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外乡人——”
赫丝蒂娅听到羽女悦耳的啼叫，因梦宿渲染，那啼声要胜过物质世界的一切天籁。
她白金色羽翼构筑的斗篷色泽黯淡，银质面具雕刻的五官看不出真实表情，只有片片凋落的金羽昭示着性命垂危。
燃狐咧着犬牙一笑，右爪在飘逸的毛发前割过，鲜血飞溅，由独特韵律凝铸，一柄炽热长剑乍然握于爪中。
羽女在下坠，球状蠕虫释放的颈虫衔尾追击。
眼见那一条条长颈人颅样貌的诡怪蠕虫就要袭来，羽女银质面具下的声音再添焦灼：“帮我，求你——”
颈虫如利刃将之穿透，然而羽女却未感觉到任何剧痛，画面仿佛错位了，那本该寄生她的蠕虫骤然擦肩而过。
“空间扭曲？”
羽女不及细想，愈来愈多颈虫追杀过来。
然而，它们仿佛醉酒，轨迹骤然摇摆不定，犹如任人拨弄的音弦，向着那条燃狐飞去。
烈光乍闪，长剑拂空之处，一切蠕虫皆化作飞灰。
赫丝蒂娅挽了个剑花，整片荒原燃起火焰，却不炽热。
梦境在蔓延。
这里是高天之上，即便高塔的谕令也显得乏力，越登往高处，便越趋近恢弘的神话之地。
因此，秘修在梦宿发挥的实力要提升不少。
这里是荒原，刃蛾之地，刃修与蛾修能更近距离感受根源的眷顾，身处此地，赫丝蒂娅对新得到的权能如臂使指。
而且，又因此地是荒原，附近的梦宿生物受到强烈的野性驱使，在本能中争斗厮杀，极易蒙受精神上的干扰，因而赫丝蒂娅只是片刻，便利用阿芙拉【筑梦人】的权能，迷惑了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包括那些长颈蠕虫。
稍得喘息的羽女凌空振翼，踏着气流的缓冲一个翻滚落于草甸。
她立刻喊道：“快点离开这里，那条蠕虫引发了附近的灵性暴动，这里现在就像一个炸药桶……”
羽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到，那条燃狼不仅没有离开的迹象，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蠕虫，仿佛老练猎人审视着猎物。
赫丝蒂娅足下的土壤沉陷，一条全身长满棘刺的沙虫向天跃起，然而她并未被巨虫吞入腹部，而是不偏不倚地踏在巨虫头颅上。
“这片领域对筑梦人未免太友好一些。”
赫丝蒂娅呢喃道。
万物皆有灵性，草芥也可能诞生迷梦。
若是筑梦人登阶的道途，少不了各种精神抗性拉满的幽灵邪物，面对的妖魔要狡诈百倍不止，但在这里，再强大的梦宿生物也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梦境诱导。
似乎感到威胁，天穹的球状蠕虫发出嘈杂嘶呖，它影响着燃狼足下的沙虫，让那些棘刺犹若瘟疫一般生长蔓延。
但赫丝蒂娅借势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用熔血构筑的长剑刺入沙虫头端，滚烫流火瞬间将其体内焚为灰烬。
“啧，还以为能收割更多灵性。”赫丝蒂娅撇了撇嘴。
杀死这么一条巨大的蠕虫，魔女之书所获灵性居然还不如两三个凡人。
借着跃升的惯性，赫丝蒂娅再度挥刃，朝天空那条蠕虫迎面而上。
球状蠕虫嘶呖着后退，羽翼上的每一片羽毛化作丑陋的融合怪物，其主体的颈虫亦倾巢而出，空留一具孔隙密密麻麻的巨大球壳。
