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40章

但他不主动打理人，却有人找到他。

隔壁一个刀疤脸便懒洋洋凑过来，隔着铁栏杆询问：“喂喂，新来的，你是什么情况？怎么得罪了秃驴？”

流云扫了一眼，便做出沮丧神情，叹道：“我怎么知道！只是在山脚下的镇子里，跟一个不男不女的所谓茶师起了口角，就被捉到这里来了！”

那刀疤脸苦笑两声，摇头晃脑道：“我跟你说，秃驴们最喜欢这种调调，你八成是得罪了某个大和尚的禁脔了！那倒跟我差不多……”

流云低头不再答话。

刀疤脸却自顾自继续说道：“这几天我都听说了，比叡山延历寺里面有什么结界，杀人挺不方便的，像咱们这种情况，折磨一顿就会放出去，顶多也就缺个胳膊，少个耳朵什么，没多大事。”

缺个胳膊少个耳朵还没多大事？

这是心多宽啊……

流云忍不住吐槽：“您倒是想得开。”

刀疤脸嘿嘿一笑，又说：“能关到这一层的，有普通百姓吗？普通百姓都在上一层呢。这里的诸位，谁不是拿刀混江湖的？干这行，随时都要有保不住性命的觉悟嘛……”

这时远处传来巨大的叫喊声。

正是那个破口大骂的壮汉，挨着鞭子，惨叫连连，却仍旧不停地痛骂，声音极为惨烈。

流云下意识望了一眼。

隔壁那个多话的刀疤脸叹了一声，解释说：“这位跟我们不同。他的老婆女儿上山进香，都给无耻秃驴霸占，还先后被逼死……他仗着有点地位，又有点武艺，想到寺里来讨说法，就被捉来了。这可真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第四十六章 预料之中与预料之外的合作者

流云强忍着脏污腥臭的环境，低调蛰伏了半天。

本以为会有黑心狱卒弄个什么下马威的，结果并没有等来。

那个高声叫骂的“壮士”，实在是太有骨气了，被抽了几十鞭子，仍不屈服，犹然口吐粗鄙之语。不少人受到他的鼓舞，也跟着起哄闹事，担任狱卒的和尚们忙得焦头烂额，挥鞭子的手都累肿了，却仍然平息不下来。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不及理会流云这个“新客”。

到末了，和尚们只恨恨地留下一句：“像你这么有种的倒也不是没有，但没有哪个能嚣张两三天的，明日搬了刑具进来，才叫知道厉害！”

说完，狱卒们就回去休息了，只留下两个看上去地位不高的小和尚，继续看守。

估计应该是到了晚上。只是这地牢太深，完全见不到光，没法确认。

这期间流云主要研究了一下监狱的铁链和铁栏。

入手试了试他发现这玩意儿比普通的钢铁要坚韧许多，应该是灌注了某种秘术的效果。

不过自己若是全力施展，不计精气损耗，徒手掰断几根倒也做得到。

隔壁刀疤脸见流云掂量铁链的分量，插嘴劝道：“不用试了！这不是普通的铁链。关到咱们这一层的，肯定都是有点本事的人，但你要是有能耐空手把这铁链子给扯断了，那就会关到更下面一层的。”

流云闻言只笑了笑，不说话。

那刀疤脸却是十分多话，片刻停歇不了，纵然没收到回应，也丝毫不恼，继续问道：“大哥您怎么称呼？在哪条道上混的？一起蹲过大狱也算缘分，出去之后要不要合作呢？别看我这一副穷酸的样子，其实知道不少发财的路子呢！”

流云瞟了一眼，并不回答，只淡淡地说：“你倒是不怕。”

刀疤脸听了这话，十分骄傲地笑了，指着自己吹嘘道：“您可说对了！我这人别的本事不算好，就是胆子特别大！瞧瞧这伤疤，您知道怎么来的吗？不瞒您说，我以前是伊贺的一个下忍，但却勾搭了百地丹波头目的小老婆，事情败露被追杀，才留着这道伤痕呢！”

流云表示不信：“能从伊贺忍者头目手下逃出生天，那本事一定不小，怎么会轻易就被和尚抓进来了？”

刀疤脸哼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因为我学的都是变装潜行、下毒追踪的本事，不会打架啊！当时是被一个没义气的失足妇女出卖，让十几个和尚堵在床上，实在没法跑。否则他们哪里捉得住我？”

