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役皇女不死于帝国暴乱 第5章

　　神像被炸，虽只是局部塌方、没有出现人员死亡，但这事影响之恶劣，却比叛党诛杀一百个狗官还要严重。

　　事发当天，云岭总督便下令对云顶城大部分区域实施交通管制，号称掘地三尺，也要把藏匿在下水道里的小老鼠揪出来极刑示众。

　　赫丝蒂娅不知道薇奥拉父母究竟是哪一天没的，但绝对在神像事件后不久。

　　理论上，里兰一家子和叛党扯不上关系，薇奥拉的摊子甚至贩卖帝国名将的手工偶像，说明她对帝国历史并无仇恨，甚至称得上十足忠诚的良民顺民。但如果帝国警察署手下的那帮胥吏不干人事，可就另当别论了。

　　进了秘密警察的笼子，不管有没有罪，都得先拔一层皮瞧出个好歹。

　　“是这样啊，我也觉的里兰小姐挺好的。”

　　伊雅娜附和着，只当皇女殿下浪子回头，想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党羽。

　　这很正常，卡洛二世身体抱恙，帝国暗流涌动，皇女殿下身为洛林大公亲孙女，将来的南部议会扛把子，就算是皇位也未尝不可一争。

　　当年卡洛二世可不就是在禁军扶持下杀光竞争者们，还将亲生胞弟软禁于黄金鸟笼才得以坐稳皇位的？

　　伊雅娜一边欣喜皇女殿下心中有了城府，不似从前那般搞得众叛亲离，一边又想到帝国的皇位之争，不免忧愁起来。

　　她只希望皇女殿下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而非踏上那条前途叵测的血火之路。

　　“殿下，前面道路堵塞，恐怕我们得下来走一段距离了。”

　　马车前面传来克拉拉的声音。

　　赫丝蒂娅打开侧边窗户，邻靠着下城区的边界。

　　高矮不一的建筑连成一片，斜顶红瓦、青灰窑砖，墙与墙潦草地拼在一起，中间黏满苔藓和帆布顶棚的商摊。

　　鹅卵石和碎石铺就的街巷忙如奔川，躺在沟边的乞丐，四处揽活的劳工，妓院里偷闲得归的水手和冒险者，少量旅人。

　　鬼祟的鼠人和地精见缝穿梭。

　　虽然拥挤，下城区的街道并非不能驰骋马车，只需大大方方碾过去，总能找到一条宽敞的路。

　　“殿下，我们……”伊雅娜紧紧握住赫丝蒂娅的手。

　　她真担心皇女殿下大手一挥，就让克拉拉驱车轧向人群。

　　这种事皇女做得出来，而不知还剩多少良心的【高骑士】必会毫不犹豫遵从天龙命令。

　　“那就走吧。”

　　赫丝蒂娅没有多说什么，披上貂皮的兜帽斗篷下了车。

　　在她落地的一瞬间，无数惊艳的目光便随之投来。

　　马车色调威严，神秘尊贵，厢壳錾刻着华丽花纹雕饰，通体鎏金，任谁第一时刻见了都挪不开眼。

　　而当车上走下的是一位翩若惊鸿的冷艳少女时，则更是让人叹为观止的盛景。

　　美人配豪车，相得益彰了属于是。

　　也就这个时间点的赫丝蒂娅还没成为弗兰屠夫，否则在场平民有一个算一个，都只会恨自己不多长四条腿，争取不在皇女殿下方圆十里之内出现一个活人。

　　赫丝蒂娅下意识将手伸向腰间，摸到那柄燧发枪。但想到伊雅娜就在自己身边，很快就放下心来。

　　断头台那天，这个女仆只是站在刑场上，就让自由意志的几百名具装骑士还不了手。

　　可惜女仆最终没有杀人，在人性和兽性间，选择为主人殉难。

　　这么强力的忠仆，畜生皇女不选择珍惜，赫丝蒂娅只能勉为其难代为笑纳了。

　　“小魔鼠精品巷202号……伊雅娜，你确定有这么一个地方？”

　　赫丝蒂娅审视着路口标牌，铜皮用铁钉钉在一面面砖墙上，镌刻着巷名和门号。她没有发现有哪个叫小魔鼠精品巷的地方。

　　“呃……要不我去找路人问问？”

　　克拉拉正将马车拴在一家旅店外的桩子上，眼皮稍稍抬了下，依旧是一丝不苟：“不必了，伊雅娜女士，这地方我知道在哪儿。”