然而，就在那些蠕虫想要包围燃狼的时候，大海遽然翻涌，小山一般高大的章鱼举身腾空，从一浪翻至另一浪，将成千上万的蠕虫淹没。
而赫丝蒂娅相对的正面，就在她即将与虫群相撞之时，燃狼身形突兀闪现，借助扭曲的流动空间出现在蠕虫头顶。
她看出来，这是一条极其不擅战斗的蠕虫，即便是窥秘境刃修，如果做对决策，也有战胜的把握。
但话虽如此，蠕虫作为蛊惑之物，往往在其现身的一刻，便是猎物深陷捕网之时，不会给猎物任何进行决策的余地。
肉球的孔隙中蠕动出一颗颗眼球，它双翼扇动，似乎想要逃跑。
然而就在燃狼即将逼近的一刹，蠕虫停身折返、猛一合翼，丑陋的羽毛瞬间燃尽，露出下面光秃秃的“骨架”——
那是由无数人头串联的框架，飘摇长颈随风而摆，好似一串一串气球。
而这时，球状蠕虫双翼脱体，那些人头尽数将燃狼包围，奔涌的灵性倾泻而出，竟是想透支掉它无数年来捕获的所有灵魂，通过数量的碾压将敌人耗至竭尽。
事与愿违，球状蠕虫骨碌碌转动的眼群在下一刻，便露出人性化的惊恐。
灵性正疯狂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与此同时，天空猝然出现本不该存在的烈阳，那烈阳携着天火，构成一柄宏伟长枪。
筑梦人通达梦宿，而赫丝蒂娅所做的，便是运用权能，粗暴地从铸之根源中抽出最纯粹、最具毁灭性的天火。
过程并不复杂，也不困难，只是需要消耗十个八个通晓境筑梦人也凑不出来的灵性。
她现在是刃铸支途的征服者，因而请来天火，几乎等若请神上身。
可惜正常的征服者，根本无法使用筑梦人的权能。
“阿芙拉还是好用的。”
赫丝蒂娅想着，狐爪一挥，长枪将球状蠕虫瞬间贯透。
羽女呆呆望着天空上焚为灰烬的球状蠕虫，她瘫坐下来，心有余悸的后怕涌上心头。但还没来得及休息，四周的梦宿生物再度躁动，漫山漫野的畸形怪物朝着此地奔袭而来。
“滚。”
赫丝蒂娅辐散梦境，并为此地灵性注入“恐惧”的概念。
即便是没有意识的生物，也会在本能之中感受到天敌的震慑。
畸形怪物滚滚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荒原恢复了次序，以更平和的方式缓慢演变。
赫丝蒂娅心念微动，魔女之书中的展馆内，一个新的展品随之浮现。
“力量蠕虫，幻灭。”
位格不如仇宿，赫丝蒂娅很快就移开了注意力，借着流火的冲击断续降落。
她敛去火焰，走到呆怔的羽女面前。
白金色的羽翼如斗篷一般收敛着，像是鸟，又像是蛾子，不知是长发还是头纱的兜帽结构披在身上，仿佛一袭华丽婚衣，又好似俏莺的细长尾羽在拖曳。
“又见面了，小姐。”赫丝蒂娅觉得羽女的形象煞是好看，身为前电子蛾修，她对羽毛一向好感，自来熟般伸爪搭住羽女肩膀，轻轻捏了捏。
软绒绒的。
不@料前一(刻一还呆)怔的羽淋女引顿时棋惊{恐地事蜷起身!子,跌巫坐九在地泗倒玖退把数步:裙“聊不要过来——”
“安心，蠕虫已经回到了惩戒罪孽的深渊中，不要害怕，”燃狐用悠扬的语调说道，“不过刃修当到你这份上也是到头了，蠕虫而已，不外乎一死了之，有什么恐惧的呢？”赫丝蒂娅捏着下巴，问道，“还是说你是蛾子，或者小鸟？”
这里是梦宿大本营，她虽然可以调用魔女之书的力量，但那必须依托于秘修信标的掩蔽，无法直接打开交界地，查阅这名羽女的成分。
一但被梦宿察觉魔女的气息，她分分钟就得滚蛋。
“我……不是。”羽女情绪复杂，她的声音颤了颤，轻声道，“对不起，你的温度太烫了，所以……”
“有吗？”赫丝蒂娅耸了耸肩。