流云只当这人是胡吹大气，并不以为意。

那刀疤脸却仍是喋喋不休，非要搭话聊天。

最后流云说了一句：“若是有缘，将来再见时可通姓名。若是无缘，何必结识？”

刀疤脸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沮丧，啧啧叹息两声，就换了个方向去搭讪了。

看起来这家伙是很擅长混江湖的那种人。

……

在阳光完全无法照射到的情况下，流云依靠生物钟的直觉估算着时间。

大概到午夜时分，周围的犯人大多都熟睡了，留下两个狱卒也是昏昏沉沉。

流云正准备发动，却忽然又听到脚步声。

紧接着传来年轻男性的嗓音：

“觉悔大师吩咐了，白天带回来那个恶客，押到对面房间去，让紫雪斋先生亲自抽几鞭子，好好出一口恶气！”

这事，好像跟自己有关？

但流云寻思着，用红色勾玉控制那个茶师紫雪斋的时候，没有给予这么复杂的指令啊！

到底咋回事？

电光火石之际来不及细细思索，流云下意识决定，静观其变。

马上楼梯口那里走来一行人。

打头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年轻和尚，一看就是小角色了。

后面那锦衣华服的俊俏小生，不正是茶师紫雪斋吗？

周围还有五六个手持薙刀的武僧簇拥护卫着。

茶师紫雪斋捏着鼻子垫着脚尖，十分嫌恶此地的脏污腥臭，远远看了一眼，伸手指着说：“就是那家伙，带过来，我要亲自发落！”

然后年轻和尚忙不迭取了钥匙打开笼子，几个武僧押着流云出来，去到楼梯口的另一侧的房间。

还是在负四层，还是门窗狭小，被铁栏铁链围起来的监狱，但环境却干净了许多，地面上没有任何垃圾与污渍。透过内测的铁窗甚至有个天井，能感受到从外面传来的阳光与空气。

推测这里应该是特意建造的“雅间”吧。

进了房间之后，其他人出去，只留下双手被铁链紧锁的流云，以及提着鞭子皱眉怒目的紫雪斋。

还别说，一个气质冷艳的俊俏佳人，穿着贴身紧致的狩衣，提着长长的鞭子，这场面有点那啥……可惜，那佳人却是个男子。

只剩两人，茶师紫雪斋并未立即挥鞭发泄，而是郑重其事提问：“昨天你是用了秘术蛊惑了我的心智，故意被和尚抓进这监狱的？”

闻言流云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从容点头道：“没错。虽不知道你是如何摆脱的，但既然没有揭穿，而是私下见面，看来我们似乎可以合作。”

茶师紫雪斋傲然道：“茶道自有使人心神清明的效果，你的秘术虽然厉害，却也只控制住了很短时间而已。不过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可以合作。旁人以为我傍着觉悔老秃驴得了多少好处？我心中却只有愤恨！”

流云徐徐道：“那再好不过……”

接着紫雪斋又露出失望之色，语带威胁道：“我知道你是到寺里捣乱的，目的很明确。但我怀疑你是否有能力做到。混到监狱里，被这种特制的铁链捆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办法，所以接下来最好是按我的安排行事。别的不说，假如我现在揭穿你的话……”

此话一出，流云笑了笑。

接着，他全身用力，没发出任何声响就扯断了身上的铁链，然后起身前驱，伸手抓住紫雪斋的喉咙。

对方瞬间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憋得面红耳赤。

流云这才放开手，淡淡道：“现在你该明白，我并不怎么害怕有人揭穿。”

紫雪斋捂着喉咙十分难受，但却面露兴奋之色，对流云的冒犯和警告毫不在意：“这就好！原来你是故意掩藏了实力……看来你大概不是武士，而是个忍者吧！”

流云不置可否：“这跟身份并不相关。”

紫雪斋点头道：“是，我也懒得管。总之，我猜你是要释放这一层的所有犯人，引发比叡山延历寺的动乱？”

流云轻轻叹道：“看来我的目的并不难猜。”

紫雪斋又道：“确实关在这一层的犯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全部放出去，能闹出不少麻烦来。但是，毕竟这里面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因为最紧要的犯人，其实是关在更下一层的水牢里面！”

