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路明非的表情凝滞了一下,他悄无声息地把夏弥和诺诺头像上的未读消息点掉,然后熄屏了手机。
“晚上想吃寿喜锅,还想喝一点点清酒,回去的时候还希望能买一些芒果干和薯片。”绘梨衣好像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想吃什么,在小本子上写下这些话来展示给路明非。
“好,那绘梨衣今天晚上想回家吗?”路明非熟练地从高德地图看东京新宿区、千代田区和墨田区有外卖配送服务的寿喜锅店。东京天空树就在墨田区。
现在是10年八月份,东京天空树已经竣工但还没有开放,不过已经可以看到它的灯光秀。想来如果能看到灯光盛开的时刻,绘梨衣也会很高兴吧。
“不回家,我已经给哥哥发了短信。”绘梨衣攥紧路明非的手腕,这时候忽然起了风,是从东京湾的方向来的,大概是雨季还没有结束,好天气这就要离开了。
路明非板起脸伸手在绘梨衣面前,绘梨衣咬著嘴唇可怜巴巴地看抬头看他的眼睛。
“把手机拿来我看看。”路明非说。
绘梨衣抱紧他的胳膊,使劲晃悠起来,发出撒娇般的鼻音。
“算了,稍后晚些时候我给源稚生打电话吧,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我就陪伱回家。”路明非受不了这一套,只能妥协。
这个时间节点赫尔佐格没有对绘梨衣动手的理由,她留在源氏重工反而很安全。
“哥哥会同意的!”绘梨衣给路明非看自己写的东西,路明非捏捏女孩的脸蛋:“我也觉得,不过就算晚上可以不用回家,绘梨衣也不能和我睡一个房间。”
女孩的眼睛眨了眨,嘴唇嘟起来。
“卖萌也没用。”路明非扭过头不去看她。
——
“没有想到猛鬼众的领袖居然是两位这样年轻的……”恺撒犹豫了一下,眉毛扬起,“堕落者。”他的沙漠之鹰就别在腰际,短猎刀狄克推多也随身携带著。同样的,楚子航也算得上是全副武装,他原本就是等同于人形自走山地炮的家伙,炼金古刀村雨是在工艺上不逊色于狄克推多的武器。
这样手握刀剑的两个人走到哪里都不应该畏惧,真正该畏惧的是他们的敌人。
那个很英俊、甚至称得上有些美丽的男人就坐在他们对面的榻榻米上,仍旧披著血色的和服,天鹅般明晰白净的脖颈简直不像是一个男人应该拥有的。风间琉璃的姿态随意,把玩著手中装了烈酒的杯子,和室中的气氛并不凝重,薰香的气味淡雅而悠远。
身为“龙马”的樱井小暮换了贴身的黑色西装套裙,发髻高耸,身段窈窕,明眸善睐,迎著便有幽幽的清香飘来,她同样是猛鬼众当中的领袖人物,却安静地跪坐在风间琉璃身后,低垂著明媚的眉眼,像是含苞待放的花。
“其实说我们是恶鬼更加合适,堕落者至少还在人间,恶鬼们却只能在地狱中嘶嚎。”风间琉璃的声音清远、温和,声线和语调都和源稚生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和源稚生有点相似。
“至于年轻,加图索君和楚君也都是很年轻的人,如此优秀,如此强大,连本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也要在诸君的面前低头呢。”
啪嗒一声轻响,恺撒将沙漠之鹰拍在桌案上。这金属的武装在幽然的灯光下闪著狰狞的寒光。
男人冰蓝色的眼睛深处似乎在渗出金色的群星,群星汇聚如长河,黄金瞳在一秒钟内被点亮又在一秒钟内熄灭,恺撒长舒口气。
“别耍花招,我想知道你把我们弄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平淡,却藏著愤怒与暴躁,恺撒和楚子航谁都没有想过点个外卖也能被人下药,而且是能迷晕大象的麻醉药剂。
不过想来猛鬼众或者说眼前的风间琉璃应该对他们没有恶意,否则在他们昏迷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就足够杀死他们了。
“你们从辉夜姬那里得到的、关于极渊的情报并不完整。”风间琉璃起身,猩红色的和服倒映在恺撒和楚子航的眼中像是渲染了血,他一步步来到和室的窗边,用力地推开屏风拉开窗帘,然后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长发和衣袖、衣摆。
幼年的白鸟迎著狂风展翅,雨云则在低空堆积若崔巍的群山。
起风了。
又要下雨了。
