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而今天路明非甚至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以他的身份和在卡塞尔学院的地位,以及所能够给正面战场面对他的敌人带来的威胁,就算蛇歧八家出动整个执行局来试图逮捕他,路明非也不会觉得奇怪。
同时他也并不畏惧,因为就在三分钟前距离这里不到一百五十公里的海域中已经有三架次的F14编队从美国“卡尔.文森”号航母起飞并携实弹进入四国岛领空。
至少到目前为止,路明非在卡塞尔学院的安全级别都几乎等同于校董,在他发现自己被一群未知武装分子跟踪并可能遭受袭击之后,EVA迅速做出了应对措施。
日本境内的混血种战争在不久前已经彻底白热化,混战多方都动用了热武器,甚至包括坦克、装甲车和重机枪、白磷燃烧弹,藏匿在山中的猛鬼众据点和蛇歧八家据点正在被绝对的暴力一一抹除,这种时候有能力出动直升机来围剿路明非的组织在此刻的日本太多了。
“我猜这辆车应该没有防弹外层?”
“你说呢,东京都铃木租车行,楚子航付了押金才开出来的二手货,能给你安装防弹装甲?”诺诺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从天而降的狂风吹得法拉利前方的雪幕轰然荡开,路明非斜著眼睛向上看,只看到黑色的直升机如在风雪中死死咬在他们的身后,像是巨大的鹰隼那样尾随著这辆法拉利。
同时氙气灯由上而下将这辆车完全笼罩在光柱之中。
路明非叹了口气。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用直升机堵我的路呢,他们就没有一点新意……”他低声说。
天空盘旋的绝对是一辆军用直升机,蛇歧八家和猛鬼众在自卫队里都有关系,这会儿两帮人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居然还有本事调动一架多余的直升机来对付路明非。
也不知道该说这些人是自大还还是弱智。
车载音响正发出沙沙的声音,路明非按下接收信号的按钮,于是断断续续的男声就传出来。
大意应该是让路明非靠边停车,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个人想和他谈谈什么的。
法拉利开始缓缓降低车速,这种天气中他们跑不远,而且追逐者绝不止这么一架直升机,那些发了疯的野兽似的大马力跑车正轰鸣著接近。
刺眼的灯光从两侧刺破狂风暴雪从后面追了上来,伴随著如野兽轰鸣的引擎声。
法拉利的车身和前面的一截道路都被渲染成明亮的银色,路明非踩下了刹车,刹车片咬合橡胶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叫。
他看一眼诺诺,伸手拍了拍身边女孩的大腿。
“别怕,师姐。”他说,“我在。”
“我不怕。”诺诺说。
她确实不怕,如果来的人真的有恶意,那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直接使用武装直升机上面的重型武器对这辆车进行火力覆盖。
没有证据表明S级能够硬抗地狱火导弹还能活蹦乱跳。
那东西只是跟著他们,倒像是……一种威慑。
莫非猛鬼众打算活捉他们俩去威胁密党?
可想来就算他们能成功,校长那种疯子也不会接受威胁吧,昂热应该会扛著火箭筒从天而降把这些人在老巢里炸成肉酱。
诺诺回头通过后挡风玻璃看去,出现的是好几辆并排的黑色雷克萨斯,这些凶猛的怪物的正以超过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的高速逼近,每一辆车的驾驶座上都灯火通明。
她心中微微一动,想到在源氏重工有个喜欢开雷克萨斯和悍马的女孩。
莫非来的是樱?
