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73章

所以，按照森兰丸——也就是背后的九尾狐的说法，自己身上的异能，与徐福、酒吞童子曾经持有过的法宝是出自同源的了？

流云听了觉得真假难辨。

他固然拥有着感知他人思想与情绪的力量，但在最擅长玩弄人心的九尾狐面前怕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因此流云只是沉默不语。

森兰丸似乎也并不需要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佐佐木大人您居然继承到了这红色玉柱上面的能力，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某种缘法呢？瞧瞧您身边两位美貌的女子，比整个东瀛最温顺服从的姬妾都要乖巧听话，大概这就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

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像是没听懂这些话似的，毫无反应地侍立在两边，宛如等候命令的傀儡。

流云见到这样的场面，胸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愧疚之情，一时只顾自责，对森兰丸——确切说是对九尾狐的杀意顿时减退。

用奇巧淫技的手段控制其他人的心智，无论如何不能算是正义的举动。即便事出有因，也没有太足的底气来为自己辩护。

因此流云真心实意向森兰丸提问：“刚才我听明白了，九尾狐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妖怪，因此也是最擅长解除蛊惑效果的妖怪。这么说的话，她们身上的效果有解得开的可能性？”

“啊哈……佐佐木大人，您居然当真打算给予她们自由吗？如此高贵的品行，在下都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称赞了。”森兰丸听了这番话，脸上展现出故作浮夸意味深长的表情，装模作样摇头晃脑感慨了一番，慢条斯理道：“暂时来说在下能想到十六种解除蛊惑的办法，可惜……其中五种消耗的时间太长，以人类的寿数或许等不起；另外五种过于困难，以佐佐木大人的实力也难以做到；还有五种虽然能达成目的，却也很可能断送两位女子的性命——这么说目前可用的仅剩唯一选择，就是到奈良的东大寺，寻找天下第一香木‘兰奢待’了。虽然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不过佐佐木大人大概没问题吧。”

天下第一香木兰奢待？

流云大概也听说过有这么个国宝，放在奈良的东大寺那里，被严密看守起来供达官贵族观赏。但具体这玩意儿有什么功效，该如何去使用，确实一概不知了。

藏在鞘中的长船长光，倒是隐约听说过兰奢待有安定心神，诛除一切淫恶之念入侵的威能。

只是也属道听途说，并非有什么真凭实据的。

而且长船长光还知道一个传闻，说是在东大寺内贮藏兰奢待的正仓院，封印着一群空前绝后的妖魔，寻常人但凡靠近就会被邪气侵蚀，实力强劲之人也需要小心谨慎才行。

自足利义满起，室町幕府有几代将军从兰奢待上割取小块装进袋子作为香囊佩戴在身上，据称能令人耳聪目明七窍玲珑，智力大幅度上涨，还可以防护精神攻击。

此举大概是他们将军家族昌盛之时才能享用的殊荣。后面有个叫做土岐赖武的大名也自以为是地效仿了这种行为，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很快就兵败身死了。

从这些情报来看，姑且不说怎么使用的问题，这名为“兰奢待”的“天下第一香木”或许真的能对恢复神智有奇效。

可是九尾狐哪里像是安了好心的样子？

就算是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大概也是为了险恶的目的而已。

流云无心与对方勾心斗角，当即便直截了当的讲出质疑：“兰奢待可以恢复神智之事，只是你一面之词，未必足信。”

森兰丸听了这话毫不意外，举起袖子掩嘴如银铃般轻笑几声，捧心佯作黯然神伤状，眼波流转款款又道：“佐佐木大人的怀疑之心，真是令在下委屈万分。不过，反正信长殿下已经打算下个月前往奈良割取兰奢待了，到时候您只需要随行前往，不就可以知道真相了吗？”

“倒是合乎逻辑。”流云缓缓点了点头，右手松开了刀柄：“可以姑妄信之。”