楚子航和恺撒都看过去,他们知道这里是哪里。
银座,歌舞伎座。这栋建筑在这里圣母大教堂般的地标,桃山时代风格很浓,紫色布缦不仅仅宣布挂在门楣上,还悬挂在每一间和室的门前。
楚子航和恺撒的平静没能维持多久,就被恺撒的怒骂打破了。
“分部的这群酒囊饭袋,不管什么情报都能被外人洞悉!”恺撒斥责,如果这样的失误发生在加图索家族,弗罗斯特一定会气得跳脚,然后把那个泄露情报的人找出来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
“请不要怪罪那些可怜的普通人,加图索君,面对我们这种人,他们又怎么能拥有反抗的力量呢。”风间琉璃倚靠著窗户,回身看向恺撒,他这么做的时候居然掩嘴轻笑,双眉修长、露出的一点嘴角唇色艳如朱砂,倒更像是个妖美的女子。
“学院的行动远比你们想像中危险、困难,因为毫无疑问本家不会把所有资料记载在同一份文件中。”
“首先我们忽略猛鬼众的情报确切真实,其次我们忽略掉猛鬼众接触我们的真实目的,最后,我们根本就没有要潜入极渊底部的打算,就算有危险又能怎么样呢?时代已经变了,超过视距范围的强火力打击在面对这种我们难以触及的敌人的时候能够发挥奇效,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会在覆盖式的火力打击中灰飞烟灭。”相比之下,恺撒无疑比楚子航更了解学院装备部的行事风格,两年来楚子航更经常接触的是以施耐德为首的执行部而非以阿卡杜拉所长和卡尔副部长为首的装备部。
“我想,学院的作战计划大概是往极渊扔下去一枚战术核导弹之类的东西就撒手不管了对吗?”风间琉璃的眉眼中都是笑意,虽然没有在卡塞尔学院中进修过,也没有接触过太多从学院毕业的学生,但猛鬼众毕竟是能够在蛇岐八家常年绞杀中依旧能组织起强有力反击的势力,他们的情报能力很强。所以风间琉璃其实如日本分部一样熟悉学院的一切,比如那个全是神经病的装备部,比如神秘的校董,再比如曾单枪匹马促使整个日本混血种社会臣服的希尔伯特.让.昂热。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惑。
“对付普通的龙类胚胎这一招当然管用,甚至在面对四大君主那样的古龙时说不定也能有效果,但两位知道那下面藏著的究竟是什么吗?”风间琉璃在昏暗灯光中呈现在两人的面前介乎于素白的少年和惨白的艳女之间,美丽却又怪异,他的笑容分明清得像是风,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恺撒觉得自己在看一个狰狞的猛鬼。
“如果是比四大君主更危险的古龙……你想说那是尼德霍格的卵?”楚子航的声音缓慢又冰冷,他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村雨的刀柄上挪开。
曲折如银龙的闪电在此刻割裂天际群山般的云,这古老的名讳带著莫大的威严在每个人的心头重锤,风间琉璃的面色都微微变化。
恺撒发出冷笑,如果从风间琉璃口中说出的是四大君王中的某一位他还会有些疑惑甚至将信将疑,但从这诡异的男人口中听到的却是如此伟大的东西,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猛鬼众找到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上膛的沙漠之鹰,他和楚子航从不信任风间琉璃和樱井小暮。
在进入这间和室之前他们经过了曲折的走廊,几十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沉默地站在走廊的两侧,每一个人的胸口都钉著猛鬼众的“鬼”字徽章,徽章的质地是黄铜的,在昏黄的灯光中闪耀过往的光辉。蛇岐八家一直在打压猛鬼众的势力,但这个完全由恶鬼们组成的组织已经强大到渗透入东京这座城市,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庄严地侍奉在王座的周围。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谈判或者交易,猛鬼众劫持了来自卡塞尔学院的楚子航与恺撒,谁都知道谈崩了就是刀剑相见,如果意见注定不能达成一致,何不直接将敌意暴露在空气中!
因为这样,唯有这样,他们在吼叫著杀向对方的时候才会毫无心理负担!