一辆雷克萨斯刺穿暴雪和狂风尖啸著赶超了路明非和诺诺,刹车盘上溅出明亮的火花。
那东西滑行著在前方三百六十度急转撞碎雪幕之后狠狠地停稳了,远光灯落在法拉利车身。
路明非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弹,他似乎猜到了来的人是谁。
更多的车超过他们或者在他们身后停下,十几盏大灯亮起把路中央照亮,如此密集的风光将密集的雪幕都被照耀成银色。
路明非和诺诺一愣,然后对视,因为车载音响中忽然响起一首日本民间的老歌。
踏著歌声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们推开黑色雷克萨斯的车门举著巨大的黑伞站在雪幕中,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炽热的黄金瞳在那些人的脸上亮起,还能看到他们的衣摆被风吹起时会露出浮世绘般灿烂的衬里。
这些人藏在阴影中,手中的长刀闪烁著凄冷的光,所有人都隐隐拱卫著最当先的那辆车,车上走下来窈窕的女孩,那女孩撑开大伞小跑著去到副驾驶为里面的人拉开车门,随后两个人一同站在车前的大灯中。
“路君,快逃。”源稚生嘶哑的声音直接响起在车载音响中,
“见过这一面之后你们就快离开日本,这个国家……就要完了。”
第380章 368绘梨衣的大逃亡
“我常在想,一个人能为了大义付出多少代价呢,我已经失去很多了,放在面前的好像只剩下了斩鬼的刀。”
“在山梨县的时候我和弟弟见过面了,他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他说他其实一直想跟我解释,可又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其实说到底只要他的血液中还流淌著神的诅咒就一定会被家族看作极恶的鬼。”
“其他的家主们都希望我能把绘梨衣带回去,在那些人的眼中她是家族的重要资产,我们都知道神正在苏醒,也许最后我们都战死了可以把她丢进神的坟墓让她和神同归于尽……”
“可我为大义已经付出了很多了,公义的路上会有冠冕为我留存的,况且绘梨衣和稚女不一样,她没做错过什么,她唯一的错误就是出生在蛇歧八家,可是就因为这个就要剥夺那女孩活著的权利吗?”
“那太残忍了,大义推著我们去做那么残忍的事,可我已经累得不行再走了……所以就这样吧,就算最后神复苏了也还有你这样更有能力的人去阻止它吧?”
源稚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举著从樱手中接过来的黑伞,伞下这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既不持刀也不持枪,他干净地来干净地去,两手空空彰显自己毫无威胁。
伞面上雪霰噼里啪啦落下弹开,风吹得这男人像是飘摇的竹或者松那样摇摇欲坠,他的眉眼耷拉下来,居然更像是过去的路明非,那对少有人胆敢直视的斜眼像小兽那样无措、哀伤地半闭著,唯有持著伞柄的手腕上能看到青筋突突地跳动。
“白羽天狗神社在昨夜遭到了袭击,所有神官都被学院的弗里嘉子弹命中陷入麻醉,直到我们的支援赶到都还没有苏醒,可昂热只是从那里带走了家族历代大家长的骸骨……我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想来应该和神相关,这一切其实都无关紧要,因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我们这些人就是要在这样的大义前去死的,校长如果真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或许我的尸骸会为他铺平一条道路。”
“你和陈小姐的行踪是我们通过辉夜姬来定位的,家族中知道的人全在这里了……我在北海道函馆的港口里停了一艘游轮,你们可以通过那东西离开日本,去韩国、去中国、去夏威夷,都无所谓,所有的证件都办好了,船长和船员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扣下了他们的家人作为人质。”
“绘梨衣跟我说过她一直想和伱去韩国首尔的海棠花下一起吃一个冰激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卡塞尔学院远远看过一眼她就那么信任你,不过我希望她的信任没有错。”