“如此一来在下就放心了。”森兰丸展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挥手从袖口掷来一片细碎的木屑：“这就是从‘兰奢待’上剥下的，您可以先看看效果。这便告辞了，佐佐木大人。”

说完他弯腰施礼，挪着优雅柔美的莲步离去。

流云接过了对方送过来的“随手礼”。

那是非常不起眼的一片木屑，只有米粒大小，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可以感受到能量密度似乎很高，但毕竟尺寸太微小，尚不足称得上是厉害的法器。

流云将此物收了起来，然后有些犹豫不决。

他忽然环顾左右，对着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发问：“无论有什么理由，去操纵他人的心智始终是不太对劲的吧？”

显然这个问题得不到什么靠谱的回答。

“能被流云大人吩咐，实在是太好了。”井河阿莎姬昂头涨红着脸，眼睛闪着光，语气中透着一股狂热的味道。

“能被流云大人吩咐，实在是太好了。”秋山凛子也这么说，她微微颔首，双手合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安心。

听到这些流云只得轻叹，心情有点复杂微妙。

这时候躺在刀鞘之中的伊织难得发表了看法。

她利用精神链接对流云说：“大人，或许这并非妾身站在自己立场应该说出来的话，但是井河小姐与秋山小姐，现在的样子或许比以前要幸福许多呢。而且这是世间大半女子求而不得的幸福……”

流云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但并没说什么。

而长船长光忽然开口道：“老身诞生于世，就是为了作为一件武器去战斗罢了。在符合自己的天性之后，方才会考虑到更多的事情。”

这话有点无头无尾，但流云却知道，是见多识广的妖刀姬前辈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是啊，无论幸福也好，灾难也罢……我所秉持的信念，没道理这么轻易的动摇。既然是正确的事情，那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做。”

流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时候忽然四周刮起剧烈的大风，一时仿佛云雾喷涌，日月旋转，天地动摇，接着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流云隐约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发生了一点什么难以辨认的情况。

在上辈子所处的那个唯物主义世界，任何违背自身道德感的言行举止只会带来自责与懊悔，而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流云突然感受到，目前这个怪力乱神的日本战国时代，可能存在某种特殊的规则。

之前在比叡山延历寺受到古代僧侣的考验，以及在京都面临本愿寺显如那和尚的精神攻击之时，自己都是坚持本心挺了过去。

而今日流云隐约觉得，倘若刚才有所动摇的话，日后或许会招致巨大的麻烦，远远不止是良心不安的程度。1

作者的话：颈椎病和腱鞘炎比我想象中更麻烦。生理方面倒还谈不上特别痛苦，但心绪总是受到影响，难以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很抱歉没法勤奋更新，唉……

第241章 不得不起的疑心

流云在岐阜城只停留了两个夜晚。

他虽然天赋异禀，但终归还不是时间管理大师，纵使身边带着两个容姿端丽而且予取予求的女子，也是不可能如庸俗之辈的幻想那样，做出什么人神共愤之事的。

何况流云现在还处在有点复杂微妙的不良情绪之中。

趁着没有别的事情，他去岐阜城的治安奉行那里，借了一个手染血案即将要被明正典刑的囚犯，到没人的地方做了个小小的试验。

首先使用流云自己体内比过去更加强盛的“蛊惑之力”控制住了对方的心智，然后点燃九尾狐——也就是森兰丸赠送的据说是“兰奢待”碎片的木屑。

便只见一股异香过后，那囚犯果然恢复如初，重获清醒。

只是站在流云身侧的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却都只是皱了皱眉，稍有不适，而没有从精神控制中脱离出来。

大概是剂量的问题。

囚犯马上遭到又一次的控制，而且没几天就要被拉出去斩首示众了，倒也不担心泄密的风险。

只是这样一来就留下难题——

当初因为急于驱逐“妖刀村麻纱”留下的诡异诅咒，不得不采取十分极端的方法，用类似洗脑催眠的办法控制了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的心智。

