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58章

但是，井河阿莎姬似乎只顾着难过，完全没往那些方面想。

果然还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傻姑娘。

流云皱着眉头，正打算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常识，忽然这时候，感到远处传来巨大的动静。

横山城西方的地面，似乎正在抖动。

难不成是地震？

扶桑这地方，地震可是相当频繁的啊。

这下子流云没闲心跟傻姑娘废话了，他立即纵身跃起，蹦到建筑房顶上，举目向西边看去。

还好，并没有看到地面裂开，房屋倒塌的局面。

朝阳之下，出现在视线之中的，而是一支正在行进中的骑兵军队。

隔了很远视角又不太好，难以估算具体规模，大致推算应该是五百到一千人之间。

所有人尽数骑着马，以五至七骑为一排，组成一个长长的纵队。

尘土飞扬，蹄声如雷。

虽然称不上旌旗如林，遮天蔽日，却也浩浩荡荡，威风凛凛。

正在大路上扬鞭奔腾。

如此数量的骑兵行进，确实会造成地动山摇一般的大动静。

看这些人快速策马向横山城靠近，队伍却依旧整齐划一，丝毫不会乱套，显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

而且流云隐约还能感受到，这个队伍里的骑手和马匹身上，聚集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气场，就好像是当初比叡山延历寺上面的结界一般。

远远看去，大约有五分之一的人擎着旗帜。

能一边骑马一边维持笔直的旗杆，显然也是一种高明的本事。

其中最高的一面旗帜，是五瓣木瓜组成的图案。

次之则是绘着三枚“永乐通宝”铜钱图案的白底大旗。

作为一个后世的历史游戏爱好者，流云不需要调用任何这辈子的知识，就知道这是织田信长的家纹和马印。

家纹倒也罢了，属于同族之人都能使用的标志。

但是马印却是独一无二的，连亲儿子都不会直接沿用，至少要更改一点细节。

所以是织田信长本人来了？

怪不得那个被叫做“竹大人”的黑衣忍者头目不急着回去禀报呢，估计是提前就知道了上司的行程。

这时候井河阿莎姬也跟上流云的脚步来到屋顶上。

看到数百骑兵奔驰的场景，她暂时从组员背叛的低落情绪中解脱出来，自言自语提出了疑问：“这是魔王信长的队伍！现在才是清晨刚刚天亮，难道他是连夜赶路的吗？”

听了这话流云才意识到这点。

确实，能在黑夜之中行军的封建军队已经能算得上精锐了。能在黑夜之中驱马奔驰前进的骑兵部队简直可谓是奇迹。

不过现在织田家全部实力加起来，应该有好几万士兵了，织田信长从几万里面挑选出几百精锐来大概也是很正常的吧。

流云想到这个，随口就说：“没想到信长只带着数百人就从京都回家，胆子可真不小。”

井河阿莎姬凝视着西面，郑重地说：“织田家的军法就是这样，各地农兵由家臣负责动员，信长本人只带着数百马廻众快速行动。这几百名马廻众，据说都分享了信长从魔族那里得来的力量，不仅武力大增，而且能与信长心意相通。”

流云不以为然道：“我并不知道从魔族那里得到的力量具体是什么。但只从对百姓的作为来讲，织田家的武士，并没有比佛门的僧侣更过分啊！”

井河阿莎姬默然不语，显然这话击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死结。

流云从未有长篇大论的习惯，当即摇摇头说：“看来我得走了。记得小心你的组员里还有别的奸细！”

井河阿莎姬稍有茫然：“您要走了吗？”

流云说：“我想信长应该会想见我。而且我也有很有兴趣见见这个风云人物。”

井河阿莎姬听了这话之后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沉痛地摇摇头：“如您所说……只看作为的话，织田家反而比佛门更像是正面的一方。但是佛门所利用的，确实是传承自鉴真圣僧的正道秘术，而信长身上满是邪魔外道的气息。这一点我始终无法释怀。因此——因此——”

见她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流云打断道：“你可以先观察，等到织田家确有十恶不赦的行为再说。”

井河阿莎姬沉默片刻，又道：“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您会如何去做呢？”

流云不禁笑了笑，淡然道：“我对织田氏可没有什么身后感情。若有朝一日信长做了令我愤怒的事，当然会与他为敌。”

听了这一番话，井河阿莎姬脸上轻松了许多，露出久违的笑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接下来，我会继续带着组员们独立行动。至于您说的生计问题，无论是偷窃恶商，还是有偿驱魔，总是能解决的。对了，被您救出来的小紫姑娘，她似乎很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呢……总之可能要与您告辞一段时间了。”

流云此时忽然觉得有一点遗憾和寂寞，但他瞬间就把这些无聊的情绪抛诸脑后，稍稍欠身表示礼貌，说出了告别的话语：“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意外，到佐佐木村来，我多少能帮上忙。”