“我并没有编造谎言,因为那极渊之中,是神的国度。”风间琉璃的声音肃杀,狂风吹拂他的长发,让他像是雨夜的凶魔。
——
这时路明非和绘梨衣正在吃寿喜锅,金针菇、香菇、萝卜、白菜和大葱层层相迭,新鲜肥牛则铺陈在表面,像是蓄势待发的牛肉版富士山,升腾著热气的汤汁不断沸腾,由各种主料熬制而成的秘制寿喜汤与食材的鲜美完美融合,肉香扑鼻。
眼看著牛肉逐渐变色,馥郁浓香向两个人的鼻尖侵袭,绘梨衣的眼睛里好像倒映出金色的食物光芒,跪坐在路明非面前的榻榻米上,两根纤白温润的脚拇指在屁股后面打架。
“我开动了!”绘梨衣给路明非展示纸条,路明非也做出虔诚的模样,随后两双深色的筷子便高起高落。绘梨衣的食堂虽然大多是米其林三星之类的餐厅,但显然也是吃过寿喜锅这种东西的,修长的手指使筷子的时候很是熟练,夹起鲜美的肥牛再蘸上些与它堪称最佳CP的无菌蛋液,温热的肉片裹著生鸡蛋一同进了微张的小嘴,白色的蒸汽立刻因为滚烫而被少女娇憨地从嘴角溢出来。
路明非笑笑,他偷偷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是他和某个家伙聊天的内容。
“喂喂,源稚生,上杉家主今天不回家了啊。”
“oi路明非,你这个魂淡!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对绘梨衣做什么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等等等等,你在想什么!我们不会睡一个房间!”
“那明天晚上必须回家!更晚些我会给你们两个人分别发视频查房!如果让我发现……”
把手机屏幕朝下扣著,路明非的鼻子耸了耸。
清淡的秘制高汤、香气扑鼻的辣椒酱,还有香浓醇厚的乾酪碎,在这样的天气中简直就是暖身子的绝佳。
不久前暴雨果然如预料的那样笼罩东京,雨来之前满街的枫树都在狂舞,红色的叶子被风卷起来在空中盘旋,此时外面说是凄风苦雨也不足为过。
他们重新在天空树附近开了一间房,路明非还抽空帮绘梨衣买了牙刷、毛巾和睡衣,这时候女孩已经换好了睡衣,锁骨纤细伶仃,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冰过的清酒,眼睛里蒙胧著如雾般的光,素白的脸上也略增几分酡红。
路明非通过外卖买了黑龙清酒,上一次在路鸣泽的安排下他和绘梨衣第一次喝酒也是这种,他的印象很深刻,清冽醇厚,并不辣嗓子。
没有风灌进来,所以蒸汽就直直地上升,在上升的蒸汽中,女孩与男人的眼神总在不经意间交错,又惊惶如羞怯的小猫一样闪躲。
第173章 172夏弥小姐的神助攻
这家酒店委实算不上什么豪华的旅居之所,但路明非挑选了很久才看中了它。
因为它几乎挨著那家时至今日仍旧停留在路明非和绘梨衣记忆中的情人旅馆,对面就是路明非曾和恺撒、楚子航一起挤进去用望远镜监视绘梨衣的胶囊旅馆。
虽然不是什么大酒店,老板娘却是很好的人,看面相便大概能猜出来性情温柔,看见路明非带著绘梨衣一起住店却还开两间房的时候对路明非多看了两眼,给他们安排了套房。
就是那种阳台连在一起的房间,两个房间共享一个阳台,可以互通。
房间的地面铺著很干净、还带著薰衣草香的斜条纹黑白地毯,壁灯明亮,窗帘则是白色纱织。屋内陈设都是很精简的的简约风现代家具,比起其他的酒店都让路明非感到舒服,尤其床垫很柔软人躺进去便似乎被包裹了,居然还铺了华美的丝绸床单,倒像是很有档次的欧洲大酒店的床榻。
可惜大概因为毕竟是和那间情人旅馆一样经历了几十年岁月洗礼的老房子了,即便酒店特意加装了隔音板,但效果依旧不佳,走廊上的脚步声轻微但频繁。
隔壁大概是入住了几个俄罗斯人,听老板娘说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了,每天白天在东京各处旅游景点打卡,晚上回来就没完没了地喝酒,伏特加、清酒、香槟,什么都喝,喝醉了就挽著膀子大声唱老歌,不过最近几天因为雨季生意不太好客人也不多,倒也没有影响到谁。
路明非坐在床上打酒嗝,同时百无聊赖地用遥控器换台,电视机的光影变换,在他的脸上印下五彩斑斓的光,却并没有声音传出来。
窗外的雨声渐渐更大了,隔壁的俄罗斯人的歌声粗犷、杂乱却又居然有些陈旧,陈旧得让人想起某些曾经历过的岁月。
电视上正在播放东京爱情故事的回播,这让路明非开始有些怀疑这一切是否又有路鸣泽的影子在其中作祟。
雨幕中唯有正在试运行灯光系统的东京天空树亮著薄薄的微灯,从这个方向看出去是看不到浮华的东京夜景的,因为这栋建筑低矮了,形如混迹群山之间的麋鹿。
