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35章

流云笑道：“虽然机密，但织田家一定获得了足够情报，否则上面的话就白说了。”

竹中重治点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佐佐木大人您啊！上次带回来那一具黑衣对魔忍的首级，真是颇有助力。结合寺里的内应，我们已经有了眉目。不过，虽然有了眉目，还是需要顶尖的高手，才能完成行动。”

流云思索了一会儿，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比叡山延历寺中，究竟还有多少高手？为什么他们不派修炼秘术的僧人，而是差遣‘对魔忍’作战？”

竹中重治幽幽道：“若非皇室与公卿荒废了阴阳术，源平二氏的武士未必能治天下。同理，若非天台宗荒废了秘术与武艺，也不至于威势渐衰了。如今在比叡山延历寺当中，修行有成的高僧实属凤毛麟角，倒是蝇营狗苟的坊官如过江之鲫。我看，他们还能驱使得动‘对魔忍’，便已经是依靠祖上余荫了。”

流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直说吧，这次需要我做的是什么？”

木下藤吉郎故意拖了一会儿，缓缓道：“要向比叡山延历寺剩余的四个法器出手，起码需要四路人马。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手下的直属忍者算一路，柴田、泷川两位打算各亲率一路，剩下一路，还没有合适人选，我一直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推荐流云老弟……”

流云倒是懒得绕圈子，淡然回答道：“不妨说说看。”

木下藤吉郎面露喜色，立刻让蜂须贺正胜将随身带的一卷绸帛呈上来。

打开一看，正是比叡山的地图。

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一百多个聚集地，都是属于延历寺所有的堂塔。

木下藤吉郎指着图上某个点说：“首先看这个院子，叫‘总持院’，里面有座放了很多名贵经书的‘藏经楼’，楼顶有个白净瓶，是比叡山延历寺剩余四件法器中，最有名的一个，所以守备也是最严的。估计是最难的目标，不过要是有人能得手，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的奖励肯定也是最……”

流云听了这个最难得手的目标，倒是兴致来了，望着地图上的藏经楼开口道：“我倒想瞧瞧这白净瓶……”

第三十九章 动身之前

木下藤吉郎愣住了。

他本来是准备了一大堆话，用来劝说和引诱流云接下这个“重任”的。

毕竟，比叡山延历寺这种千年名刹，给扶桑人民带来的心理压力是特别巨大的。

天台宗所传承的密教，人称“台密”，被认为是佛门密术最正统的传承。高野山根来寺的“东密”虽然发展迅猛，总只能排到第二。

同时，比叡山的武僧文化也相当昌盛，传说中源平合战时期的天下第一力士武藏坊弁庆，便是在此学艺的。

就算是近些年和尚们荒废了秘术和武艺，但人家毕竟祖上阔过，谁知道遗留下来多少厉害玩意儿呢！

但是，佐佐木流云本质是个穿越者。

他不太了解比叡山延历寺以前的辉煌，只从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并不觉得和尚们有多厉害。

如果真有什么靠谱的密术僧或者武僧坐镇，何必一直要井河阿莎姬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女忍者忙前忙后呢？

再加之流云听说了那白净瓶的功效之后，便立即生了觊觎之心，于是坦诚直言，说自己有兴趣。

木下藤吉郎听了，一肚子准备好的言辞派不上用场，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幸好流云马上又继续发言，说到：“我虽不惧险，但也惜命。具体该怎么潜入夺宝，估计各位大人已有妥善安排吧？”

木下藤吉郎连忙拍着地图下面一叠文书，回答说：“是，是！首先，情报方面流云老弟可以放心，这总持院藏经楼附近的情况，我们已经摸得差不多了，都记在纸上，待会儿随便看。其次人手方面，主要是依靠您，不过支援力量是绝对够用的。”

此时竹中重治接过话题，补充道：“在下的阴阳术，流云大人已经见过。蜂须贺大人擅长涉水，在江河湖泊之中如履平地。前野大人习有石拳术，凝神聚力可让双手坚硬如石。横山城所有的武士，包括我们在场这些人，除了木下大人不方便之外，余者尽皆听从调遣。”

