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45章

这时又有个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看不过眼，气冲冲地说：“什么‘真选组’，一向宗的师父们才是好人，你们这个样子……呜哇！”

话没说完，那独眼龙再次出手，一拳过去，把人打得飞了两三米远。

讲课的僧侣坐不住了，大义凌然站出来，高声道：“我听说过，你们就是专门捣乱的‘真选组’对吧？但你们恨的是我们一向宗，不要把怒气洒在无辜的人身上。他们今天才是第一次听法会，连门徒都不是！”

此话慷慨激昂，令人感动。

然后只见那独眼龙二话不说，挥手就是两个耳光上去。

“啪啪”两声。

那讲课和尚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脸颊顿时红肿，牙齿也掉了一把，嘴角鲜血直冒，状态极为惨烈，却还硬撑着哼也不哼一声。

“老子最恨装模作样的一向宗了！”

独眼龙咬牙切齿，痛恨不已。

“桐生，够了！退下！”

俊俏男子怒吼道。

“沢木你这家伙就是……”

独眼龙犹然不服。

“这是命令！别忘了我是组长，你只是副组长！”

俊俏男子语气十分严肃。

“嘁——”

独眼龙虽然不悦，但听了这话还是乖乖退后几步。

……

此时屋子里听法会的人，早就被吓得战战栗栗、惶恐不已，却又噤若寒蝉，不敢稍动。

这时候俊俏男子才露出友善的笑容，缓缓开口说：“各位不要怕。我们真选组绝对不是坏人，相反，是要让大家不受一向宗蒙蔽，才挺身而出的义士。我乃是第六分组的组长沢木浩介。这位——”

说着他指向独眼龙。

“他叫桐生佐马，虽然脾气急了点，但是本性并不坏。他这么痛恨一向宗的秃驴，实属事出有因，你们听完就明白了。”

这自称“沢木浩介”的俊俏男子，很有点难以形容的感染力，辩才倒也不错，口若悬河地讲了下去。1

第200章 井河小姐的婚约者？

名叫“沢木浩介”，自称“真选组”队长的俊俏男子。

以及名叫“桐生佐马”，被称为“真选组”副队长的独眼龙。

这两个家伙，带了一二十个手持刀枪棍棒的凶徒，冲到了一向宗法会的现场，围堵住了所有人，揍了两个听众与讲课的和尚。

虽然他们说“并不是坏人，是为了揭露一向宗的阴谋而来”。

但这话显然不太可能让百姓们信任。

真正有说服力的还是这一二十个人手里的刀枪棍棒。

靠着这个，俊俏男子沢木浩介终于得到了发言的机会，高声对屋子里的男女老少说到：“各位，各位！你们今天出现在这里，说明都是新来到长岛，或者以前并不信仰一向宗的人。而今天这场法会，其实就是一向宗开始布局了，你们但凡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欺骗，最终下场一定是被和尚榨干一切。”

这番话空空荡荡在屋子里回响。

刀枪的胁迫之下，没有人提出任何的异议。同时也没有人表示出任何赞成的意思。

毕竟这些所谓的“真选组”刚才凶神恶煞一般冲进来，打伤了两个人，而一向宗的讲课僧侣却是站出来企图保护百姓。此相对照之下，众人的情感显肯定更倾向于一向宗，而不是真选组了。

就算不敢反对，却也绝不会认同。

故而只是冷淡的寂静反应。

独眼龙桐生佐马见此哂笑一声，脸上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

俊俏男子沢木浩介倒并不显得失望，继续从容开口说：“有些人或许不信，这也正常得很，毕竟口说无凭。但是请各位想一想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应该都见过长岛这边的情况了吧？百姓们在和尚的蛊惑下工作得无比勤奋，一向宗明面上又不收什么苛捐杂税，看上去仿佛是独一无二的王道乐土。但是明明有这么优厚的条件，为什么所有人都跟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贫穷呢？甚至与一些富饶地方相比，长岛才是显得更穷的那一个。所以钱都到哪里去了呢？”

这番话，倒是引起了极少数人的思索。

流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正想听听“真选组”的解释。

此时有个既不服气又不敢站出来的老汉小声嘟囔说：“俺打听过了，是集资治水修路，是为了大家的将来！”

音量虽小，但对于有功夫的人来说是听得清的。

独眼龙桐生佐马顿时来劲，作势要教训那个老汉。

但并没与如愿。

俊俏男子沢木浩介非常坚定，连拉逮住阻止了队友的暴行。

独眼龙桐生佐马神色十分不悦，重重哼了一声，勉强忍住没发作，目光阴鸷地皱眉站在一边。

接着俊俏男子沢木浩介耐心解释道：“刚才那位老者说得不错。一向宗就是以集资治水修路为名目榨取钱财的！说是为了大家的将来，但请问你们谁见过账本？没有账本，到底花了多少钱完全是不知道的啊！这还不算骗局吗？”

此话一出，人群略有骚动。

确实有三五个头脑机灵的皱眉沉思了。

但更多人还是不会这么简单被说服。

有个农妇壮着胆子说：“但是村里确实弄了治水和修路的事情呀……钱不是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吗？”

俊俏男子沢木浩介立刻回应：“确实是弄了工程。但是，你们集资的钱，究竟几成用在了治水修路上，谁知道呢？没有账目啊！说不定八成都被挪用走了呢！”

农妇不敢与之对视，低头嗫嚅道：“有账目我们也不一定看得明白呀……总之俺还是相信一向宗的师父们。”

另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嘀咕着：“既然你们‘真选组’手上也没有账目，那说什么八成被挪用了，不也是胡乱猜的咩……”

