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人们都在唏嘘,翰老膝下并无子女,眼下却有着这一整个被他一手扶持至今的戏团班子,数百号人为他着上白衫,以子女的名义撑起场面。
这一遭翰老入棺前,周遭放声大哭的声音便已经被无比坚决地克制住,把念想哽咽在喉。
直至下葬时,这迈向无妄坡的路上都没人再回头,没人再哭泣,那态度只装得要无比决绝。
按往生堂的说法讲,如果一路有谁哭泣或者回头,都会让逝者伤心不已,内心不忍而没能踏实走完最后一路,最后记不清如何回家。
这一路的悲伤,都必须压倒于祝福之下,因而所谓红白之事才会列起并名,不分前后。
人生来无哀,死亦无苦,唯独生者必须承下死者的念想,无论是否承那心意,至少都要证明自己生而为人并不负此世顶天立地的期许。
……
向着无妄坡的方向,不作美时阴云连绵不开。
天光昏暗,这一路来地上的泥泞也粘稠了数分,毕竟这海灯节过后多是雨季。
走在最前面的胡老脊梁笔直,如同引路人那般担起降水,身后的一众仪倌洒落纸钱,其目的,便是能够让后边神志低迷的队伍不迷路。
云堇眼眶早已红透,那纤弱的臂膀紧紧抱着翰老的相框走在最前面,低垂着眼睫神志模糊地循着纸钱一路走着,只听着乐人吹起唢呐。
祸斗沉默不语地跟随在她身后,钴蓝色的眼眸中都带着看不出太多心绪,只是不时抬头看着云堇一摇一晃的身影,偏那后者步伐如此坚定。
仿佛这一路不走完,她便不觉累也不会歇息。
而胡桃则是紧紧抿着唇跟在祸斗身旁,抱着臂膀显得害怕而又忧虑,将头低垂显得缺乏精神。
那梅红色眼眸还是带着些许不敢置信地看着翰老的那口楠木棺材,胸口的压抑如此沉重。
她的目光里只带着浓郁得难以化解的悲伤。
就在她下意识将依赖的眸光望向祸斗,想从对方的身上找到坚持走下去的勇气时。
后者已经用熟悉的温柔眼眸回望着她,无声地悄然牵起她的手。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阿桃你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很乖了哦。”
此刻祸斗的声音很小,也很轻,他只是尽量地想将胡桃藏在身后,让对方跟随着他的背影。
胡桃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勉强地向着对方微微笑了笑,也是很乖巧懂事地将那小手松开。
她知道祸斗明白她的心意,她也想要学会变得坚强去承担下这样的沉重,因为她也已经六岁了。
已经是应该去开始让自己的肩膀变得宽厚的年纪,应该变得更加让人放心了。
只是没由来的,她似有所感地将那目光远远地望向了自己爷爷那依旧笔直的身影,梅红色的眼眸子似乎颤抖了一霎,步伐也有些紊乱。
那刚刚松开的小手,又被已然察觉到这一切的祸斗轻轻牵起,将这份心底的沉痛分摊。
……
意识的角落里,一片沉寂。
获斗红着眼眶,抱着狐狸面具缩在角落,不哭不闹地沉默着,只是恍惚地抬起头。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短发孩子像是想要出声安慰对方,但又抿起唇不知如何开口。
而短发孩子只是靠着墙似在歇息,蓝紫色的碎发遮盖住了他眼眸底深邃的神色。
“……坚持不住那就轮班吧,你刚把我分离出来不久,短时间内是适应不了持续性的疲惫的。”
他摊开手心,那冷漠的眼眸看着获斗,脱口而出的语气不同于话语那般显得关心。
“如果你是想说我也会疲惫,那我也只能回答你我比你更适应这个世界,没你想得那般不堪。”
闻言,获斗也只能低垂下眼睫。
他将怀里的狐狸面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对方的掌心,声音有些哽咽沙哑地询问着。
“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我消灭掉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太多恍惚。
“我不止一次想变得成熟去承受一切,可是每次都会遇到可以把我打回原形的伤害,我想勇敢,我想强大到和你一样能够适应一切……”
短发孩子只是听着,没有回答地接过了那狐狸面具,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瓜。
此刻的意识空间里,若是有其他人存在的话,便可以清楚地一眼看出一些异状。
原本年岁理应是相同的两个孩子,此刻似乎一个变得更加年幼,而另一个则已经长大了数分。
“……我从一开始,从最初你最弱小时,最开始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真正想过要消灭掉你。”
那声音其实很小,但也很坚决。
“我恨你,但我是你。”
两双钴蓝色的眼眸彼此望着,一双深邃得看不出喜怒的情绪,一双空洞着努力表现得温柔。
“国崩的那些记忆……我还不能共享给你,因为当你知晓了那些残暴之后,我就是你。”
“也许我已经忘记了,又或者真的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和你一样。”
