭妖物，保护领内百姓而已，并不包含别的任务。

但事实上井河阿莎姬小姐听到新的差事安排之后非常愉快的同意了。

以至于流云不得不着重提醒这次任务的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