源稚生伸出拳头轻轻锤了锤路明非的肩膀,像是这样他们就完成了某个男人之间的托付。
“学院无法赢得在东京的战争,这里是我们的主场,为了杀死神我们甚至可以和猛鬼众联手,这在你们看来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每一个白王的后裔都渴望著那一天的到来。”
“政宗先生将他锻造的那把刀取名神切,希望我能用它来斩下神的头颅,我会这么做的。”源稚生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他说你不信任他,甚至想杀死他,他不知道这种杀意从何而来,但我想告诉你正是他帮你们办好了所有的证件。政宗先生说绘梨衣其实是他的女儿这件事情我是不信的,但他确实一直很爱她,就像真的把那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带著上杉家主逃跑吧,路君,别让家族的人找到你们,也别辜负我和政宗先生的祝福啊……”
“即使最后我去不了天体海滩,也希望你们能在海棠花下说起我的时候竖起大拇指来,那时候每一片落下的海棠花瓣都会是我的灵魂……”
“可是这样你不就背弃了你的大义了吗?”路明非轻声说。
源稚生愣了一下,他缓缓抬头,将那双一直放在阴影中的眼睛抬起来。
直到此刻路明非终于看见了,看见了那双眸子的深处如曼陀罗般缓缓旋转的……赤金色。
“有人跟我说你从没进入过黑暗,怎么知道黑暗中的蛾子会怎么想,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源稚生笑了笑,这样一来他看上去又有点像是源稚女了,温婉得像是个女孩。
“所以我试著走进黑暗,才知道原来蛾子们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这么孤独,这么丑恶,这么……悲伤,大义其实一直是用血来浇灌的啊,可都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再让我的灵魂沾上更多的血了,最后死掉的人有我就够了,绘梨衣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他的额发被风吹得扬起,路明非看到这个男人的眼角有苍白色的细密鳞片向著发髻中蔓延。
“你用了……古龙的血清。”路明非低低地说,“你在找死。”
“没关系,死之前我终于知道弟弟一直经历的是什么了,原来这就是恶鬼的感受,渴望鲜血渴望犯罪,谁能把自己的欲望真的压抑下去呢?还好我是必然要死在战场上的,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老爹说他的刀叫神切,可我想其实我才是真正的神切。”源稚生轻轻笑了笑,他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来装著香烟的盒子,给自己叼上一根,又为路明非分出去一根。
“包装和柔和七星很像啊……”路明非说,源稚生按下了点烟器,他低著头把嘴里叼著的香烟点燃。
那个象龟般迟钝又在整个人生都视大义为一切的男人忽然愣住了。
他低头去看烟盒,盒子上用日语写著“梅比乌斯”。
“原来是这样啊……”他低声喃喃,忽然轻笑出声。
“路君你还不知道吧,柔和七星已经改名叫梅比乌斯了……”源稚生深深地吸了口烟,缓缓地在肺中过了一遍,才悠悠的吐出来。
那对鬼火般的黄金瞳在袅袅上升然后被风吹散的青烟中微微闪烁。
“我的意思是,过去的时代该结束了,我这种旧时代的残党也该结束了……新的时代中不会有人再想把绘梨衣丢进神复活的那座坟墓中了吧?也不会有鬼这种东西了吧?真好啊……”
他挥了挥手,周围风雪中巍然不动的男人们收起了刀,转身踏进各自的雷克萨斯。
源稚生将伞交到路明非手中,伸手入风雪里,一直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便将一口金属箱子递到他的手中。
“政宗先生从以前那些死侍胎儿被冷冻的尸体中提炼了最后一批血清,全在这里了,我不知道靠它们绘梨衣能活多久,但能活多久无所谓,重要的是她走多远。”源稚生说,然后将箱子稳稳地放在路明非的面前。
