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真不是有心要沉迷美色。
话说,冴子的身躯虽然是超自然力量所塑造而成,性能远胜于普通人类,然而比起天赋异禀的流云还是有所不足。进行双人运动时,并非旗鼓相当的对手,往往轻易就被击得丢盔弃甲。
不过她斗志昂扬,责任心强,十分用心地吸取经验,孜孜不倦地认真学习,这种态度无法不令人赞赏。
因此流云的心情也大为宽慰。
……
第二天大约午时中刻,流云被木下藤吉郎派来的人叫到了横山城的御殿。
进去一看,里面除了猴子老哥之外,还有另一位陌生人。
那是个穿着浅蓝色素净小袖及地,系着几圈橘黄色腰带的妇人。头上竹条斗笠未及摘下,看不清楚面容,衣衫和足袋草履上颇有些尘土,应该是刚刚赶路过来的。
木下藤吉郎见了流云,便立刻伸手介绍到:“老弟你看,这就是我家的宁宁夫人。”
随着话音落地,那妇人脱了斗笠,颔首微微一笑,屈膝躬身施礼,温言侃侃而道:“见过佐佐木大人,夫君近来时常受到您的帮助,我早已感激不尽,今日终有机会当面致谢。”
流云连忙回礼道:“不敢当,是您多礼了。”
接着稍稍拿余光扫了一眼,没有多瞧。
毕竟是人家的老婆啊。
话说这位宁宁夫人容貌身段并不如何出色,只勉强算中上之姿,相比于流云家中的一妻一妾,显得稍有逊色。但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姿态让人觉得很安心,言行举止也带着莫名的亲和力,一句普通的问候话出口,就使听者有如沐春风的感受。
属于那种值得敬爱与信任,却不会引出太多亵渎之欲的大姐姐。
某方面讲,倒与木下藤吉郎的气质有相似之处。
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不过丈夫是生龙活虎,不拘小节,妻子是端庄持重,和蔼可亲。
刚打了招呼,各自坐定,木下藤吉郎便迫不及待说:“闲话先放到一边吧!现在时间可不多,越快解决问题越好。”
流云道了声“是”,凝神倾听,想看看这家伙有什么高见。
宁宁夫人却一上来就反客为主,从容道:“那个寡妇失踪的事情,我在书信里看到了。一路上仔细想了想,派人出去寻找只是大海捞针,或许设法钓对方出来更好。”
木下藤吉郎被打断了节奏,却没有半点不满,而是彬彬有礼做了个手势,笑道:“夫人请讲。”
宁宁也不推托,径直问到:“大人,您可知横山城治下,共有多少百姓?”
木下藤吉郎不假思索答道:“这可难不住我。横山城直管的,男女老少共有一万二千二百人,另外五十家大大小小的国人众,包括咱们这位流云老弟,加起来还有一万七千三百人。”
宁宁微微一笑,又问:“其中有多少寡妇呢?”
木下藤吉郎顿时愣住,片刻后才摇头:“这倒不清楚。不过应该不太多吧,可能一二百?”
宁宁又转过身对流云说:“佐佐木大人,可知您治下的数目吗?”
流云心说我昨天还正好问过,据实以告:“我治下百姓约千人,寡妇只有一个,前些天也失踪了。”
宁宁露出满意神色,颔首道:“这就对了。现在到处是战乱,谋生十分艰难,青壮年有时也要饿肚子,更别提孤苦无依的寡妇。所以没了丈夫的女人,不管是否情愿,多半都是立即改嫁的。”
听这话,木下藤吉郎露出一丝黯然之色,点头道:“我妈也是为了养活子女才改嫁了竹阿弥。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但也从没责怪老妈,只能怪这世道……以后要是我不幸战死了,宁宁你也抓紧找后路吧,千万别耽误,否则……”
“大人您说什么呢!”宁宁嗔了一声,然后瞬间回神,继续说正事:“不管背后的人抓寡妇是为了做什么,能下手的目标其实是很少的。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外乡来的寡妇经过,他们就很可能会动手,或者至少派人来查实情况。”
木下藤吉郎讪笑两下,也忘了刚才不合时宜的话,面色严肃地顺着往下说:“所以宁宁的意思是,你要假扮成外来的寡妇,勾引背后的人动手吗?”
宁宁缓缓点了点头,笑着说:“我猜对方也不傻,未必会轻易动手,但起码会打探一下。只要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近,我尽力集中精神,就有可能发现。”
木下藤吉郎作恍然状:“同时,就让流云老弟潜伏在旁边。只要你把可疑的人找出来了,凭流云老弟的本事,一定不会给人跑了!”
宁宁微笑着说:“正是如此。”
听了这个计划,流云却是有些迟疑,皱眉道:“据我所知,宁宁夫人只是天生有灵力在身,却并没学过什么武艺或者术法吧?”
