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即便活下去，格里弗斯村也不可能如此刻一般安详。
她推开一户民宅，还在沉眠的一家三口瞬间惊醒。
但是，一家三口对暗精灵的打扰不以为意，他们恍惚地睁开眼，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跪奉道：“主人，您回来了？”
“桂月和阿芙雅在哪里！”
“小姐说日子过得太乏，昨天带着格雷克一行进山狩猎，现在还没回来。”
“我难道没有下令，不准她们离开村庄一步么！”阿芙拉勃然大怒，她狂躁的精神瞬间惊扰了整座村庄，离她最近的一家三口更是捂住脑袋，七窍流血。
“主人息怒，是小姐要求我们那样做的，不然她就要把我们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煮进锅里，啊啊啊啊啊……”
一家三口痛苦地尖叫着，撕裂感登时让年幼的小孩晕厥过去。
阿芙拉深喘着气，渐渐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她的弟弟妹妹还很安全。
格雷克那几个猎户是她用秘术再造过的秘仆，只要不遇上秘修和成群盗匪，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存在。
“赫丝蒂娅·洛林·赫伯乌斯……你敢骗我。”
阿芙拉目光阴晦。
虽然这改变不了她向恶龙伏低的结局，但被那样的欺诈戏耍，仍旧让她十分气恼。
就在阿芙拉要出门寻找家人踪迹时，山村外，几名手脚化作兽蹄兽爪的男男女女匍匐在地，拉着一辆粗糙的木制车辇返回山村。
车辇上，是一位趾高气扬，样貌约莫十三四岁的暗精灵少女，以及更为年长一些，儒弱温婉、戴有一枚金色耳饰的暗精灵少年。
雌性暗精灵拽着缰绳，不时挥动马鞭抽打她的秘仆。
“阿芙雅，好了吧，你不要再打他们了……”
“够了，姐姐不在，你也配管教我么，还是你想和这群野狗一样？嘻，都给我跑快一点！”
又是一响鞭，暗精灵少女甚至动用并不成熟的秘术，让拉车秘仆表现出无法抑制的振奋，仿佛给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人陡然灌了一升咖啡。
然而车到村前，却见一名身材高挑、双十年色的俊美紫皮，正用阴沉如水的目光紧盯着她。
阿芙雅瞬间缩紧秀颈，将马鞭甩到哥哥手上。
车辇徐徐靠近，阿芙雅跳下车辇，亲切地搂紧姐姐的胳膊：“姐姐你终于回来啦，你都不知道这三个月来我有多么想你——”
“谁准你动用我的秘仆？”阿芙拉阴鸷地盯着姐妹，“又是谁准你离开村子？我有没有说过，不许离开村庄，不许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我没有嘛，而且是桂月说无聊，想打几只野熊来看，我才迁就他的。”阿芙雅狡黠地笑起来，展示车辇上血淋淋的熊皮，和笼子里的几头野狼，“姐姐你瞧，有了这些，我就可以在村子里办一个斗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阿芙雅脸上。
血红的指印几乎浸染了亮紫色的肌肤，好像野兽留下的抓痕，破开的娇嫩肌肤凄美又狼狈。
阿芙雅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姐。
“你！打！我！”
她无法想像，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个对家人无比容让、万事迁就的姐姐大人，居然会为了一桩小事扇她耳光！
一百年！一百年来还没人这样打过她！
阿芙拉冷冷看向暗精灵少年，说道：“我有没有告诉你，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对、对不起，姊姊……阿芙雅她说……”
“是桂月允许过的！我问过他了，他允许的！”阿芙雅掐断兄长的话势，歇斯底里，“我没有错！你凭什么打我！”
闻言，暗精灵少年低下头去，不敢辩驳。
“啪！”
又是一记耳光，阿芙雅的脸再度抽了过去。
阿芙雅的眼泪唰的往外冒，她哭嚷道：“我没有错，是你不对！你之前说好半个月就回来，结果一消失就是三个月！三个月关在这种破地方，和鸟笼子有什么区别！我想回家，我不想离开王国，是你非要把我带出来！”
阿芙拉脸上露出罕有的不忍之色，她说道：“这很复杂，阿芙雅，继续留在斯维亚，才是真正被关进笼子。”
“分明是你迂腐守旧，贪图权柄，不肯带王国迈向革新！”阿芙雅娇怒。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阿芙拉气得发抖，“寂月的异端？”
“摄政王不是异端！只有她才能带族群脱胎换骨！你自己不想坐那王位，却又不肯给我来坐，要我跟你到这种破地方受苦！”
“闭嘴！”
“我就要说！”
“啪！”
“我知道你喜欢大祭司，但她死了，她输了，幽冥败……”
“啪！”
“呜呜呜！你敢打我！”
“啪！啪！啪！”
眼见妹妹姣好的脸蛋肿成面包，桂月再也看不下去，用怯懦的语气小声道：“姐姐，阿芙雅知道错了，你不要再打她了……”
