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有吗?”
“有的,你变得比以前更大方,更稳重,也更成熟。”
多弥丝想起当初那个在污秽的贫民窟小巷中瑟瑟发抖,说着乡下口音的小姑娘,很难将之与而今泰然自若的少女重叠起来。
“大概……吧?”薇奥拉淡然一笑,“人总得成长嘛。”
“皇女……”多弥丝看着她,深沉的目光柔情似水,她按住挚友放在床上的素手,禁不住问,“对你还好吧?”
“殿下对我很好的。”
“你们发生过了?”
“嗯?”
“那种事,性……”
“多弥丝!”薇奥拉脸颊霎时泛起红晕,娇嗔道,“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对不起……”
“嘻,我开玩笑的。”黑发少女嘴角一翘,竟然有了半分仿若银龙的狡黠。
多弥丝并不恼怒,而是将手攥得更紧,捧在怀里:“薇奥拉,如果在你遇到她之前,向你告白的是我,我们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呃……”薇奥拉这才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她小心地挣脱手,不知所措地藏在衣服下,讪讪笑道,“我不知道,多弥丝,只是……我喜欢殿下,心里再装不下第二个人了,我是说,那种的……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当然好啊,”多弥丝释然地舒了一口气,再没念想,“我捉弄你呢,笨蛋,我虽然对你喜欢,但还没坏到染指你感情的地步。”
“你啊!”薇奥拉嗔视,拾起枕头将好友扑倒,脱下鞋子抓挠脚心,“你也捉弄我,你也捉弄我!”
她可没少被皇女捉弄,此刻在闺蜜身上报复一番,也算另类的扬眉吐气,从今往后站起来了。
两人正打闹着,这时,却听到外边一阵喧哗。
薇奥拉停下动作,和多弥丝出门查看,问女佣道:“查莉小姐,外边怎么回事?”
“是老爷认识的人,好像欠了债被人追讨什么的……”女佣也不清不楚,索性摇摇头,“嗨,总之不像什么好事。小姐,要不您先回屋去,我看这事交给老爷处理就好了。”
第二卷:笼中鸟 : 121.笼中鸟
里兰宅邸外,一个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正焦急地候在门口,他左顾右盼,一见面相平和的里兰先生走出来,立刻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帮帮我,里兰先生,现在谁都不愿管我,只有你能救我命了!”
半年的富贵生活并未洗去威廉·里兰脸上的风霜,往昔的敦厚已酿为而今的随和。
自从全家鸡犬升天,威廉·里兰便摆脱了劳损寿命的繁重工作,他自然无法再回归码头工人的生活中去,因而便在朋友和小魔鼠巷麦森夫人的鼓动下,开办了一家纺织厂。
他并不具备多少知识,但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也明白纺织厂严重亏损的情况,但他并不特别在乎。
一来,纺织厂的亏损对于皇女恩赐的土地不过九牛一毛。二来,威廉·里兰一直觉得这笔丰厚的赏赐受之有愧,无时无刻不觉烫手,因而表面是与人做生意,实际也只是希望将那些钱分发出去,让更多人有衣暖食饱的工作。
这在短短两周时间内便铸就了威廉·里兰的好名声,这也导致,他每天的时间除了用以和区域官僚的必要社交外,全都花在助人为乐的慈善事业。
里兰先生继承了大女儿的慈悲,但相较于薇奥拉的进退有据,他并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相熟之人。
“伦迪,慢点说,怎么回事?”里兰先生拍着青年的肩膀安抚。他与这位青年还算熟识,以前一起在码头干过苦力。
印象里,伦迪·杜尔为人义气、性格直爽,偶尔请工友喝酒,除了赌博外没有明显缺点。
“杜尔,你可真是会找好地方。”这时,几个面相狰狞的男人追了过来,他们看见伦迪·杜尔正在苦苦哀求的中年男人,阴鸷的眼神骤然多出一抹和煦。
“怎么回事?”里兰先生皱起眉头。
他认出那几个大汉袖上的纹章。
珊瑚码头新起的两刃帮,背景比铁还硬的黑帮势力,是珊瑚码头民间的掌控者。他们效忠于帝国新贵黑海男爵,那是一名黑白通吃的狠人,珊瑚码头几万户平民,超过一半指着他的势力吃饭。
“是这样的,里兰先生……”
带头的大汉上前,伤疤扭曲的脸孔上,露出一个极其违合的热心笑容。
原来是伦迪·杜尔在赌场欠下黑海勋爵上千金盾的债务,还将白海渔业公司的渔船抵押出去,现在两方都在找他,要将其绳之以法。
听到大汉解释,里兰先生一语不发,看向伦迪·杜尔的目光充满惋惜。
一千金盾,这是纺织厂一年的经营成本。
“别听他的,里兰先生,我根本没欠那么多,我只、只、只借了他们不到四百金盾,三个月啊,三个月他们要我还一千三百金盾!是他们赌场,他们的赌场有问题!”伦迪·杜尔跪下来,“您名声在外,您女儿又在皇女府邸为仆,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诉诸于帝国律法的正义啊——”
“这位先生,高利贷是否有些……”
“律法的正义,应该由法庭来主持。”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里兰先生的斟酌,薇奥拉走过来,温声细语,“是罪是责,我们只是默默无闻的平民,没资格做出决断。”
“里兰小姐,你,你记得吗,先生去年为你凑学费,我也是借出过两百先令的!上次的借据——”他在怀中摸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目光哀求,“难道你们发达后,就不顾往昔的情谊了吗!”