第一卷：梦想家 : 7.帝国审查官

　　壁炉燃放温热的光，铁锅架在煤炭上，肉香滚沸，熏得发黑的墙面挂满厨具。

　　一张陈旧的方桌邻着壁炉，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正在桌旁的案板切着洋葱，她将肉馅和土豆搓成团，裹上鸡蛋液后和一干萝卜、香菜倒进锅中，香料味和羊膻味一并飘出窗外。

　　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方桌看书，但眼睛全然不在纸上。她捏着手中的布偶，不时朝窗外的巷子乱瞅，直到被身边的黑发少女用勺子轻敲脑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小家伙看书不到半秒，又眼巴巴地望着姐姐：“薇奥拉，多弥丝她什么时候来？”

　　“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爱丽丝……”薇奥拉无奈地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等冬天过去，教会学校将开启招生，你只有表现得足够优异才会被录取，要是再这样下去，你以后……”

　　“我以后就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纺织厂和火柴厂做女工，而无法像你一样成为高贵的法师老爷对吧？”

　　“爱丽丝，我不是那个意思……”

　　“嘻嘻，我开玩笑的，姐妹。”爱丽丝拍了拍姐姐的后背，用脸颊蹭了蹭肩膀，“可我没有天赋嘛，就像一块打湿的坏木头，再怎么点也烧不起火来，对吧，妈妈？”

　　“爱丽丝。”眉眼还有些风韵的妇人同样无奈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年头的孩子七八岁就能干童工，给屋主家扫烟囱，又或在滚沸的机器前按时浇冷却液。爱丽丝性格是跳脱了些，但胜在机灵，这样的孩子以后去屋主家做佣人也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而且爱丽丝只是小号，一旁乖巧懂事的大号已经刷满经验，这足以让妇人满足，不至于要求小女儿和她姐姐一样去做人中龙凤。

　　薇奥拉轻声道：“把书看好了，你以后做工也能让人高看两眼。”

　　“这不是还有薇奥拉你？”爱丽丝挽着薇奥拉的胳膊，被训诫得实在不耐烦，就撒着娇，“以后薇奥拉做了法师老爷，有了自己的大豪斯，我就到你家里做女佣，到时我只拿半薪，有吃有住就好啦！好不好嘛~”

　　“谁让我是你姐姐呢……”薇奥拉实在受不了怀中小野猫的攻势，只能让本就柔和的话语更加宠溺，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而且不要到处跑。这几天进行交通管制，不要给警察添麻烦。”

　　“哎，那多没意思。”爱丽丝嘟着嘴，“多弥丝怎么还不来，她每星期都要给妈妈送药来着，这个笨蛋又迟到了。”

　　“爱丽丝！”薇奥拉语气终于严肃了些，“多弥丝是在帮助我们，这不是她的义务，还有你，不要老缠着人家，影响别人的工作！”

　　“嘁，那多弥丝老缠着你又怎么样呢？她看你的样子就像在看熏肉的小狗，口水都快淌到地上啦！”爱丽丝人小鬼大，“为了不让多弥丝影响你的学业，我有理由分担咱们家的债务，去精品店做免费帮工！”

　　“咚！”

　　薇奥拉用勺子敲了妹妹的脑袋。

　　她知道，这小野猫哪是去做帮工，纯粹是到别人家里玩。

　　“咳咳……薇奥拉，你待会儿穿上学校的制服，将这一罐肉汤给你爸爸送去吧。”

　　妇人搅拌着壁炉里的汤锅，她盛了满满一瓦罐，吃力地交到薇奥拉手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路上你可以去一趟小魔鼠精品店，请多弥丝小姐帮忙将金盾存到银行，这段时间有传言帝国又要加税，不知什么时候会轮到这里……”

　　小魔鼠精品巷距离码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步程，这里的治安相对稳定，最危险的是时不时徘徊在大街上的警察和包税人。前者常以各种蹩脚的理由将行迹可疑的路人抓回警局审问，直到交纳保释金为止，后者则来自帝国钦定的包税财团，他们联袂地方帮会，为帝国的财政大厦殚精竭虑。

　　故而妇人让薇奥拉换上奥法学院的制服，至少不会在街上被警察当成娼女盘问。

　　“好的妈妈。”

　　薇奥拉正接过瓦罐，却听外边传来喧哗的动静。

　　她小心地探出窗户，发现有数不清的全副武装的卫兵正挨家挨户踹门搜索，他们快把巷子塞满了，黑压压的望不到头。哭声喊声求饶声乱作一团，男人被拴住脖子拖进雪地，女人则拽着头发扔到一旁的水沟。

　　薇奥拉瞳孔微缩，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咣咚！”