井河阿莎姬忽然想到什么，又开口说：“有件事情，或许该告知于您。我的部下，只是对魔忍的一个分队。据我所知比叡山被焚毁之后，还有另外两个分队随着柳生水心斋先生离开了。他们的想法和手段……有些酷烈，若是碰巧遇到，请您小心。”

流云闻言点点头：“多谢。万一碰上，冲你的面子，我会尽量避免下杀手。”

井河阿莎姬的双目中忽然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彩，但一瞬即逝，几不可见。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最终只弯下腰去，郑重说到：“若是方便的话，我会定期拜访的。祝佐佐木流云大人武运昌隆。”

她的话中，隐约存了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让人不自觉有些黯然神伤。

但作为钢铁直男的流云只为此耽误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笑着说了句“告辞”。

之后十分潇洒地转身迈步而去。

都没有回头看看。

自然也不知道对方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景沉默了多长时间。

第六十九章 魔王信长（上）

数百名骑兵来到横山城下，引起了那么大的响动，显然不只有流云一个人听见。

至少木下藤吉郎应该是更早就注意到了，并且尽可能做了一些的准备。

他带着少量的近侍穿戴了正式的服饰，恭恭敬敬跑到城外欢迎。

当时流云并未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面听人说，织田信长没有表露任何态度，也并不急着进城休息，反而是骑着马在横山城的城下町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店铺和商家的情况，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进入了横山城休息。

这倒也挺符合木下藤吉郎的说法：对信长来说领地里的生意情况永远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放。

这给流云留下了一定的正面印象分。

对一个农耕时代的统治者来说，重视商业绝对不是坏事。虽然信长本人可能只是在关注税收数目，但百姓们从中得到的惠利是实实在在的。

人类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促使了交换和分工的出现，交换和分工又有助于生产力进一步发展，这是良性循环。

……

不出所料，织田信长进入横山城不久，还没到中午，就派人召见了佐佐木流云。

当时正是白日当空，艳阳高照，虽是初冬时节，却并没有多少寒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流云望向横山城上空的时候，忽然隐约觉得有一层极为淡薄的黑雾笼罩。

瞬间感觉又消失，不知是否错觉。

总不至于这就是织田信长身为魔王的证据吧？

流云不禁笑了笑，姑且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算织田信长那家伙真的是什么“魔王”，总也要亲眼见一面才清楚。

话说织田家的“马廻众”（大约等于是亲兵近卫）分为“黑母衣众”和“赤母衣众”两队，过来接流云上城“晋见”的，据说就是“黑母衣众”当中的核心成员，自称“河尻秀隆”。

是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留着小胡子的武士，穿了一身全黑的盔甲，看上去特别严肃威武，半点不近人情。

这个名字流云有点印象，记得在后世的游戏里，大概是个平均能力有七十点左右的武将，好像在织田家混得不错，最后还成了国主级的高官。

因此不免稍加注意，端详一番。

而后大觉失望。

无论从步伐、气息和节奏哪一方面来看，都看不出河尻秀隆这家伙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武艺。

感觉比江口助左卫门高不了多少，跟速水清兵卫大概勉强五五开，碰上青田坊或者黑田坊就会被吊打。

这个水平就能成为织田信长身边的亲信近卫吗？

真是难以理解。

流云心下十分疑惑，有点怀疑织田信长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任人唯贤。

然而——

从横山城的三之丸，走到二之丸，流云就发觉了不得了的变化。

旁边叫做“河尻秀隆”的那家伙，似乎行进步伐越来越有力了，呼吸气息越来越沉稳了，走路节奏越来越协调了。

实力好像比刚才厉害了一些……

现在估计能打得过速水清兵卫，碰上青田坊、黑田坊也有得一战。

但是道理何在啊？

只是从山脚下往山峰上走了半刻钟，武艺就猛然上涨了一大截？

实在说不通。

怀着疑惑之心，流云跟着河尻秀隆继续前进，走到本丸内部，御殿面前的广场。

织田信长显然就在当中等候着。

这个时候，流云站在外面，已经能隐隐感受到，御殿里面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生物存在。

而河尻秀隆的武力，好像又有所上涨了。

以流云的目测，此时这家伙已经稍稍在青田坊、黑田坊之上。

结合御殿之中侧漏而出的“强者气息”，流云忽然生出一个想法：“难道河尻秀隆这人，离织田信长的距离越近，实力就越强？”

这个想法虽然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很符合现实情况。

可能织田信长身上，带有某种神秘的战斗光环，能给他身边的“马廻众”带来增益。

就像是比叡山延历寺上的结界一样。

从今天的情况看，他这个光环的效果大概比不过人家和尚的结界，但这个光环是可以随着人移动的，实用性就好多了！

难怪早上看到那数百名骑兵奔驰而来的时候，感觉里面个个都挺厉害的呢。

虽然还没见到真人，但仅凭这一招，流云就觉得，织田信长真不愧是个乱世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