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水不归流
武则天此时的关注重点已不在袁天罡和蛇灵身上了，她敷衍道：“是啊，怀英，你又救了朕一命，如果没有你，后果殊难预料！”
狄仁杰并不居功：“这不过是臣使职当为，何况，这其中，多数都是承远的功劳，应该说，是他救了陛下……”
武则天猛然回头看着狄仁杰：“你还这样称呼他？”
狄仁杰笑道：“不瞒陛下，是他自己这样要求的。”
“哦？”武则天忽然笑了，“听说他不喜欢自己的身世？”
狄仁杰神色略显黯淡，颔首道：“是的，这个身世给他带来的只有幼年的恐惧、憎恨和虐待，而没有一分一毫的好处。无论换了谁，恐怕都不会喜欢这个身份的。”
武则天听后，一时语塞，只默默加快了步伐。
来到城墙的拐角，她停了下来，看向城外的风光：“他是个好孩子，有能力，颇类其父。更难得的是大义分明，有一颗宽容之心，反观有些人……”
她的语气中有几分悲凉：“怀英，你跟朕说实话，这天下人就这么容不得朕？连朕的儿、孙，都企图置朕于死地吗！”
这个问题，狄仁杰实在不好直接回答。
他顿了一顿，才咬牙答道：“回陛下，这并不是因为您的过失，实在是这些人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兼之有袁天罡、萧清芳这样的歹人从中挑唆，这才使他们铸下大错！”
武则天听到这个回答，微微颔首，叹息道：“是啊，他连自己的亲兄长和侄儿都不肯放过，又岂是针对朕一人呢？”
“怀英，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他呢？”
狄仁杰听此一问，沉默良久，而后才答道：“陛下，此时，毕竟涉及到当年的洛河献碑之事，恐怕不宜公之于众。”
武则天闻言，当即了然，然而又恨恨地说：“也罢！只是替他张目的那些党羽，应该尽速铲除，以防再生变故。”
“朕之前还奇怪，像蛇灵怎能笼络苏宏晖、宗怀昌那样一批大员，东宫又怎么会如此容易便被侵占，原来是东宫的前任主人作怪！”
“看来，蛇灵余孽，为祸不浅！这朝野上下，不彻底清查一番是不行了！”
狄仁杰听后，满心无奈，深知武则天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他只能尽力劝解：“陛下，此事还需谨慎处理，不宜张扬，否则引起朝局动荡，于国于民都不利啊！”
武则天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似乎是感觉话已有些不投机，武则天兴致已失，她便随口换了个话题：“怀英，此次你又立奇勋，想要什么奖赏啊？”
狄仁杰推辞道：“陛下，这一切都是臣使职当为，赏赐就不必了。倒是承远和李元芳他们，真正称得上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尤其是承远，他隐姓埋名至今，尚需正名啊！”
武则天闻言，这次倒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336章 第二次考验
说到了赵既，武则天和狄仁杰二人便一路折返，遥遥便望见赵既与上官婉儿迎面而来。
狄仁杰似乎是与武则天已经商量好了什么，对赵既使了个眼色后，便自行离去了。
武则天则毫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良久后，笑着开口道：“你也陪朕走走吧？”
赵既再次直面武则天的威严，心中却意外地归于平静：“陛下既有此雅意，臣自然从命。”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方才武则天与狄仁杰的足迹，再走一遍。
只是这一次气氛相对沉闷了许多，武则天不开口，赵既当然也不方便主动开口。
“在想什么呢？”武则天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寂。
赵既不紧不慢答道：“臣想到往昔和陛下单独奏对时的情形了。”
武则天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于是追问道：“是哪一次奏对？”
赵既微微一笑，答道：“乃是与狄公自幽州成功营救吉利可汗归来后，陛下单独召见那一次。”
武则天眼中流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哦！朕好像还有印象，此案也与蛇灵有关！”
赵既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当时，臣因功升入太子卫率，任郎将。”
武则天这样说，无非是记不清和赵既见面时的具体情形了，可是赵既却十分清楚地记得这一次的奏对。
这可以说是他的再一次发迹，又因为李青霞和虎敬晖而承受了武则天巨大的压力，在这个时候，他与上官婉儿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他当然对此记忆犹新。
在赵既的提醒下，武则天似乎有点印象了：“不错，朕派你去清查太子与越王之子李规的谋逆之事。后来却查出是内卫许世德的陷害之计！”
赵既轻轻捧了一句：“陛下真是好记性。”
武则天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朕老啦，早已不复当年，你父亲才是真正的博闻强记，过目成诵！”
她似乎有意无意地提及了李贤，试图捕捉赵既的微妙反应，然而赵既的反应却异常平淡。
武则天见状，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只翠蟾，轻声道“你还记得那年神都闹鬼的事吗？”
赵既的目光掠过翠蟾，淡淡回应：“当然记得，当时臣宿卫宫中，完整经历了此事。”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朕身中奸人的迷幻药，几乎曾把你误认为你父亲。”
赵既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当时臣确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险些夺路而走！”
武则天闻言笑了出来，又道：“其实，你和你父亲一点都不像，反而和你母亲眉眼间有些相似。”
赵既倒像是初次听说此事一样，眼睛亮了起来：“是吗？”
但随即，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可是，臣对他们早已没有印象了。”
武则天听闻此言，心中似有所感，不禁涌起一丝不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倒是赵既，迅速收敛了情绪：“臣失礼了，请陛下降罪！”