“我没有错！”阿芙雅突然昂起脖子，怒目而向，却看到阿芙拉耳朵上那精细的小孔，登时惊诧，“阿芙拉，你的耳朵……”
“唔……”阿芙拉后知后觉，她伸手想要遮蔽，却显得欲盖弥彰。
“我知道了，呵呵呵，你是去找了野女人，难怪将我们丢在这里！”阿芙雅冷笑，“说得你多爱大祭司似的，她死了不到两年你就另觅新欢，还缔上誓约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祭司是幽冥女神名义的妻子，一声不得婚配，她就算没死，你也不可能和她……”
“别逼我砍断你的四肢关进水缸里，阿芙雅。”
骤然间，阿芙拉的眼神前所未有冰冷，汹汹杀意近乎凝为实质，那些秘仆在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后，更是惊恐地蜷缩起来。
阿芙雅头一次露出惧色，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宠溺她、迁就她的姐姐，这一次是认真的。
对亲妹妹流露杀意……
桂月将阿芙雅挡在身后，说道：“姊姊，阿芙雅还小，她说的只是气话，阿芙雅你快向姊姊道歉，阿芙雅！”
暗精灵少年充满急切。
“对不起，姐姐……”阿芙雅瑟缩着低下头，瞳孔怔怔地盯着泥土，前所未有的恐怖让她不敢动弹，“我、我知道错了……”
阿芙拉深吸一口气，将眼眶的泪花咽了回去，用沉缓的声音说：“记住你姓蔓萝，是灭亡拉法安帝国的神裔，第五王朝三千年来的共主血脉，再让我听到你说贼臣异信的话……我杀了你。”
阿芙雅从未见过姐姐如此严肃，即便当初带她们离开王国时，也未有这般暴怒。
她讷讷点了点头，不敢吱声。
“现在，跟上我。”
阿芙拉已命仆人将村庄仅有的三匹马牵来，拉着一辆货车，她踏上去，出声催促。
“姐姐，我们要离开这里了？”阿芙雅仍旧害怕，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是的，离开。”
然而，令阿芙雅失望的是，行了半天路程，姐姐并未带她们前往人类繁华的城市，而是比格里弗斯村更加荒僻的一座古堡。
那古堡早已荒废数百年，荒凉破败，隐藏在高山巨木之中。
“姊姊，我们是要在这里住下吗？”
“废弃的血裔城堡，纷争时代这里还有人烟，帝国侵略四方后，无法从附近觅得血液的血裔也迁了出去。”阿芙拉说道，“它的主人已经被我毁身灭灵，没有另外的人知晓此地。”
若是半天以前，阿芙雅一定会跳起来强烈抗议姐姐的安排，但现在她像是被缝上了嘴巴，闷闷的不敢吭声。
“我知道这对你们很难，但请在忍一忍，好吗？”阿芙拉看向妹妹，后者目光的躲闪让她心中一揪，“我会安排秘仆侍奉你们，再过一段时间……我尽量寻找一座热闹的小镇给你们居住。”
这是阿芙拉所能做到的极限，仓促安排后，她骑上马，再度踏上了返程。
如果消失的时间太长，难保高骑士会起疑心。
……
五日过后。
阿芙雅百无聊赖地躺在大厅，两只被秘仆逮来的野狼已经饿了三天，现在正进行最后的厮杀。
血腥弥漫，一名秘仆端着茶水和粗制饼干走过来，两只恶狼正好扭打到她的身边，将躲闪不及的仆人推开。
凡俗的野兽不足以伤害到阿芙拉培育的秘仆，但一时失误却让茶水倾倒在阿芙雅的衣服上。
“贱巢！”阿芙雅怒骂，将茶杯砸在仆人脸上，“来人，给我砍她一只手！”
“殿下，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
正当仆人求饶时，城堡外突然响起示警的哨声。
桂月仓惶跑了进来，焦急说道：“阿芙雅，快，快去密道！有敌人，快逃！”
“是摄政王来接我啦？”阿芙雅不惊反喜，“我要做女王了！”
“不，不是寂月教派的人，是、是……”桂月几乎把肺都喘了出来，他抑制着刻在骨子里的惊恐，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了出来，“是帝国铁军——”
他认得那漆黑的制服，认识那白色的辉煌十字架。即便那段百余年的颠沛流亡发生时，他只是十几岁的暗精灵幼儿，但残忍和血腥的屠杀场面，却在他脑海萦绕，纠缠记事以后的全部岁月。
阿芙雅目光呆滞，一时无法思考。
“别发愣了！快逃！”
桂月将妹妹架在背上，飞快朝地下室的密道逃去。
然而还没跑出一条走廊，大厅的门被轰然撞开，几颗头颅滚了进去，是效忠于阿芙拉、誓死守卫的秘仆。
一具四米多高的巨型甲装阔步走入，他左手持布满锯刃的阔剑，右手则是口径比拳头还大的炮铳，其背后雕刻符文的黄铜管道燃着灼热的光，有若金蛇缠绕的高塔。
当他出现在城堡之中时，所有秘仆尽数匍匐在地，仿佛被压制全部力量。
“阿芙雅快逃——”
“皇女有令，跪地求饶者可以免死。”
那全身具甲的骑士将炮铳高举，轰鸣声下，半座城堡都被剧烈的爆炸轰塌，然而兄妹所在的另一边，却完好无损。
他仿佛一堵高墙，其矗立之处，能够阻挡一切冲击。
兄妹两人早已在震荡的余波中站立不稳，此刻城堡塌方，更是堵住她们前往密道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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