木下藤吉郎闻言苦笑道：“不瞒您说，我其实也想像柴田、泷川一样，亲自带队行动，可惜，我身上的‘猿面’之力，施展起来动静太大了，实在没办法悄悄混到寺庙里去。”

蜂须贺正胜摸着下巴憨笑道：“要我正儿八经作战，那是连流云大人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唯独这点水性值得一提。”

前野长康满脸尴尬强笑自嘲：“我连流云大人的家臣阿青都敌不过，怕是帮不上忙……”

流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伸手取来那一叠写满情报的文书，逐一翻看起来。

木下、竹中、蜂须贺、前野皆安静下来，耐心等待。

……

一叠文书记录的情报很细碎，但文笔还不错，没什么阅读障碍，流云很轻松就浏览了一遍。

首先讲了那总持院藏经楼周边的情况，附近都有哪些堂塔，分别住着一些什么人，道路动线如何出入之类。

其次，展示了那五层藏经楼的内部购置，每层有多少房间，多少书架，分别放着哪些佛经。一般香客不许入内。

再次，记载了近三年以来，被允许参观藏经楼的贵客名单列表。基本都是京都的公卿僧侣和文化人。

最后是最重要的，写了寺里的防御措施。可知总持院里共有僧兵三百驻扎，其中六十人负责藏经楼，分四个班次巡逻。

然后关键的情报在于，根据内应的透露，僧兵普遍武艺不俗，手里还持着大量的铁炮与强弓。

至于附近是否还隐藏着特别厉害的高手，暂未可知。

结合前面的详细地图，流云想象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为什么说这个白净瓶是最难得手的法宝。

这个总持院，是个面积不大的封闭空间。藏经楼是一座孤零零建在院子正中的塔，前后左右没有任何建筑、山石、树木作为掩护。

任何人想要强闯进去，势必要遭受来此四面八方几百人的铁炮和强弓射击，稍微没那么厉害的人，恐怕立即就会重伤而亡。

只是不知道那些铁炮和强弓，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流云战场经验有限，对此还不太清楚。

正好，木下藤吉郎今天是带了五百名精锐来的。

于是流云就拜托那些士兵在佐佐木村外面，进行了一场射击演习。

……

来到郊外，看着那嗖嗖破空的箭矢和弹丸，流云问到：“依各位的情报看，比叡山延历寺的僧兵，比今天这些人如何？”

木下藤吉郎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有寺里的结界加强，僧兵肯定比我手下这群人厉害得多。箭矢会更快更狠，铁炮的弹丸会更准。”

根据这番推断，流云仔细考虑一下。

在方圆只有几十步的院子里，没有多少能做掩体的东西，两百僧兵集中射击的话，就算是自己也没把握尽数避开，更别提其他人了。

何况，除了弓兵和铁炮兵之外，不能排除寺里还有其他高手的可能性。

流云下意识问道：“可有隐形、变身、飞行、遁地的办法？”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摇摇头自行否定：“若是有的话，也不必找我了。”

竹中重治点头道：“您说的这四种本领，本来就是极难习成的。比叡山延历寺的结界，又有压制这几类术法的效果。因此无法从此处着手。”

流云又问：“内应可以帮到什么程度？”

木下藤吉郎回答：“我们已经收买了一个送粮食送水的商人，那家伙每隔三四天就要去一次总持院，但只能到门口，进不去。”

流云仔细想了想，做出初步的决定：“这种场合，人多无用，只能我独自潜入试试。”

木下藤吉郎闻言大喜过望：“这件任务，如果能办好，我担保织田家绝不会亏待您。”

流云侧目笑道：“此行并不奢求别的报酬，只是那个白净瓶，听说有内含玄机，令我心生好奇。”

木下藤吉郎毫不犹豫答应：“只要能破掉比叡山延历寺的结界，那写法器是毁掉还是带走，都行！弹正大人（织田信长）不会在意。我刚才的意思是，除了这个之外，织田家还有另外的封赏。”

流云听了这话，动机越发强烈了。但不想把话说得太慢，于是答道：“我尽量设法潜入寺中，但是否有机会动手，却不敢保证，还要看届时的天时地利。”