　　门被推开，薇奥拉差点吓得蹦起来，但看清来者，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稍微镇定。

　　“多弥丝？这、外面怎么回事？”

　　多弥丝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与薇奥拉一般年纪，她一进屋就脱掉身上严严实实的灰色斗篷，解开束发，灿金长发犹如风中摇荡的麦田，黄绿相间的格子长裙素美，小家碧玉。

　　她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警察在抓捕叛党的逃犯，你知道的，那帮子杜宾天天抽疯，惹上他们准没好事。呼，我在你们这里坐一会儿，等外边静了就走。”

　　“警察会闯进我们的房子吗？”妇人忧愁地问。

　　“大概躲不开，他们会挨家挨户搜索，但只要配合调查，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果不其然，沉重的踹门声在几人的话语间响起，门外的冷气嗖得刮进并不宽敞的室内，壁炉里的火星子吹得哔剥乱窜。

　　黑色制服的警察走进来，神情肃杀地扫过室内环境。

　　母女三人惊得缩到角落，薇奥拉将妈妈和妹妹护在背后，警惕地盯着不速之客。

　　多弥丝看了三人一眼，轻轻颔首，而后主动面向警察，微笑着问：“怎么回事，警官大人，外面怎么那么吵……呀！”

　　“审查官在追缉自由意志的叛党，闲杂人等保持距离！”

　　警察将她一把推倒在地，同时让开一条过道。

　　阴鸷的肥胖男子走进来，他头戴三角尖冠，身着白金长袍，手拄镶嵌十字金盾的长杖，脖子挂着一串又一串的黄金项链，贵气逼人。

　　男子捻着胡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大人，什么叛党什么的，和我们这些柔弱的女人没关系吧，我们都是有着正当营生的帝国子民呀。”

　　多弥丝揉着屁股站起来，一脸无辜地看向肥胖男子。

　　“有目击者称，其中一个袭击监狱的叛党就是女人，无不无辜得查了才知道。”胖子努了努嘴，几名警察立刻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薇奥拉一家的屋子不大，壁炉这边的“厨房”兼“餐厅”就占了一半面积，剩下一半则是地席和几个叠起来的箱子，里面装着一家人的行李和财产。

　　“大人，这里有发现！”

　　一个警察将一堆被褥翻倒在地，从里面摸出几只布偶，其中一只金线缝制，头戴帝冠、手持木剑，威武……滑稽。

　　“这是……”胖子看向那只金色的布偶，眯了眯眼，“这是大不敬！快把这几个女人统统抓起来！”

　　“大不敬？”薇奥拉人都傻了，她不明所以，辩解道，“大人，您是不是看错了，这不是别的东西，这是我们制作的神皇布偶呀，我对神皇和英雄们很尊重的！”

　　“胡说，你竟敢说这么拙劣粗陋的东西是、是、是……”胖子顿了顿，冷哼道，“还说你不是叛党！罪加一等，全都给我铐上！”

　　“等等，审查官大人！”多弥丝吸了一口气，当面从荷包中取出十几张1银盾面值的钞票塞进一只布偶里，毕恭毕敬地递上去，“我姐妹的手艺的确需要磨练，但她的忠诚日月可鉴，绝对和叛党没有一点儿关系，请您再检查检查，千万不要错杀忠良呀！”

　　这种低级审查官的心思多弥丝哪能不知道？无非是想方设法榨取油水罢了。叛党作乱这么好的时机，不把这片区域扒皮三尺，他都对不起头上的审判官帽子！

　　“啧。”胖子掂了掂手中的布偶，微微撇嘴，“你这忠诚的分量貌似不够啊。”

　　帝国的主币为克朗，分为金克朗和银克朗，由黄金、秘银和稀有金属铸造。由于铸币背面印着十字双头鹰盾牌，因此也称金盾和银盾。一金盾相当于二十银盾，差不多是一名女工十周的薪水。

　　而帝国低级审查官，一周的薪水也不过相当于六七名女工罢了。没办法，帝国财政崩溃，首先得照顾军队和本土官吏，他们这些受命于外的“流官”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只能集思广益，从平民身上汲取智慧。

　　多弥丝的诚意已经不小，但显然不足以填补审查官的口胃。

　　胖子深谙一个道理，财富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就总还能有。

　　“这，这是我出门匆忙，来不及向神皇多加祷告……审查官大人，您能不能宽裕一些时间，等我回去一定在神皇龛像前为您祈福，争取让神皇为您降下更多福祉！”

　　“呵呵，没关系，你可以写信通知家里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这些鞠躬尽瘁的帝国审查官总得为民众安危负责，任何叛党的嫌疑人都不会放过。你放心，审查局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