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53章

流云看到船上带头的，是一个神情严肃、目光凶恶、高大俊朗的武士。

他已经听冲田总悟简单介绍过，推测此人就是“真选组”副组长土方十四郎。

然后流云立刻注意到旁边的一大群剑手。

约有三四十人，个个穿着浅蓝色的衣服，穿了加厚的草履，剃成同样的发型，大部分佩戴太刀，少部分握持弓箭，都是样式统一的武器，面容全都毫无表情，姿势尽皆一丝不苟。

甚至连身材都普遍差不多。

这里面似乎每一个都不是庸手，以流云的观感判断，大部分都有在织田家担任马廻亲卫的资格。

三四十个好手，若是放在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中，并不值得一提。

可是现在是海上，来去通行十分的不方便，三四十人在甲板上站成两排，看起来便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话说演义故事里面，一般讲究一个“埋伏刀斧手数百，摔杯为号”的套路。

但今天这真选组的土方十四郎，却完全没怎么掩饰，几乎是很直接的把意图摆在明面上。

未免也太粗糙了。

不过就是这么意图明显的场面，冲田总悟却依然摆出状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微笑，登上了大船的甲板。

其他人也随着依次跟上。

站在流云的视角上看，冲田总悟发现三十多名剑手之时，神色凝固了一瞬间。

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能说明他对此是感到意外的。

然而冲田总悟依旧缓缓迈步向前，并没有退却之意。

不知道这家伙是有足够信心应付呢，还是硬着头皮不愿示弱呢？

这个，流云就不得而知了。

他自己倒是真的不怕，不管待会发生什么事，总是有余力带着井河秋山两位女士离去的。

……

冲田总悟登上了甲板，左右扫视一眼，盯着土方十四郎毫不遮掩地说：“死鱼眼，是你捣乱吗？我猜也不会是别人了！”

言语中满是鄙夷和嫌弃的意思。

“呵呵……”

土方十四郎冷冷轻笑一声，垂目望向别处，似乎是懒得回答，片刻之后才昂首傲然道：“我只是在做一点微小该做的事罢了。”

“哈……”冲田总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砍，看来不是没道理……别废话了，拔剑吧！”

“是吗？”土方十四郎稍觉诧异，上下打量片刻，故作称奇，缓缓道：“原本以为你这家伙只是表面上有点疯癫，现在看来是真的疯了啊，既然想要找死那为什么不成全呢？我可不会像某些人，有公平一对一较量之类的愚蠢想法啊……”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而后站成两排的三十多个剑术，便仿佛是接到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瞬间整齐划一的行动起来。

先是“嗖”的破空之声大响，十余支箭矢从左右两边侧方飞来。

接着穿着统一颜色服装，持着相同样式武具的剑手，以二人为一组包抄了上来。

而土方十四郎则是拔出长刀，在一名矮小侍从的掩护下，径直找向他的目标。

“做个了断吧，冲田总悟！”

土方十四郎的声调大体与平时一样，低沉冷静，带着磁性。

神情也依旧是严肃认真冷如寒冰的样子。

但是言行举止之中隐约透出一股刻意压制却又格外深刻的恨意。

那是一种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感觉。

因为某些狗血的恩怨情仇关系，土方十四郎对冲田总悟早就视若仇雠了。

包括这次发动夺权兵变，究竟是为了打倒“传统派”才必须杀掉冲田总悟，还是为了杀掉冲田总悟才决定笼络“强硬派”？其中的缘由恐怕连土方十四郎自己都难以说得清楚。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总而言之现在是得偿所愿的最好时机。

真选组的大局已经被掌握住，近藤组长也完全控制在手。冲田总悟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冲到本部。

而这无疑意味着送死。

三十几个以逸待劳的精锐武士，面对不到十个自投罗网的敌人，完全想不到输的可能性。

虽然说冲田总悟这么傻傻的冲过来不太合常理，可能留着秘而不宣的后招，而且那一男二女三个生面孔的新客人看起来实力不俗，但土方十四郎自己也并不是掏出了所有的底牌。

他深信自己能够应付。

瞬间金戈之声大起，双方已经拔刀相向。

土方十四郎原本比冲田总悟要稍微弱一点，但是有侍从官的协助以二对一，就可以稳稳占到上风。

三十名剑士包围冲田总悟带来的那几个部下，则完全是摧枯拉朽，以众凌寡之势。

看上去胜负不仅毫无悬念，而且结果会在极短时间内分出。

但是——

剧情的发展，与土方十四郎的构想之间，有着些微的差别。

就是出自一男二女的三个生面孔身上。

那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虽然一眼看上去就似乎带着微妙的“强者气息”，但谁也想不到居然强到如此地步！

正面拼刀，以超过两人之和的压倒性力量，硬碰硬斩落二者首级；闪身躲避了飞驰的箭矢与凛冽的锋刃，然后手中长剑如电光闪过，顷刻洞破了一具胸膛；接着刃尖仿佛带着自我意识一般，沿不可思议的弧线，绕开格挡，刺穿另一人的脖颈。

……

井河与秋山帮忙守住了侧后方的安全，流云得以毫无顾忌的全力施展。

转瞬之间，就有足足七名敌人丧生在他的手中。

换了是一般乌合之众的队伍，此刻就应该已经士气归零，仓皇逃窜，毫无战心了。

但船上这批剑士的意志力似乎极强，剩下的人仍然是义无反顾地扑上来。

于是片刻之后，又有六人死于“长船长光”的利刃之下。

这时候冲田总悟和他的侍卫们，虽然被三四倍的敌人围攻，已有一人倒地，两人负伤，但仍在背靠背地勉力坚持。

双方的数量对比，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

处在劣势的冲田总悟等人士气大振，土方十四郎那边反而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说到底敌人也不过是三十多个人而已。既然能轻易地斩杀十三人，那么剩下二十个也未必是什么难事了。