流云神色开始凝重起来：“这个情报确实很有用处。”

紫雪斋露出得意而又扭曲的笑容，从怀里取出一叠状纸，急切说道：“这是我从觉悔老秃驴那里偷来的卷宗，上面写明了被关在负五层水牢的名单！只是进水牢需要好几把钥匙，这个老秃驴看得很紧，还需待我……”

流云接过了状纸，一眼望去，发现犯人的名单上竟然有“井河阿莎姬”的字样。

第四十七章 再次有缘偶遇

“雅间”门再打开的时候，流云身上并没有带着什么伤。

俊俏的茶师紫雪斋，神色冷峻地走了出来。

等在门口的僧兵头目见了，谄媚着上前巴结道：“先生您大概还是不习惯这种粗活，没关系没关系，待会，咱们帮您狠狠出口恶气！”

听了这话，紫雪斋侧首淡淡发问：“这么说来，您很擅长这种粗活了？”

僧兵头目得了回应，兴高采烈地拍着胸脯，义正辞严道：“那是当然了！贫僧在地牢已经效力十多年了，教训过的贼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管是拖欠年贡的刁民恶商，还是得罪了坊主们的流寇大盗，进来的时候都自以为骨头够硬，十天之后管教他只敢跪着说话！”

紫雪斋质疑道：“可是我刚才，还听到有个人不服气的破口大骂呢！”

僧兵头目一时语塞，沉默片刻，讪笑着解释说：“那家伙……那个家伙好像练了什么奇妙的功夫，浑身上下跟石头一样坚硬，不管是用鞭子打，还是烙铁烫，都没什么用……不过我们已经向上面反应了，明天就会弄些新玩意儿过来，保准破了那家伙的功！”

紫雪斋眼珠转了转，犹豫一会儿，点头说：“既然如此，就请您进来，帮我教训教训这恶客吧！可恨，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打人才疼呢！”

僧兵头目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往里走，还不忘自我介绍：“紫雪斋先生放心！话说，贫僧法号宗明，在这也干了十多年功夫，一直兢兢业业，还望您能跟觉悔大师说一声，正好他老人家手下，有个分院的掌烛职位空缺……”

紫雪斋满不在乎点点头：“宗明是吗？我记住了！”随手又拿出几枚银钱，搁在桌上，说：“职位的事，还不知觉悔大师有何考虑。不管成与不成，这些钱请诸位饮些好酒，不白辛苦。”

宗明和尚见此精神大震，连忙叫了几个僧兵，拿了浸水的鞭子，带刺的镣铐，连着头套的木槌，还有剃刀、钢针等等，进了“雅间”，打算好好炮制一番。

其他狱卒们远远看着，是既羡慕又鄙视，却不敢说什么。

进去以后，关了门，砰砰砰一阵响动，忽而紫雪斋神色慌张窜出来说：“宗明和尚怎么忽然昏倒了？你们看看是怎么回事？”

剩下的狱卒们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忽只见一个人影飞出，手持两根木棍，身形有如闪电，出手势若奔雷，专门朝着额头猛击。

中了招的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正是故意被捉进来的流云。

有生性谨慎怀疑的，方才听了紫雪斋的话便远远不肯过来，此时正欲转身逃跑，大声呼喊，却只刚张开嘴，就被飞过来的木棒打中后脖颈，瘫倒在地。

流云收了手，自言自语道：“看来普通的僧兵，是没福分得到结界加成的，只有那个法号叫宗明的，需要多费点功夫而已。”

这大半夜的时间，地牢里除了楼梯口有灯笼，里面深处仅亮着几只火把，十分昏暗。流云出手甚为利索，又是在远离监狱的地方，一时居然并没有犯人发现。

包括那个白天一直叫骂的壮汉，此刻也是疲惫至极，靠着铁栏杆睡着了。

紫雪斋问道：“要现在把人都放出去吗？”

流云摇摇头：“正如你所说，他们弄不出足够大的动静，我要先到下一层的水牢看看再说。”

紫雪斋皱眉道：“没有钥匙，打不开机关，就只能潜水进去。你能潜水多久？时间来得及吗？”

流云淡然道：“放心，我有准备。”

紫雪斋听了这话不太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那我趁着还没乱起来，先回到觉悔秃驴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