宁宁掩嘴笑道:“家父倒也教过一些。不过以佐佐木大人您来作为衡量标准的话,那确实可以说是没学过。”
木下藤吉郎点头说:“是的。最初认识的时候我还跟宁宁在清州城道场里练过,就算不用猿面的变身,我也能胜。当然,也不是说打赢一个姑娘就了不起了……”
流云神色凝重,肃然问到:“既然如此,那让夫人担任诱饵,不太合适吧?万一出点什么事,只怕……”
听了这话,宁宁有些惊讶,随即又浅浅一笑,从容道:“多谢佐佐木大人的关心。但是,我跟木下大人一路到现在,经历过的危险已经太多了,这次的情况,早就习惯了。”
木下藤吉郎倒是不太担心,大大咧咧地说:“不是有流云老弟吗?我相信你护得住宁宁。另外,以前弹正大人(织田信长)赏给的护符,这次我准备让宁宁带上,有了那个,就绝对不用担心了。”
宁宁闻言却是摇头拒绝:“大人,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给的那块护符,若是让我带上,那万一您遇到刺杀该怎么办?”
木下藤吉郎一脸轻松,昂首道:“大不了我就化身为猿面嘛!现在这个血脉,已经掌握精通了,随时想用就能用。我想再怎么厉害的人,也无法顶着城里几百个卫兵干掉我的。也就是变身的时候不太好控制脾气而已,顶多把房子拆了呗,还能重建嘛。”
宁宁仍是摇头:“这些年来,我已将大人您的事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若是您有什么闪失,我恐怕要比死掉还难受。”
相互推让了几番,最终达成妥协。
织田信长送的那个据说特别厉害的护符,还是由木下藤吉郎留着。然后他给了另一个竹中重治制作的法宝让宁宁拿着护身。
流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感觉有点诡异。
只听对话,似乎木下藤吉郎和宁宁是一对互相关心的恩爱夫妇。但是从语气和姿态上讲,他们倒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伙伴,情同手足的生死知己,唯独体会不到多少浪漫和旖旎的元素。
第一百零四章 引蛇出洞(上)
近江国中部偏东,有个叫做“梅原”的地方,本是平平无奇的小村庄。只因处在尾张美浓前往横山城的捷径小路上,近年来才渐渐有了些许的旅客与商贾行走。
几个心思活泛的农夫,见此便凑了钱,从织田家的奉行那里取得了经营许可,就地开设了一家低成本的宿屋,提供粗劣的餐食与简陋的房屋。
唯一好处是便宜。
这个经营策略倒也说不上有什么问题。
出手阔绰的商人,驱着马车运货时,当然是宁愿绕远些走大路的。古国道上面平整宽敞,马车能跑得更快,也不怕耽误工夫。
只有靠一双肉腿赶路,而且不嫌弃踩泥巴的,才会抄小道。
这种客人当然没什么消费实力。
开店的农夫们,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商人,农忙时还是照常种田,只让老幼妇孺在店里盯着,但求每天能有十个八个顾客,每人身上赚到三五文钱,便不无小补了。
……
是日,春寒料峭,阴雨绵绵,小径上瞬间就变得泥泞,虽是正午,却也见不到半点温热。
从东边缓缓走来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身上已经打湿了大半,粗布衣服上打满了补丁又染上厚厚的泥尘,脚下一浅一深的赶路,看上去走了很久,已是气喘吁吁,站不直身子了。
那妇人迈着艰难的步伐,来到宿屋门口,看了一眼写着“梅之原屋”几个歪歪扭扭字样的招牌,又瞧了瞧下面只有三行的价目表,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犹豫半天,才走近推开柴门。
店里除了没有瓶瓶罐罐的杂物,与一般农家并无甚区别。中间一个火堆上架着铁锅,旁边铺了稻草就是坐席,还有几个矮桌。
此时并无其他客人,只一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老翁正坐着看店,听了柴门吱吱呀呀的响,下意识抬头以机械的语调说:“杂谷饭两文,有鱼有味噌汤的白米饭五文,住宿一晚上三文。”
妇人抬脚进门,一把扯了湿漉漉的头巾,露出尘土飞扬的脸来,倒还算年轻,容貌也过得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火堆前坐下,口中嗤笑道:“这里离横山城只半天路程,谁在这住宿啊?还说什么白米饭,你这能有吃得起白米饭的人?”
老翁似乎没任何脾气,听了讥讽,并不回嘴,只讪笑着说:“听这意思,您是要杂谷饭?”
妇人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渍与泥水,啧了一声,横眉怒目道:“一个杂谷饭,好意思收两文钱?心肠真是狠,怎么不去抢?”