“一样向着另一个我说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我不爱你,但你是我。”
那话语断断续续,可获斗一直有在认真地听着,露出了很好看很甜的笑容一直听着。
他好像有些困那般,躺在了地上将小脑袋瓜枕到了短发孩子的大腿上,满足地闭上眼眸陷入睡眠,由着自己柔顺的头发被对方轻轻抚摸。
……
于现实中,已经到了傍晚。
祸斗神色黯然,背着已经终于是走不动路的胡桃,钴蓝色的眼眸中带着那被他早已忘记的温柔。
他也只是看着对方那包含歉意的勉强笑容,最后抿起唇缓缓地向着前方走去。
此刻,云堇已经神志模糊,咬着牙悲伤地看着那泥泞路面似乎在摇晃,直到下一刻她的臂膀被谁轻轻搀扶着,像是有了可以支撑的依仗。
她偏过头,祸斗故作不在意那般只是目视前方,像是只把这份稚气的帮助当成了自己的过失。
她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好看的笑容,眼底的疲倦似乎也在无形中消弭了不少。
继而觉得自己已经任性歇息足够了的胡桃也从祸斗的背上落下,来到了云堇的另一侧支撑着她的臂膀,三人并肩踩着一地白花的纸钱走着。
前后两方,那其实一直留心着这三个孩子的仪倌与戏团人员,在发觉到他们这一路一不哭二不闹时,心悬得就像是吊在了房梁上。
生怕年纪还小的他们会在心底留下怎样的阴影,可如今却是万分感叹着他们眼底的坚毅,以及那涉行险路仍旧坚定的步伐。
那走在中间的孩子抱着相框,苍白憔悴的稚嫩脸上仿佛已经释然了那份悲伤。
而左右支撑着傍她一路走着其他两个孩子,都是肩负着往生堂人员的职责,一丝不苟地也只是看着前路,神色无比坚定。
……
月挂枝头,胡老沉默不语地抱着怀里疲倦不堪的两个孩子,向着胡家府邸的方向只是走着。
不同于已经沉沉睡去的胡桃,祸斗仍只是眼看着前方,手里提着小灯笼为胡老照亮前路。
“爷爷,你会因此感到伤心吗?”
祸斗抬起头看着胡老花白的胡须。
他真的很想知道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少次这种事情的对方,此刻心底会有着怎样的感想。
“当然会啊,爷爷我啊……无论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肯定都会是很伤心的。”
胡老低垂下眼眸,脸上笑容慈祥。
“难得小斗你忽然这么听话地喊我爷爷,问题肯定不止这些吧,在爷爷看来,你们俩孩子其实都没什么差别,都很乖很懂事。”
他似是满足又乐呵,步伐无比轻松。
闻言,祸斗欲言又止,低垂下的钴蓝色眼眸里闪着些许不知是委屈还是恍惚的泪花。
“……我不是获斗,不叫这个名字的。”
他想要辩解些什么,声音有些沙哑。
“那可不可以告诉爷爷,你喜欢你原来的那个名字么?”
胡老抬头看着星光,循着祸斗小手上提着的那灯笼踏着每一步温暖的路途。
可是他说的这个问题,祸斗几经开口想要如对待其他人那般随口骗过时,都如鲠在喉。
“……我不知道,对不起,爷爷。”
他心底已经承认了眼前这个亲人,哪怕他自诩生性已经无可救药般恶劣,仍是如此。
“没什么可道歉的,以后啊,不管是哪个你,都叫做小斗了,什么时候当你改变了主意,再让爷爷留意留意就是了……”
胡老无所谓地把怀里的祸斗揣到面前用那花白的胡须蹭了蹭他的小脸,有些感慨。
“小斗要真打定了注意,也可千万不要让爷爷记太过难记的名字昂。”
“还真是不得不服老啊,今天就是走这一小段路而已,我都有些模糊了,看来这记性也变得大不如前咯。”
听了这话,祸斗心里也有些有些不是滋味,他仍是不太习惯地感受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如此缓慢。
「但是爷爷啊……」
意识空间里,短发孩子看着获斗终于像是被允许痛哭了那般,呜呜流泪着呢喃着对翰老的缅怀。
他看着哭成了花脸猫那般显得手足无措的对方,看着那一地晶莹的泪水。
最后他颤抖着,将手指抚摸到了自己的眼角,苦涩地感受着其中并没有落下任何泪滴的眼角仍旧干涩无比。
「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回头了……」
他如此想着,背靠着墙闭上了那双钴蓝色的眼眸,静静地听着获斗的低声啜泣。
「我不配得到救赎」
……
深夜,小房间的门被轻轻叩动。
祸斗穿着毛茸茸睡衣将门打开,眼前泪眼朦胧的胡桃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像是终于止不住眼泪那般呜呜哭着拥进了祸斗的怀里,梅红色的眼眸里不停地流落眼泪,那柔弱的小手是如此冰凉。
“小斗…呜…我在路上没有哭…我有没有,我有没有很乖…呜呜……”
胡桃呜咽哭着,紧紧地抱着祸斗,将心底其实最软弱最胆小的那一面不再压抑地释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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