独眼龙桐生佐马又是冷笑着哼了一声，吓得百姓们再不敢开口了。

俊俏男子沢木浩介无奈摇头，停顿了片刻，又道：“总之这个问题各位好好考虑。除此之外，在场还有来做生意的商人吧？你们也应该好奇，为什么长岛的海产这么便宜，附近的大凑、津岛却依然还没有被挤兑垮掉呢？”

巧了，这个问题流云正好也考虑过。

俊俏男子沢木浩介挥手慷慨激昂说：“因为所有到长岛来采买货物的商人，总是会遇上不幸的事故，然后马上有人告诉你，只要来听一向宗的法会就可以解决事故，接下来为了取得僧侣的帮助，商人就不得不越陷越深。你们觉得这真的是偶然的吗？有的人察觉到不对，宁愿去大凑、津岛买贵一点的货。有的警惕心差一点，就逐渐被一向宗控制住。”

这话说出来，倒是有几个衣冠体面的人悄悄点头。

大概商人的脑子还是普遍比农民灵活一些。

流云心中恍然，感到自己的一些疑惑得到了解决。

不过又有些意犹未尽。

应该还有更多的事情披露出来才对。

果然不出所料，那俊俏男子沢木浩介又道：“其实这些事，不用我说，任何人接触一向宗时间长了，知道的东西多了，自然能够发现。特别是那些资深的入教者。但为什么没人出来揭穿呢？因为一向宗之内，有个十分可怕的规矩！”

俊俏男子沢木浩介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煞有介事提高音量说到：“大家可能并不知道，任何人一旦在一向宗之中取得一定地位，就会被派出去传教。传教者被称为‘上徒’，拉到的新人是‘下徒’。‘下徒’每次布施的银钱，‘上徒’都可以分润；‘下徒’每次执行任务，‘上徒’都可以记录功绩。而且‘下徒’再发展‘下下徒’的时候，‘上徒’依然可以分润。因此，高位者明知是骗局，却舍不得一众‘下徒’来到的暴利，不仅不站出来揭露，反而尽力遮掩。”1

这话说得有点绕，许多百姓都没听明白，面面相觑露出疑惑之色。

但是流云一听就懂了。

不就是传销的把戏嘛！

外围的人是真的受害者，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遭到欺骗。核心人员则是坐享其成的骗子。这个体系的微妙之处在于，外围的人若是天赋异禀，又肯努力，就有可能变成核心人员。过程中他会渐渐发现骗局的真相，但也会逐步变成既得利益者，反而更加维护这个体系。

放在十六世纪，可真是太精妙了！

考虑到本时代的全民教育水平，完全足以称作是降维打击。

果然可怕！

可惜这个可怕之处，只有流云明白，其他人都是茫然不解，顶多有些懵懂。

因此，俊俏男子沢木浩介讲了半天，似乎仍然没有几个人被他说服。

……

流云盘腿坐在地上，仔细听着这个自称“真选组”反抗组织的言论，感觉颇有收获，算是知道了不少长岛一向宗的内情，因此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的反应十分不对！

稍微的回忆一下，似乎，那些“真选组”成员舞刀弄枪冲进来的时候，两位女士就有点不对劲了。

然后，俊俏男子沢木浩介与独眼龙桐生佐马自报了家门之后，她们更加坐立不安了。

这里面显然有原因。

流云立即转身，以目相询。

眼神一对上，井河小姐十分惶恐动摇，立刻低头躲开，蜷缩着肩膀，显然不愿意回答。

此时流云也不好逼问，便转向另一位女士。

秋山凛子感受到流云的目光，双颊闪过一抹飞红，犹豫了片刻，壮着胆子凑近，附耳悄然说到：“禀报佐佐木大人，刚才冲进来的那个‘真选组’头目沢木浩介，无论姓名还是相貌，都很接近井河队长的某个故交好友。而且……我记得那位故交熟人曾经说过，有个胞弟失散了。因此一看到那人，我们都觉得，说不定就是故交好友失散的弟弟呢。”

井河小姐应该听不到这附耳的悄悄话。

不过显然知道话的内容。所以她越来越紧张了，额头上出现冷汗，双手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襟，身子轻微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流云稍微有点明白了过来。

但疑惑并没有完全消除。

如果只是故交好友失散的弟弟，那也不算是关系有多近的人吧。有必要这么惶恐吗？

除非——

除非不仅仅是故交好友而是——

流云顿时想到一种微妙的可能性。

然后心里忽然涌现出某种难以言状的不爽来。

他皱了皱眉，按捺住情绪，没说什么，也没表达出任何焦躁的姿态。

见此，秋山凛子反而像是有点着急了，赶紧又往前凑了一步，几乎整个人贴在流云身上，十分郑重地在耳边提醒：“大人，井河队长以前跟沢木家有指腹为婚的约定，后来是因为对方唯一的男丁不幸去世就自动无效了。但现在碰上的这个人，如果可以证明是沢木家的次子，那队长岂不是要……那样的话我也没有理由留在您的身边了……啊！”

大胆说了一句平常绝对不敢讲的话，秋山凛子顿时娇羞到极点，捂着脸嘤的一声，双手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啊……”流云感到一时之间信息量有点大，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

另一面，俊俏男子沢木浩介终于讲完了要说的话，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高声道：“刚才说了这么多，相信一定有人产生怀疑，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了解更多一向宗的黑幕吧？若是有意加入真选组，就更欢迎了。当然依旧相信一向宗的话，我只能说很遗憾，却也会放你离去，不会有什么强迫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