“唉……”
威廉·里兰叹息一声,正欲开口,带头的大汉却说:“里兰先生,我们知道你素有名声,但帮这条赌狗求情就免了。他是欠了勋爵一百六十万弗郎,噢,也就是一千三百金盾,但他欠的人可不止勋爵。呵呵。”他指着伦迪·杜尔的脑袋说道,“这家伙,不仅抵押了家里的店铺,还借着妹妹嫁给白海勋爵的风,将白海渔业公司的渔船抵押给银行骗取赌资,之后您猜怎么着?哈,他输光啦,又把渔船当给了黑海勋爵,咱们不是要来杀他,而是抓他回去,好好与白海勋爵说道说道这场官司哩!”
“不是我,明明是你教唆我那么做的,明明是你带我去的赌场,你们给我挖的……”
“混账!”大汉一巴掌将伦迪·杜尔扇翻,满地碎牙,他拽着杜尔的后领,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哈哈大笑,“先生,您为皇女做事,咱们勋爵也为皇女做事,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来头呢!这种天怒人怨的赌狗死不足惜,不过这位小姐说得对,帝国是讲律法的,我们自然也得按照律法来处理矛盾,哈哈哈哈哈——”
他将满口冒血的伦迪·杜尔拖上马背,挥举马鞭扬长而去。
“爸爸,他好像快死了耶。”爱丽丝从女佣脖子后探出脑袋。
威廉·里兰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了,孩子们,回屋去吧,这件事我会斡旋的……”
话虽如此,他也不知该不该掺和进去。
“回屋吧,多弥丝。”薇奥拉看着神情冰冷的好友。
金发少女盯着讨债人离开的马蹄印,像是在看死人的溶解的痕迹。
薇奥拉看出多弥丝的厌憎,知晓好友素来厌恶这样的霸行,便安慰道:“杜尔触犯的法律会有法官制裁,同样,那些祸虐平民的暴行,皇女殿下也是决不姑息的。”
“我没事。”多弥丝摇摇头。
伦迪·杜尔,还有珊瑚码头的黑帮,她都不在乎。
真正让她在乎的,是那几名讨债人。
他们曾是云岭叛军的一份子,在那场动乱中投降皇女,并残害了数百名分布于云岭海岸各个据点的战友。
其中有变革一系的变革者,也有辉煌一系的弗兰军,当然也包括部分自由一系的飞鸟。
而他们所追随的黑海勋爵,更是从自由一系底下钻出的叛徒,他背刺了自己的队长埃拉,随后更摧毁了自由系在云顶城的数个据点。
薇奥拉点点头,没有多言。
她并不喜欢伦迪·杜尔的作为,但更讨厌给人做局、祸害民间的无法黑帮,她之所以没有现场讨个公道,是因为对方身上不加掩饰的“残忍”灵性。
那灵性暴虐、狠戾,极像艾妮薇女士描述过的刃之秘修。
殿下手下有这样的效忠者吗?
黑发少女皱起眉头,心想殿下一定不知道这些人的恶行。待返回云庭山庄,她一定要向殿下狠狠揭露云顶城的那些恶面,还城市一个朗朗乾坤!