武则天当然不会因此责怪，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柔和。
“你就不怨恨朕吗？就像你兄长那样？”女皇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赵既的脸上，这个答案对她而言似乎至关重要。
赵既当即苦笑，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陛下恐怕已经知道了，自记事起，臣就生活在袁府，与袁天罡这个奸贼闹得势不两立，要说仇恨，确实与他有着不解之仇。”“至于陛下，不怕陛下笑话，臣没有多少朋友，除了狄公府上和那两位姑娘之外，陛下对臣的关照可谓是最深的了。以臣这个年纪，能做到如今这个官职，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吧。”
武则天想了一想，似乎还真是如此，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那你有什么志向吗？”
面对这个问题，赵既终于面露难色，武则天的这一连串询问，如同查户口般详尽，让他颇感压力。
一番深思熟虑后，赵既转过身，把头仰向天空，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若说志向，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权位、金钱不过是过眼云烟。”
“臣在辽东和契丹打了一仗，未可称道，若能像卫青、霍去病那样击败国家的强敌，比如吐蕃，那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也不妄再世一遭啊！”
武则天闻言，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志气！”
接着，她又向赵既征询意见：“那你觉得，像李旦这样的叛逆之徒，该如何处置呢？”
赵既闻言，再次变得慎重起来，他仔细斟酌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不好闹得满城风雨……”
这虽是一种避重就轻、讨巧的回答，却也算得体。
然而，武则天对这个回答却未置可否，身形一顿，停在了原地。
赵既心中忐忑，不知自己的回答有何不妥，也只好停下脚步，静待武则天的下文。
武则天的口中念念有辞：“出言有文曰章，文教远耀曰章；慈仁短折曰怀……”
她猛然转身，目光如炬地望向赵既：“你看，‘章怀’这个谥号好吗？”
赵既从武则天口中听到这个谥号，几乎惊得目瞪口呆。
好在他的反应不慢，当即下拜，五体投地，声音中满是感激：“谢陛下隆恩浩荡！”
武则天见状，脸上终于绽放出满意的笑容，她亲自伸手将赵既扶起：“起来吧，这就算是朕对你的一点补偿。”
说着，她从另一只衣袖中缓缓取出那块刻有“守信”二字的玉佩，亲自给赵既挂在了脖子上。
“这东西如此宝贵，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这也算是一种许诺。
如此姿态，赵既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说不出话，两手更不知该如何动作。
武则天见状，笑容愈发灿烂，轻轻拍了拍赵既的肩膀，安抚道：“你辛苦了一夜，也该休息休息了，去见见那两位姑娘，不要让她们担心了。”
赵既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如同擂鼓，他强压下心头的澎湃，郑重其事地要再向武则天谢恩。
“诶~无需多礼，快去吧！”武则天却再次打断了他，只是轻轻挥手，示意他离去。
赵既无奈，只能笑着拱手作揖，一拜到底，随后转身离开。
一开始他还能稳住步伐，可是随后脚步便越来越轻快，最后如风一般离去。
此时，上官婉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武则天的身后，只听到女皇幽幽的叹息：“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再看武则天，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仿佛是幽深不见底的深海，与方才的温柔慈爱判若两人。
而在另一侧，下了城楼的赵既虽然脚步依旧匆匆，但脸上的喜悦之色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情，俨然也是另一副姿态了。
第337章 鸟尽弓藏
混乱平息之后，朝廷对叛乱的情形只字不提，只说宣称皇帝得上天启示于梦中，预言洛河将泛滥成灾，危及整个洛阳城的安危。
英明神武的女皇听后，向上天祈祷，恳请上天将罪责归于自己一身，以保全洛阳城中无辜百姓的性命。
上天被皇帝的诚挚所触动，遂施展神通，使洛阳城幸免去了一场浩劫。
于是，洛河之水仅肆虐于皇宫内院的几处角落，没有波及一名百姓，实为上天庇佑之奇迹。
至于昨夜的大军调动，朝廷解释为安定民心、防范水患之举，告诫百姓应恪守本分，勿轻信流言蜚语。
然而，这套言辞不过是哄骗无知的愚氓，恐怕大部分人绝对是持怀疑态度的。
至少，谦义坊周遭的百姓中，有不少人昨夜亲耳听闻或亲眼目睹了官军与叛贼的激烈交锋。
而朝廷的大小官员，也不太可能会听信所谓的“托梦”和上天降兆之辞。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右威卫大军还在沿街警戒，何况此事如此纷繁复杂，一般人短时间内也难以知晓真相。
有知道真相的，也只能大呼天子圣明，否则还能如何？乱嚼舌根，难道不怕内卫请喝茶吗？——
稍微视察了一番皇宫的灾后处理工作，又与太子见了一面，发现他精神状态良好，狄仁杰便与李元芳、如燕会合，一起回到了狄府。
狄仁杰回府，狄春知道他辛苦了一夜，十分殷勤地准备了清水为狄仁杰洗漱。
“有什么客人没有啊？”狄仁杰一边拿起毛巾擦拭脸庞，一边随意开口问道。
狄春轻轻摇头，回答道：“老爷您不在家，哪会有客人上门呢？”
狄仁杰闻言，心中略感一丝遗憾，随即放下毛巾，对狄春吩咐道：“你也辛苦了一夜，去歇息吧。”
狄春点头应允，端起水盆，缓缓退出房间，并细心地将门轻轻带上。
正在此时，虎敬晖忽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在狄仁杰面前，他身上依然是那件便于隐藏身份的蝮蛇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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