“再见。”他说。
“再见。”路明非说。
源稚生踏出伞面走入风雪,另一把伞立刻出现在他的头顶。
这个男人风一样来又如风一样去,身体里流淌著炽热的龙血,心却还像是凛冽的冬雪一样安宁。
路明非转过身去的时候看待诺诺正坐在副驾驶上靠著车门凝视著源稚生的背影,她的手中正握著那把冲锋枪,只要对方有一点异动,数十发子弹就会精准命中这个男人的后心。
——
他们离开札幌机场,沿著JR线一路向这个国家的最北方去,奔行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苍白而荒芜,却又在隐隐然之间透著巨大的生机和活力,树头堆满积雪的冬青木林子里偶尔还能看到麋鹿的影子在阴影间一闪而过。
内海波涛平静的海面可以看到在粼粼波光中追逐著鱼群飞翔的沙鸥和白隼,与路同行的山形则柔和如少女的脊背。
公路与铁轨几乎平行,像是一条死去的铁龙将尸体铺陈在他们的身边,那片上一次路过的时候有个女人伫立在雪中眺望远方的沙滩上只剩下融而未化的积雪,女人早已经离开了,眺望内海海湾对面的群山,山色苍红中混著素白和幽邃的黑,在和煦的阳光中斑驳而绚烂,仿若巨匠的笔触。
“师姐你真有本事,在哪里都能搞到车。”路明非坐在副驾驶上把玩一张黑金色的磁卡,车窗玻璃上可以看到公路一侧萧瑟荒芜的田野和路明非自己的侧脸,田地中积雪极厚,穿著粉色裙子的稻草人歪歪斜斜地站在路边,几只黑色的鸦站在稻草人的肩头。
其实按照路明非的意思他们还是会乘坐快车回去,等到车站再让爱德华先生驱车来接他们回山上。
可诺诺下飞机的时候把自己缩在大衣中吸著鼻子,漫不经心地说我有个朋友在札幌开了车店,我让他把车停在机场外了。
果然走出札幌机场去到指定位置他们就看到了那辆色彩鲜艳得像是火焰的红色法拉利,如果不是车牌号不同路明非甚至要以为那就是他们在四国岛的那一辆了。
“我以前在英国念书那会儿认识的朋友,是个女孩,挺漂亮的,她有个妹妹叫维多利亚,以后会加入卡塞尔学院成为你的头号粉丝。”诺诺看一眼路明非,“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能成为学生会主席的话。”
路明非一愣,忽然想起来眼前这妞儿其实知道的东西比起自己来只多不少,诺诺在另一个世界的时间线中走得甚至比路明非还要远。
“维多利亚这种名字听起来像是温莎皇室的某个小公主之类的角色,学生会主席这个身份附加的魅力值这么高?”
“不是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好用,而是你的名头好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另一个世界你曾针对公猪尼奥执行过一次在巴西里约的A级任务吗,在那次行动中维多利亚作为一年级生参加了实战课程并遭遇了危险,是你救了她。”诺诺斜著眼去瞥路明非,耳垂上的四叶草耳坠摇摇晃晃闪闪发亮,“那时候李嘉图这个名字在学员和学院之外的地方可真是如雷贯耳呢。”
“我那个朋友来自英国的斯诺顿家族,在英三岛的地位大概等同于加图索家族在意大利的地位和汉高家族在北美的地位,不过他们并不隶属于学院管辖,双方只是合作关系,斯诺顿们的产业遍布世界各地,日本有不少车行其实都是被斯诺顿的老人们掌控著。”
“以前校长也跟我说过混血种社会当中有很多或独立或联系密切的小社会,想来每个国家应该都有自己的混血种自治组织吧,学院也没有力量征服所有混血种。”路明非说。
“嗯。”诺诺点点头,路上的车辆极少,所以即使在霜冻的天气车也开得极快,路明非抱著那口金属箱子,箱子里摆放著两支用液氮封存起来的猩红色液体。
这东西其实路明非手中还有一些,上次源稚生交给他的血清还没有使用过。
不过绘梨衣如今接受了黄金圣浆的改造,应该再也用不上这东西了。
至少截至目前为止,那姑娘的血统都呈现稳定的趋势。
“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理,函馆的那艘游轮。”诺诺双手操持著方向盘,前挡风玻璃后面挂著一排晃悠的流苏,流苏在诺诺的眼睛上落下浓密的阴影。
“你不会真准备让绘梨衣登上去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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