此时这景象居然令路明非莫名地安心,他有时候会在雨夜回想自己的过去,那些尚且与龙无关、与这个世界无关的过去。
以前路明非很小的时候,路麟城和乔薇妮还在他的身边,那时候他们住的是很老的家属大院,回字形结构,楼下是锈迹斑斑的篮球架,篮球架旁边是高耸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昏黄路灯。
家属大院里当然住了很多人啦,那时候和现在还不大一样,年轻人们还怀著报效国家的热忱,那是个信念大过于个人欲望的时代,一切都在飞速增长,创业时无处容身的男人们聚集在隔壁的老房子里,白天埋头苦干晚上就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抱在一起唱歌。一群醉汉抱在一起从张信哲的《过火》唱到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夜深的时候居然成了齐声的《国际歌》。
那时候下雨天路明非就会坐在床上看篮球场中央那根昏黄像孤单烛火的路灯长明,听雨也听歌,《国际歌》委实是浑厚且刚正的曲子,彼时路老板也有些心潮澎湃一度想为国际共产主义奉献自己的一生,可惜后来没入了共产党,反倒是先进了密党。
不过这种感觉也还不错。
没喝完的清酒就放在床头,路明非对著瓶子啜饮,安静地聆听雨声和隔壁那些俄罗斯男人们根本听不出歌词的调子。
这时候他身后的墙壁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路明非喝酒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后同样敲击墙壁。
“我睡不著。”绘梨衣给路明非发消息。
路明非甚至能想像女孩蜷缩在被子里吐息如兰面颊红润,干净的深红色眸子里应该倒映那部手机的光,瞳孔深处正希冀地期盼著这边自己的回信。
路明非继续啜饮清酒,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却只是半掩著的,再加上有电视机的光影闪烁,也并不显得漆黑。
“绘梨衣有什么心事吗?”他咽下清酒,终于给绘梨衣回了信。
可这时候另一个界面忽然自手机屏幕弹出,悠扬的铃声撕碎此间的静谧,雨声和歌声都像是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一通……视频电话。
是夏弥。
路明非按下音量键,铃声立刻消失,他凝视手机,许久未动,只是微颤的睫毛表明他此时的心绪并不安宁。
视频电话的来电显示大概亮起一分钟,直到几乎要自动关闭,他终于按下接听键。
手机屏幕发生变化的瞬间,男人原本称得上面无表情的五官忽然扯动,居然挤出一个和往日没有多少区别的笑容来。
“喂喂师兄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接视频?”一张贴了面膜的女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夏弥穿著半点睡衣坐在梳妆台前,似乎正在做入睡前的准备。
女孩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要通过视频来检查路明非这边的情况。
“大半夜为什么不开灯,怕我查岗啊。”夏目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虽然还带笑,但那分明是很危险的表情。
路明非轻笑说:“哪有哪有,这不是刚关了灯准备休息吗?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觉啊,熬夜对皮肤不好哦。”
“师姐有个以前的朋友,是个小胖子,刚刚请我们吃了火锅,这会儿才回家。”夏弥似乎还是在仔细打量路明非周围的环境,哼哼著说,“白天给你发消息也不回,老实说是不是在拈花惹草?”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眼睛瞥向一边。
“师姐呢,她应该和伱在一起吧?”他试图转移话题。
夏弥也不在意,往旁边让了让,穿红色丝绸睡衣半躺在床上玩iPad的诺诺就出现在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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