这件事情如今看来，只能说是事急从权，并无太多可指摘之处。

乃至于后面出现少儿不宜的环节，也属于是驱逐诅咒必不可少的收尾过程而已。

绝不能说是流云为了自己的邪恶欲望而胡作非为了。

所以说——如今既然得知了解除精神控制的线索，就应该立即去执行才是。

然而……

解除了这种精神控制之后，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会如何看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流云犹豫了几个时辰，最终还是觉得，既然下定决心去做，就应该坚定不移才行。

当然他也已经有了事后收到愤恨敌意的觉悟。纵使届时遭受两位对魔忍小姐的恶言恶语乃至刀剑相向，亦不会有丝毫动摇。

真相或许令人痛苦，但每个善良正义的人们理应有知道真相的权力，除非是自己放弃。

除此之外流云还要考虑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九尾狐”的存在。

先是比叡山下的茶师紫雪斋，接着是长岛的剑士冲田总务，再又加上岐阜城的小姓森兰丸。

九尾狐似乎有不断化身为美貌男子四处搞事情的趋势。

很巧的是几次碰上对方都是间接或直接帮助流云达成了目的，没有产生任何的利益冲突。

包括这次森兰丸的出现。

九尾狐到目前为止并未表现出敌意，仅仅因为一个名号，对其过于警惕似乎是不明智的。

可是，某种意义上正是如此才更让流云感到麻烦。

身份来历不明，意图也很模糊，实力却又很强大的第三方，给人的印象就如同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流云甚至有点想要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上去一刀砍死森兰丸算了。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么干是无济于事的。

谁知道九尾狐还有多少分身呢？

原本流云也并非孤家寡人，对什么事情有疑问的时候只需要通过羽柴秀吉，拜托织田家的情报系统去调查就够了。

但现在问题涉及到织田信长身边备受宠爱的新晋小姓，显然就没办法按以前的方式去处理了。

要是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就好了——等等，也许真选组可以派得上用场？

他们原本宗旨是“令一向宗重回正道”，与流云的立场并不矛盾。正好这时组织的高层出现空缺，正好可以加以引导，达成互利。

但这事可能不太好着手。

真选组目前是沢木浩介借助流云的声威担任临时话事人，而流云也基本只认识沢木浩介，这还是因为那家伙是井河小姐的疑似婚约对象——虽然说看上去喜欢的是冲田总悟那样可爱的男孩纸。

大概需要合适的契机，或者是精巧的布置，才能对其发号施令。

这不是流云所擅长的事。

历来他不乏随机应变的急智，在这方面好像有点潜力，却缺乏从事政治的经验与兴趣。

基本上除了舞刀弄剑之外其他的事情流云都不怎么擅长——顶多再加上打桩，那其实也是另一种方式的舞刀弄枪罢了。

他一时间也没工夫去做，只是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在岐阜城的第三天，羽柴秀吉和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等人到了。

然后流云才从这些熟人那里，知晓了更多新鲜的情报。

原来自己带回来的那个“空知大叔”身上确实藏了很有价值的秘密，织田信长就是从这里确认了一向宗和尚利用秘法操纵百姓的事，决定前往奈良东大寺割取兰奢待，也是为了与之对抗。

用竹中重治的话解释：“一向宗的秘法十分高明，可以牺牲万千信徒的血肉之躯，行翻天覆地之事。但限制在于信徒是心甘情愿献出性命。这原本是佛门降妖护民的最后招数，却不料今日用上邪道。”

流云这才明白事情前因后果。

平日以其他手段软硬兼施控制百姓的心智，就相当于设置了一个邪恶的蓄电池。一旦有所需要，便会从中取用。

着实邪恶。

以“兰奢待”来对付他们，听上去还是很合理的。

同时流云心头有些不快。

明明是自己带着两个对魔忍小姐去长岛冒险一趟，拿回来的重要情报，织田信长却根本就没分享具体的详情。

那厮表面上态度敬重，实际恐怕只是将流云视若工具奴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