木下藤吉郎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失望，诚恳点头赞同：“当然，当然！流云老弟此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没有把握就不要轻易出手。最多是是说出去我们丢一点脸罢了，总好过死在比叡山上。”

此时竹中重治笑道：“其实在下早就猜到，您多半是会选择独自前去的，寻常人也的确没本事与您同行。因此我们特意备下三件礼物，若能在此行中帮得上忙，便十分荣幸了。”

说完他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个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人形木偶，一个糯米丸子，和一个翠绿的鳞片。

人形木偶叫做“身代之木”，是一种特殊的阴阳师道具。当遭受指定目标的诅咒或者邪术侵扰时，能代替受害者抵挡下来，随即这块人偶就会碎掉，无法再次发挥作用。

糯米丸子据说是甲贺最顶级的“极上兵粮丸”，不管处于怎样困顿萎靡的状态，只要吃下这颗丸子，就能瞬间恢复全部的精力和体力，对疗伤治病也有一定作用。

翠绿鳞片则被称作“河童长老的本命鳞”，用口令激活后可以让人获得在水下呼吸的能力，现在是满能量的状态，用满三个时辰后会变成蓝色，需要在特殊的深水环境下充能。

木下藤吉郎介绍完毕，又迫不及待地说：“这三样东西，在懂行的人那里，起码价值两千贯以上！今天把这个拿出来，就是要证明我们的诚意，也是希望流云老弟能尽量保证安全。”

流云点点头：“这份诚意，确实收到了。”

第四十章 比叡山下，延历寺门前

九月初，秋分已过，未及寒露。

这个时节，扶桑近畿地区的气候是很丰富的。

白昼仍算的上温暖，乃至于奔行劳作时会觉得燥热。然而到了日落天黑，却是北风呼啸，料峭轻寒，已然如至冬令。

此时佐佐木流云已经换了行头与妆容，打扮得像一个风尘仆仆地旅者，坐船跨过琵琶湖，来到了西岸。

便已经在比叡山脚下。

约好是四路人马一起，五日后的午夜，同时开始夺宝行动。

流云自认为还不算是很显眼的人，又充分进行了变装，便提前出发，想尽量多的熟悉情况。

下船之后，眼前的景象既在预料之中，又让他颇为惊叹。

延绵十几公里的山脉上，星罗棋布着许多房屋，仔细看尽是大小不等的庙宇。

流云已经知道，这延历寺成千上万的僧人，并不都是聚在一起，而是分为了数十座堂塔。每座堂院或塔院，又由少则三五间，多则数十间的坊舍组成。

这数不清的坊舍，连同整座比叡山，似乎被一层金光罩住。

想必就是延历寺的结界。

流云从竹中重治那里听来的消息说，越是厉害的人，越能看清这结界。

绝世高手能发现一道清晰的金霞，凡俗百姓却根本意识不到其存在。

流云竭尽目力，勉强能看到稀薄黯淡的光晕，也能隐隐感受到脆弱的表象之下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威力。

但完全算不上清晰。

果然自己的实力，跟绝世高手之间，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当然，往好处想，也可能是因为七件法器丢失了三件，结界已经没以前厉害了，所以才会稀薄黯淡。不过这种思考方式未免太无耻了一点……

流云从客船走下来，登上中等规模的码头。

左右同行者寥寥，倒是货船、渔船不少，都是从琵琶湖上走水运过来的。

前方从湖岸到山脚，是一块方圆不到两公里的狭窄平地，上面建了密密麻麻的房屋，构成一个商业町镇。

往町镇中走去，见有横三纵二五条道路。

道路两边，看到的不是商铺就是库房，几乎没有单纯的民居。

虽然是比叡山下，典型因宗教势力而兴起的町镇，却并不是只涉足佛教祭祀用品的。粮食、布匹、染料、水产、文具、陶瓷、铜铁之类常见贸易都有涉及。

当然也有供人歇脚的宿屋。

顾客倒是不甚多，至少没有到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程度。

不过，目力所及范围内，多半都是锦衣华服，显然非富即贵，都是做大生意的人。

由东到西，横穿町镇而过，只用了不到两刻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