她真正的权能是熔铸，高温往往源自受熔之物的燃烧，而现在她没有熔铸任何事物，理论上不该太烫才对。
不过赫丝蒂娅初次使用这份力量，已经失去对常温的判断能力，因而不大确定自己现在究竟有多“烫”。
她试着收敛权能，随后用指尖小心地戳了戳羽毛：“这样呢？”
“……”
羽女想要蜷起来，但对方是救命恩人，又没有丝毫敌意，她若还要拒之千里，未免有些恩将仇报了。
“还好……”羽女说。
“能在这里遇见你，也算是我们的缘分。”赫丝蒂娅在羽女旁边坐下，褪去皇女的外皮，她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模样，“能招惹到那种蠕虫的秘修，在这年头可不太多。”
蠕虫衰落了许多年，尽管随着帝国坍塌，蠕虫的势力会卷土重来，但现在依旧风平浪静。
大多数蠕虫弱小得只能藏在阴沟里，通过蛊惑那些没什么底蕴的学徒或窥秘来发展自身。但是，晋升通晓的秘修，或者有资格晋升通晓的秘修，其心智无不坚韧如铁，若非仇宿那样的存在，很难真正将这一档次的秘修拽入深渊。
即便那条力量蠕虫实力不弱，依旧不足以动摇一名资深秘修的洞察力。
因此赫丝蒂娅判断，这只羽女险些殒命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她没有接受正统的秘修教导，其道途本就走在这条歧路上，引来蠕虫窥伺；二是她最近遭遇过极其严重的心理打击、道心破碎，让道途表现出吸引蠕虫的“脆弱”感。
赫丝蒂娅推断，大概率是前者。
若是后者，都特么心坚如铁了，要不是神话空降打脸，哪来什么机会道心破碎？
对于燃狼的话，羽女只是轻轻摇头，什么也没说。
“按理说，你进入梦宿前应该布置反制仪式，遇到危险后直接激活仪式回归才对，”赫丝蒂娅又思索道，“而不是这样子被逼到绝路。”
“蠕虫趁虚而入……”羽女迟疑道，“我的仪式被破坏了。”
赫丝蒂娅心中嗤笑。
哪来什么仪式破坏，怕是这羽女就没学过什么完整的仪式，走半吊子神秘学一路莽过来莽不动罢了。
这种不顾一切，只凭直觉和莽性的姿态，倒确实兼有刃与蛾的特色。
根据筑梦人丰富的心理学知识，赫丝蒂娅立刻便给羽女做出一个“生活偏远荒野、小有家訾、喜好神秘学、意外步入道途的闺中小姐”画像。
也许她有一个学徒或窥秘级别的导师，但同样是半吊子，这才让她被蠕虫盯上。
别看现在略微开启通晓门扉，但和真正迈出那一步，怕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连登阶仪式都未必完整！
“你笑什么？”羽女敏锐注意到狐嘴的细节。
“我在想你全身都那般柔软，只剩嘴巴能硬了。”
很奇怪的形容，但羽女能听出这条狐狸口吻中的嘲讽，她收紧羽毛，声音低沉：“你虽然救了我，但这样讲话，未免有些失礼了？”
“失礼吗？”赫丝蒂娅耸了耸肩，“如果坦率成为失礼，虚伪大行其道，我让你活在全无真实的恭维和敬奉中，让你失去本真的自我，那才是失礼。”
羽女听着，思考半晌，才缓缓开口：“歪理。”
“我接受你一切合理的反驳。”
“……”羽女片刻，说道，“你故事听得多，我辩不过你，但你就是歪理。”
“小姐。”
“嗯？”
“你知道我把你烧成灰后能得到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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