……
一望无际的深海,飞扬风帆架着远洋航船疾行,蓝绿色的洋流好似流动的荒漠,趴在船舷上的水手们望眼欲穿。
从伊苏亚热带群岛横渡两万海里,即便是最坚毅的水手,也可能被漫长的旅程磨光意志。
更别说这一路旅程凶险,不仅要经过海盗肆虐的航线,还得穿越迷雾和鲛人统治的礁地和诸多凶险海域。每年都有无数船只失踪,但新世界的遗迹和财富依旧让前仆后继的勇敢者们踏上征程。
但令水手们惊讶的是,这一趟航程仿佛幸运女神眷顾,不仅没有碰上什么巡航的海盗和鲛人,就连糟糕的天候也几近为零。
三个月前,一场恐怖的风暴笼罩天际,黑压压的云层遮蔽半边天空。但是,眼见船只就要被飓风撕为碎片,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海浪升至上百米高,风暴却擦着船只的肩膀绕了过去,竟无一人死伤。
船首,一尊白袍身形立于云销雨霁的晴日之下,来来往往的水手熟视无睹,仿佛那纯白色的斗篷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
白袍面覆银具,没有五官,唯独柔软银质上有一道斜向的疤痕,那疤痕形成深于皮肤的裂隙,闪烁着难以察觉的瞳光。
白袍左侧,是一名面色慈蔼的司祭。司祭耄耋之年,一身黑白相织的祭披,双手藏于自然悬垂的宽袖下,似迎着曙光,又像与之相对的夕阳。
“下一站就是卡斯拉特了。”司祭笑意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再回旧大陆有什么感受?”
“一如既往。”白袍淡声回答。
“不再回家乡看一看吗?”
“候鸟已将羽毛献予流风,向来迁徙,死去是唯一的定数。”
“真遗憾,你难道如此没有把握?”司祭将苍老如骨的手掌放在船舷上,直视天顶的日光。
“自然是有。”
“什么给了你底气,又或者,你只是要顶触高天的威权,留下不朽的信标?”司祭问道,“你认为现在就是时候?”
“伤疤教训我,从没有合适的时机,但伤疤之内依旧有过去的声音,任何时候皆是时候。”白袍说,“如果永远有人认为要退一步静待时机,那么时机永远不会到来。”
“百年以来,自由与变革是弗兰动乱的根源,我只看到弗兰的没落,却没看到高塔的损伤。”
“高塔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神甫,有一点你说错了,自由与变革并非动乱根源,而是动荡本身。我们是因高塔而生的,非是我制造了混乱,而是高塔催生了我,即便没有我,动荡也不会衰减半分。欲望,浑噩,死亡,苦痛至极的人,总会选一个依靠,即便高塔也深陷其中。”
“你笃定洛林绝嗣,帝国就会因此崩塌?为何不是赫伯乌斯彻底入主南帝国?”
“你老了,神甫,你离开旧大陆太久,对神皇的敬畏犹在。”白袍发出轻笑,“但你不知晓,高塔的根基既在地上,也在天上。”
“……”司祭思索片刻,道,“愿闻其详。”
“没有恒定之物,九撇漩涡即是恒定。祂是内化的螺旋,交媾之天平,彼在其外,彼在其内,功业不会碎去,贤帝的国即在秩序。”
“拉法安的历史?”
“六千年前,拉法安帝国统治着旧大陆,耆宿高居龛位,神话行于大地,即便宿神也要为拉法安的历史让步。”白袍温声说道,“但是,拉法安的统治者却非秩序宿神。”
“没有秩序宿神。”司祭知晓那则历史。
“没有秩序宿神,九位秩序耆宿执政,祂们统合了物质世界的规则,使天上地下井然有序。”
“九贤帝,纵使如此,祂们最后还是因为欲望分崩离析。”
“但秩序的功业仍在,这便是神皇的根源。祂要重塑秩序,便要重新驾驭九大道途,然而这非是一人之力,因而祂铸造九座高塔,欲将根源之海关进囚笼。但迄今为止,九座高塔仍旧只成三座。”
“秩序,辉光,永恒。”司祭道。这是神皇固有的领域,祂成为宿神之前,便已是三条支途的耆宿。
“炉刑为制造者所代,神皇只得其半。天权远在彼岸,罗斯的土地阻截了天空入口。秘藏隐晦,苍青蒙昧,虚寂空无,斗争了无止息,帝国每一场征伐,都是对高塔的补完,人间对高天的映射。洛林绝嗣,南帝国的混乱不啻于将刀刃贯入天命的心脏,天下人似乎以为无所不能的铁军能镇压一切反叛,但只有神都那位高坐天命之人才知道,他与帝国的性命有多脆弱。”
“你要毁掉帝国在弗兰的高塔。”司祭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祂要做完我独一,然而,世间未有不变之物。变化之塔从未矗立,却像附骨之疽,毒素早已没入高塔的每一处。”白袍声音转冷,“变化与秩序对立相生,种子一直存在,不会停止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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