“八幡菩萨在上，这个生面孔是什么人？就算上泉信纲、冢原卜传也不过如此了吧！”

土方十四郎身边那个矮小的侍从官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身为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类，再怎么训练有素，严整森明，碰上这种常识无法理解的情况，脑子仍然还是会陷入混乱的。

平时重视纪律到了强迫症程度的土方十四郎，此刻并没有立场去斥责部下，因为他自己也不禁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了。

流云目光扫过甲板，动作缓了一缓，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平静地做出劝降宣告：“投降吧，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第212章 代表嫉妒的妖刀姬（上）

“你们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如果上辈子有那种“这辈子总想至少说一次的名台词”评比，这句话肯定会是热门候选之一吧？

至少流云讲出来的时候，心里感到十分的畅快淋漓。

俗话说得好，做人如果不装逼的话，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可惜的是，此刻的场景中，无论是队友还是敌人，都接不到这个梗。

他们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有笑点的事情。

流云所获得的回应，只是一堆或惊愕、或惊喜、或带着其他诡异情绪的视线罢了。

“啊啊！小次郎先生真是强壮勇猛，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呢！”

冲田总悟眨着星星眼露出崇拜不已的表情，虽然他和他身边的侍卫仍在被围攻，而且已经被砍倒了一个，却半点也不慌张。

与之相应的，土方十四郎脸色全然煞白，盯着化名“万事屋小次郎”的流云怒目而视，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想不到，夺权清除异己的事情发展到了最后一步，眼看行动目标就要顺利达成，居然会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超级高手给阻止了。

冲田总悟这家伙运气是有多好，怎么随便带过来的陌生客人就这么厉害？

土方十四郎无法控制住自己陷入错愕和犹豫之中。

他的身形一缓，边上的侍从和卫兵也全都茫然不知所措。

训练有素士气高涨的队伍，或许可以做到不畏惧死亡的风险，也能暂时克制住战友阵亡的悲伤，但是当眼前之敌过于强大，自己纵然献出生命似也无济于事之时，仍然避免不了要迟疑动摇。

虽然他们一方的人数仍然处于绝对的优势，却似乎已经露出败像。

眼看着不知名的陌生人在两名姬武士的协助下，片刻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杀死了十数人，所说出来的“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看上去像是个狂妄的笑话，实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得出来。

土方十四郎终究身为领袖，呆滞了片刻便立即回神，恢复了严厉凶恶的气场，对着那武艺极强的陌生人高声发问：“在下真选组副组长，土方十四郎是也，正在处理必要的内务！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介入我真选组的家事？”

听闻此言，流云面色不变，闲适安宁，云淡风轻地悠然作答：“我是近江万事屋的商人，名叫小次郎，来到长岛采买货物，机缘巧合撞上你们的事，顺着良心做出了自己的抉择，然后就到了这里，仅此而已。”

“万事屋小次郎……”土方十四郎皱眉摇头：“显然是化名而已。有此等武力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商贾？”

“哈……”流云未置可否，微微一笑，从容道：“我其实生平不愿意见到过多鲜血，不如你先听我的放下武器，再慢慢仔细聊。”

听了这表面友好，其实充满威胁之意的话语，土方十四郎脸上渐渐生出怒意，沉声质问道：“您不由分说就杀了我十三名珍贵的属下，却连真名，都不愿意透露吗？”

流云摇摇头不以为然：“分明是我一登上船，就遭到围攻，刚才不过是自卫反击而已。”

土方十四郎哑然无言以对，沉默片刻，有些老羞成怒的迹象，愤恨又道：“无论如何，那十三人都是将毕生献于剑术的武者，理应有权力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您是连这份仅有的武者尊严也要剥夺吗？”

这话说得十分悲戚。

刀妖姬长船长光被铸造出来就是为了战斗，她很能理解这种“武者情怀”，瞬间大为触动。

然后精神的链接微弱影响到流云的心态，让他觉得这次的敌人大概也稍微存在那么一点值得尊重之处。

身侧的井河阿莎姬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感同身受。秋山凛子倒是专心侍立并不理会。

此刻，被围攻的冲田总悟忽然呵呵冷笑，嘴角泛起不屑之意，以嘲讽的口吻：“将毕生献于剑术，却还是这么弱小，真不知道是他们天赋有限，还是你这个死鱼眼没有教好呢？被小次郎先生像兔子一样斩杀掉，好意思说自己是‘将毕生献于剑术’的人吗？真是有趣……”

闻言土方十四郎怒发冲冠，横眉竖立，嘶声吼道：“冲田总悟，你也是武者，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奋战至死之人，就算是敌人也该加以尊重吧！”

冲田总悟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神情中尽是奚落之意：“既然是武者，尊严就已经靠自己的剑证明啊！输掉的人还说什么尊严不觉得可笑吗？顺便一提——”说到这冲田总悟又成了病娇脑残粉的模样，朝着流云送去一道秋波，柔情蜜意地说：“我也曾输给了小次郎先生，所以他什么时候打算随意玩弄我的‘武者尊严’，都非常欢迎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