老翁听了这话,仍是笑笑,指着门外说:“咱店里就这几样东西,要是看不上,干嘛进来?”
妇人叹了几声,拍着腿狠狠骂道:“罢了罢了,倒霉碰到糟天气,只当是烤火避雨的钱吧,来个杂谷饭!”
说完,在怀里摸索了许久,不依不舍地摸出两个铜板来。
老翁见了钱,动作立刻就快了,拔腿蹿上前,一把接过,然后捏在手里细细一看,顿时脸垮下来:“你这不仅是恶钱,而且磨损得太厉害了,怕不是铜铸是铁铸,以后难得用出去啊……”
妇人闻言怒而起身,伸出手掌说:“还回来,不吃你的杂谷饭了!”
老翁却连忙将两个铜板攥紧了,嘿嘿一笑说:“别生气别生气,我认了便是。杂谷饭一会儿就上!”
妇人这才哼了一声,缓缓坐下。
说完,这老翁端着铁锅,跑到角落的布袋子里,取了些荞麦、小米,又在另一个袋子中拿出干瘪的野菜,从陶罐里挖出腌萝卜,从小盒子里取了一丁点盐,再向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都倒在锅里,搁在屋子中间的火堆上,盖上盖子,又添了两根柴。
食物的香味,便渐渐蔓延出来。
一两刻钟之后,老翁熟练地洒了点沙土减小火堆的火势,掀开锅盖,将杂谷饭盛到小木盆里,恭恭敬敬递过去。
妇人作痛心疾首状:“平时两文钱少说能买八合杂谷,你这杂谷饭,怕是才用了两合。”
老翁仍是笑而不语。
妇人抱怨归抱怨,却是立即动了筷子狼吞虎咽,片刻就将这杂谷饭消灭殆尽,如风卷残云一般,只剩下光秃秃的小木盆子。
此时,小小的宿屋之中,终于迎来了新客人。
这次是个光头壮汉,十分高大魁梧,穿着脏兮兮的袍子,身上湿了个透。模样看着是个和尚,姿态又完全不像出家人。
他赤着脚,踩了一堆泥巴沾上,却是足下生风,大模大样,姿势很嚣张地走进来,潇洒扔出几个铜板,高声道:“老板,贫僧要五文钱的白米饭,另外有酒没有?”
按照这自称,果然是和尚。
但是行为作风嘛……
老翁却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见了“大客人”,便欣喜不已,弯下腰陪着笑说:“饭马上就好。酒的话……只有自家酿的,浑浊得很,不好意思卖啊……”
光头壮汉嗤了一声,又掏出两个写着“永乐通宝”的铜板,倨傲说:“你这地方,贫僧还指望喝到什么好东西?有点酒味就行!”
永乐钱一枚,可兑换四文恶钱。这种字迹清晰品相好的,甚至有时能换五六个。
老翁见此乐不可支,连忙收进囊中,殷勤跑前跑后伺候着。
这看起来像个花和尚的光头壮汉,一共消费了十三文钱,所以吃的是白米饭,有两条细长的烤鱼,三块豆腐丁,一碗热腾腾的味噌汤,还打了一罐子土酒,送了半小碟的纳豆。
于平头百姓眼里,便差不多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了。
妇人闻见气味,下意识地吸一吸鼻子,又侧过首去,坐远了点。
守店的老翁心情大好,一边准备餐食,一边随口发问:“客人您真是出手阔气。发了财吗?”
光头壮汉得意大笑:“哈哈!上个月到目加田去玩,扔骰子的运气好,一口气赚了六七贯,别说你这里的白米饭,就是城里的龙虾鲍鱼,贫僧最近也吃了好几回!”
老翁听了这话,不敢细问,低下头去勉强呵呵几声,遮掩住表情。
光头壮汉却也没心思跟男性同胞多闲聊了,眼珠一转,便盯上旁边风韵犹存的妇人,笑嘻嘻地走上前,调戏道:“这位女施主,怎么冒着雨一个人出门呢?也不跟你家男人一起……”
妇人没等他说完,便翻了个白眼瞪过来,没好气地说:“要是男人没死,用得着我跑出家门做工,养活家里三个娃娃吗?”
光头壮汉一听这话,更兴奋了,怪笑两声,搓了搓手,像看到老母鸡的黄鼠狼一样:“男人死了,还能再找嘛!这附近贫僧熟得很啊,要不要帮女施主介绍介绍?保管满意!”
“好哇!”妇人倒也不慌不忙,昂着头高声说到:“我也不多贪,二十贯钱够家里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了。谁要能拿出二十贯钱了,我立马上他家里睡去!”
光头壮汉见面前这妇人姿态如此刚强,顿时没了兴致,哼道:“二十贯贫僧倒是不缺,但你这男人婆值不起那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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